因为乔建安和刘海珍的关系迟迟没有定论,这周遭儿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多的一种说法是,别看乔政委对刘海珍那么好,多半是可怜,他其实是看不上的,因为身份差太远了。
甚至有人造谣,说乔建安真正喜欢的是小姨子程梅。
但真相却是,乔建安再次和刘海珍相遇,很快就提出来要娶她,是刘海珍不同意,并非是她不喜欢乔建安了,而是经过了两次婚姻,且都是失败的婚姻,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她不想那么快走入第三次婚姻。
就这么一直拖了好几年。
乔建安忽的一下站起来,动作太猛拉扯到了桌布,连带着打翻了茶杯,白色瓷杯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扑上去把刘海珍抱起来,他又高又壮,她即便长了些肉也还是很轻,被他很轻易的抱着转了两圈。
刘海珍心里又酸又涩又甜,笑出了泪花。
两个加起来八十多的中年人,一起唱起了二十年前的那首《莫斯科之夜》。
男声高亢粗犷,女声细腻温柔,意外的十分和谐。
赵婶子站在门外,端着一碗炖好的蘑菇鸡汤,大气儿都不敢出。
摸底考试的时候,陈雨叶是班里倒数十一,她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真正的期末考试难度更大一些,她的分数更低了,名次也后退了两名。
放学后,她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赵俊英表情严肃的说,“陈雨叶,你最近的表现太差了,上学期和你差不多的王春娟,这次是班里的二十二名,还有马明阳考得也不错,唯有你在退步。”
之前刘海珍做手术,陈雨叶学习的确受到了影响,学习时间很难保证,还经常请假,错过了很多堂课,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真的忘了太多,有些很基础的知识都忘了。
她低下头,“赵老师,对不起,我会在假期不补课,争取下学期把成绩提高一些。”
赵俊英叹了口气,恢复高考的政策都下来了,但班里很多同学仍旧不重视学习,可以预见,明年的高考,录取率不会太高。
但她作为高二的班主任,还是必须负责,尽量照顾到班里所有同学,这个女生不聪明,但最起码学习态度还是很好的。
她说,“好,回去先找一找成绩差的原因,然后再复习,你这种情况可不能放松,放假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往前赶一赶。”
“要不然,等到了下个学期,你就更跟不上了。”
陈雨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赵老师。”
回到家,刘海珍见女儿似乎不太高兴,问,“怎么了,又没考好啊?”
陈雨叶不好意思的说,“对,我这次还倒退了两个名次。”
刘海珍有些歉意的说,“雨叶,都是我做手术耽误了你,我已经跟你乔伯伯说好了,等放了假,你程辉哥就会帮你补课。”
上一世,陈雨叶被乔家收养,三个哥哥对她都很好,程辉哥对她的学习最为关注。
明明和她同级,也要准备明年的高考,但却肯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给她补课。
可惜,她那时的心思并不在学习上。
陈雨叶笑了,“是吗,那可太好了。”
刘海珍伸出手掠了一下女儿的刘海,“头发长了,该去剪一剪了。”
“嗯,我和丽娜约好了,明天放学一起去理发。”
吃过晚饭,陈雨叶拿出卷子开始做题,马上就要放假了,各科的老师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发的卷子多。
尤其是数学最多,据说明天还有一摞呢。
因为十月份才公布恢复高考,学校各年级的教研组也来不及准备,所有的卷子都市老师们一笔一划刻出来,然后油印出来的。
赵老师写得一手好字,清晰度是很高的,只是这卷子是刚刚印出来的,不但有很大的油墨味儿,而且很容易蹭到手上。
陈雨叶做了一张卷子,拿起提起准备好的手绢擦手,不经意抬头,发现妈妈正在盯着她看。
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妈,您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啊?”
刘海珍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不是别的,不早早跟女儿说是不成的,“雨叶,妈妈是想跟你商量,我和你乔伯伯,如果订婚的话,你不会不高兴吧?”
当妈的最了解女儿,她早就察觉到了,她和建安哥的来往,女儿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每次建安哥来,女儿表现的其实很疏远。
最近似乎还好一些了。
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陈雨叶从小在缺少父爱的环境下长大,陈家的叔伯对她也不好,后来更是把她和妈妈赶了出来。
她不太懂如何跟男性长辈相处,但一开始,她是很喜欢乔伯伯的,很想有一个像乔伯伯这样的爸爸。
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呢?
是乔伯伯对妈妈那么好,但几年过去了,却还不肯娶妈妈,是亲耳听到邻居的风言风语之后,而且,陈雨叶一天天长大,她虽不懂男女之情,但她会观察。
胡同里的小伙子大姑娘处对象,往往不用一年就订婚结婚了,最长也就两三年。
五号院有个寡妇,再嫁只用了三个月。
因此,她也相信了外人说的,乔伯伯只是可怜她和妈妈。
陈雨叶说,“妈,你们怎么突然想订婚了,乔伯伯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来啊?”
刘海珍一愣,随即笑道,“是妈妈不对,我该早告诉你,前几年,你乔伯伯也提了,不过那时候我不想再嫁人了,就想守着你过,觉得也挺好的。”
她那时候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包括乔建安。
这可太出乎陈雨叶的预料了,“妈,你可真是的,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高兴,你们干嘛还订婚啊,都岁数不小了,直接结婚不就得了?”
刘海珍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敢取笑我了,行了,做你的卷子吧。”
成年人的第一次婚姻,往往是非常隆重的,但再婚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尤其如果双方都不是头婚的话,直接扯了证,就归拢在一起过日子了。
特别抠门的甚至连喜糖都省了。
但乔建安觉得,他欠刘海珍的实在太多了,年轻的时候太不懂事儿,一抬脚就跟着部队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没想到那一场仗打了两年多,战争结束后他身负重伤回国,曾托人去打听,说是刘海珍早就嫁人了,但他也没亲自去南京一趟,再后来就跟程欣结了婚。
谁能想到再次相遇,距离那时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年,他成了鳏夫,她结了两次婚,却总是遇人不淑。
乔建安让老战友和老搭档,如今他的上级领导苏诚光去去帮他提亲,老苏诧异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叹息,“不容易啊,你这个铁树终于又开花了。”
“是谁啊这么大的面子,还得我亲自去?”
“是海珍。”
苏诚光记性很好,叹息,“是她,难怪了,你说你们这什么缘分啊,这都半辈子了才走到一起。”
既然要像年轻人那样正式订婚,乔建安第一时间通知了父母,乔家二老都快八十岁了,最愁得就是大儿子,都四十大几了还孤身一人,看着身居高位挺威风,实则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老人家对女方的条件一降再降,一开始要求必须是女干部,要端庄大方,还要特别贤惠,能把三个孩子照顾好,现在对这些都不做硬性要求了,只要是个女同志,儿子乐意就行了。
乔建安一说,二老就乐呵呵的同意了。
至于乔家三兄弟,他们的母亲刚去世那几年,他们那时候都还小,对父亲再娶这件事是很反感的,一来是家里亲戚尤其是小姨的吓唬,说后妈都特别坏,会虐待他们,二是大院里一起玩大的发小,也有几个摊上后妈的,没一个说好的。
但现在他们都长大了,而且觉得刘阿姨人不错,都没有意见。
当然了,也有听到风声表示反对的,比如乔建安的二弟,堂弟,还有三兄弟的舅舅,小姨,都是不同意的,他们不敢反对他再娶,主要是对刘海珍不满意。
但这些,乔建安都根本不在意。
刘海珍这边,跟女儿商量好之后,便要通知刘姥姥和刘大姨了。
汇文中学已经放寒假了,陈雨叶哪儿也没去,跟周丽娜借了录音机,天天不是看书,就是跟俄语磁带较劲儿。
刘海珍让她往机械厂打个电话,她不太想去,“妈,您都多大岁数了,还不能自个儿做主啊?”?
“还用管我姥姥和大姨的意见啊?”
刘海珍说,“不是做主不做主的问题,是按照规矩,就得这样儿,等明儿你乔伯伯带着媒人来了,只有我自个儿,不太好看。”
陈雨叶转着手里的钢笔,出主意,“这还不容易啊,让周婶子过来帮忙不就成了?”
周婶子指的是周丽娜的妈妈,在医院的工会工作,能言善道的,张罗什么都成,但从不乱张罗,很有分寸 ,是大杂院里少有的体面人。
谁家有个需要捧场的事儿,都爱叫上她。
刘海珍说,“是要叫你周婶子过来,但也要有一两个娘家人。”
陈雨叶叹气,“好吧。”
外面冷着呢,她穿上大棉袄大棉鞋,去了外头的公用电话亭,打过去之后,等了老半天刘海玲才回电话,听说妹妹终于要跟乔建安订婚了,特别激动。
“前些日子你姥姥还念叨呢,我就说他俩是早早晚晚的事儿,成,雨叶,我知道了,赶明儿一早我就跟你姥姥过去。”
陈雨叶并不想让姥姥来,但还没说出口,大姨已经挂断电话了。
再打过去,那边说刘海玲不在。
第二天一大早,外头还下着雪呢,两人就到了。
刘姥姥一进门就嚷嚷,“海珍啊,你总算是熬到头了,乔建安终于肯娶你了,以后啊,你就是掉到福窝里了。”
“你可别只顾着自己享福,别忘了你苦命的老娘。”
刘海珍这人心软,正要答应一声,陈雨叶抢先说,“姥姥,瞧您这话说的,你之前在我家住着,吃的喝的用的,不都是先紧着你?我这个亲闺女都要靠后,而且您只要稍不如意,也不管我妈病着,想骂人就骂人,想发火就发火,您这还叫命苦啊?”
“这可不叫命苦,这叫柿子专挑软的捏。”
刘姥姥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真是原来越厉害了,我就说了一句,你有这么多句等着。”
刘海玲说,“妈,海珍订婚是大事儿,咱们合计合计这个吧。”
刘姥姥点头,“说得倒也是,是要好好合计合计,说起来,要是不是中间出了差错,你妹妹早就是军官太太了。”
“虽然你妹妹和乔政委都不是头婚了,但也不能糊弄叫人笑话,该有的一点儿不能少,按照咱们老门东的规矩,那彩礼礼少说也要五两帛,现在不兴这个,那就换算成钱,怎么也得一千块吧。”
“再就是三转一响也不能少,不过这些东西乔政委那边不缺,海珍这边也有用的,那也折算成钱吧,也得五百左右了。”
“加起来就是一千五,没有一千五,甭想娶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