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叶本来是心血来潮,驱车去京西别墅只是为了看一眼那边儿院子里的石榴花,没想到却看到了丈夫和闺蜜上演的活春宫。
那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
回来的路上,她狂踩油门,发现对面驶来一辆大卡车的时候,怎么踩刹车都没用,奔驰失去控制撞了上去。
她的头炸裂一般的疼,她全身都特别疼。
后面的事儿她不记得了。
等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重生了,她现在十六岁,是汇文中学的高二学生,她还不叫乔雨叶,她叫陈雨叶。
最重要的是,她的妈妈虽然已经病了,但还活着。
周六只上半天课,陈雨叶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拎起书包第一个往外冲,她家离学校并不远,坐电车两站就到了。
陈雨叶跳下车穿过马路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扔了一个石子儿,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小混混,街溜子,绰号叫瘦猴。
要搁在以前,她也就这么着了,不会去管,反正石子儿打得也不疼,她妈总说女孩子要文静一些,千万别惹事儿,而且那帮臭小子,越理越来劲。
但陈雨叶都重生了,肯定不能容忍了。
她四下里看了看,没瞧见熟人,就狠狠地瞪了一眼,学着那些泼辣的女同学,叉腰骂道,“你眼瞎呀,你这么喜欢扔石子,你还真是动物园的猴子啊?这次姑奶奶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我告诉你大哥去!”
瘦猴这人手贱,专门欺负女同学,附近谁不知道啊,他最怕的就是他大哥。
只要上门告状,他大哥保准胖揍他一顿。
瘦猴没想到她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干笑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哥!”
说完就溜了。
陈雨叶家住的胡同叫燕来胡同,这会儿大中午的,胡同里没什么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绿色的吉普车。
不用说是乔伯伯来看望妈妈了。
她脚下一滞,放慢了速度。
陈雨叶家住的二号院,是个挺大的两进四合院,据说以前是一个三品大员的宅邸,现在早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院了。
统共住了二十多户人家,院子的空地里还搭了不少自建房。
正在水池边上洗衣服的赵婶子听到动静,笑着说,“雨叶回来了,饿了吧,我早就做好饭了,就等你了。”
说完再水龙头上冲冲手,往围裙上一擦,去了厨房。
她是乔伯伯请来的,专门照顾她妈妈的保姆。
陈雨叶进了屋子,果然看到乔伯伯正在陪着妈妈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得挺开心。
她把书包挂在门后,有礼貌但也有些疏离的说,“乔伯伯好。”
乔建安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今天穿的虽然是便装,但军人的威严丝毫不减,不过此刻他脸上挂着笑,给人的感觉很是平易随和。
“雨叶,听你妈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忙,到时候可能来不了,提前给你准备了礼物。”
陈雨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支精美的英雄牌钢笔,笔帽是镀金的,看起来挺贵的。
她郑重其事的道谢,“谢谢乔伯伯,让乔伯伯破费了。”
看到这一幕,刘海珍觉得特别欣慰。
女儿的生日,其实是她无意间提到的,没想到建安哥竟然记下了,还给女儿买了礼物。她扯了扯盖在腿上的摊子,说,“雨叶,明天是周末,你乔伯伯带我们一起去香山看枫叶。”
刘海珍本来十分漂亮,但病了这半年多,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瘦得都快脱相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身上的美和生命力,正在被疾病一点点蚕食。
陈雨叶不光自己不想去,也不想让妈妈去,“妈,我们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就不去了,我觉得,您也甭去,香山公园里头好多坡,路不好走,万一您累着怎么办啊?”
刘海珍冲女儿笑了笑,她现在唯有笑的时候能看到一些以前的影子,仅存的一点点妩媚和极致的病态掺杂在一起,让人心动又心碎。
她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雨叶,妈妈都好久没出去逛逛了,明天,你程阳哥,程凯哥,程辉哥也都会一起去。”
乔伯伯的三个儿子分别叫乔程阳,乔程凯和乔程辉,别看刘海珍说得得那么亲近,实则还从来还没有见过。
陈雨叶犹豫数秒,“那好吧。”
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即便是赶在饭点儿,乔建安也从来不会留下来吃饭,“海珍,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刘海珍拿出一条刚织好的青色围巾,“现在的天儿还用不上,不过我怕以后会忘了,建安哥,送你的。”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生了病没法儿再去上班了,她毛活儿做的不错,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会不停的织。
给女儿织了毛衣毛裤,袜子手套,还有漂亮的毛线帽,然后就轮到乔建安了,觉得其他的都不合适,就织了围巾。
协和医院的大夫说,肿瘤压迫了她的脑神经,可能会快就会影响到她的记忆力。
乔建安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而且是任职多年的部队领导,却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双手接过去。
两人早就不是当年的恋人关系了,但此刻彼此眼中的深情,藏也藏不住。
陈雨叶默默移转了目光。
乔建安走后,赵婶子把饭菜端上桌,有醋溜白菜,有红烧肉,有海米冬瓜汤,主食是葱油花卷。
陈雨叶一眼看出来那红烧肉是用肉罐头做的,海米是最好的金钩,也不是普通副食店能买到的。
她家住的三间东厢房,又宽敞又舒服,是乔伯伯帮着买的,妈妈无线电厂的工作,也是乔伯伯帮忙找的。
家里不少用的,吃的,也都是乔伯伯让人送来的。
这一份馈赠,够大方,也够沉重。
倘若没有乔伯伯的帮忙,她和妈妈,现在还栖身在三平米的小屋子里,靠着妈妈干临时工生活,不仅有更多的风言风语,还要应付那些揣着各种心思上门说媒的人。
虽然她妈妈早就说过不会再嫁人了,可那些人不信,也不罢休。
即便现在,她妈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是没有人觊觎。
母女俩刚吃完饭,住在东跨院的胡大妈便来了,她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做外人,自顾自的就进来了,自顾自的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就吃。
吃完还舔了舔手上的渣子,挤眉弄眼的说,“这稻香村的玫瑰饼就是好吃!”
赵婶子板着脸,将桌子上的点心水果都收起来了,胡大妈嗤笑了一声,“哎呦,难怪人家说小鬼难缠,海珍还没说啥呢,你倒心疼上了,你都收起来,是准备自己偷着吃吧?”
刘海珍再懦弱,也有些生气了,“我家里的东西,赵大姐都可以随便吃,我吃什么,她就能吃什么。”
胡大妈等赵婶子去厨房了才撇了撇嘴说,“海珍,知道你心眼儿好,但没有规矩也是不行的,这家里头啊,没有个男人可不行!”
要不是碍于一个大杂院里住着,刘海珍都不想搭理这种人,“胡嫂子,您来有什么事儿吗?”
胡大妈笑着说,“是为了一桩喜事儿,这不上个月我兄弟来给我送东西,正好瞅见你了,这就看上了,催我催得都不行了。”
“话说回来,我这兄弟可不是一般人,都四十了,还是童男子呢,说遇不到喜欢的,就不成家。”
“这可真是缘分。”
刘海珍冷着脸,“胡嫂子,若是为了这事儿,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胡大妈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但还是觉得挺可惜的,要是“活寡妇”能跟她弟弟成了,这三间宽敞的东厢房就有她的份儿了。
到时候咋也能借住一间,给她大儿子结婚用了。
她又撇了撇嘴,“海珍,咱们这院里,有一家算一家,都觉得你跟乔政委挺合适的,你们拉拉扯扯也好几年了,他怎么还不娶你啊?”
就是个泥塑的人,被人这么说也生气了,但刘海珍不会吵架,更不会骂人,她只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陈雨叶早就忍不住了,“你谁啊你,也不照镜子瞅瞅,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啊,你那弟弟是个穷懒汉,连个工作都没有,做梦呢?乔伯伯和我妈怎么着,用你管啊,有这份闲心,先把儿媳妇娶进门再说吧。”
胡大妈不把小姑娘看在眼里,“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你妈的事儿呢,你插什么嘴,你妈要是再走一步,对你也有好处,以后谁也不敢骂你是没爹的孩子了。”
陈雨叶笑了,“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家缺房子,儿媳妇进门也没地方住,你是不是看上我家的三间厢房了?还是眼气我妈在无线电厂的工作?”??
胡大妈没想到小姑娘挺厉害,竟然一下子猜透了,“说啥呢,我就是来说媒的。
陈雨叶推了她一把,“赶紧走吧你,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我们家以后你也甭来了,再来我可要骂人了。”
胡大妈灰溜溜的走了。
刘海珍觉得女儿变了,似乎一下子长大了,都能护着她这个当妈的了,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惭愧。
她是个没主心骨的人,以前总教女儿别惹事儿,现在看来,是她错了,还是要厉害一些更好。
第二天上午,乔伯伯没来,但司机老徐开着吉普车来接她们了,一起来的还有乔家的三个儿子:乔程阳,乔程凯,乔程辉。
十年前,乔建安的妻子程欣因为难产去世,到现在他也没有再娶。
因为平时工作太忙,孩子都是被扔到托儿所,学校,或者亲戚战友家里。
换句话说,乔建安养儿子完全是粗放型的。
因此,乔家三兄弟小时候都特别随遇而安,也都特别皮,现在长大了虽性格各有不同,但自来熟是从小就练就的本领,不管去哪儿,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作为老大,乔程阳已经参加工作了,比起两个弟弟气质要沉稳多了。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但一进门一点儿也不生疏,喊刘海珍“刘阿姨”,而且还礼貌性的问了问她的身体近况。
这可把刘海珍给激动地不行了,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点心水果,还觉得不够,要亲自下厨去做桂花糕。
赵婶子赶紧拦下了,“桂花还要泡呢,家里也没有江米,一会儿就要走了,来不及了,下次再说吧。”
陈雨叶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按说明知道今天家里来客,而且还是贵客,就不应该出去了,可今儿一大早周丽娜就把她叫走了,也是没办法。
周丽娜是她同桌,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都一个院里住着。
她先跟徐司机打了招呼,“徐叔叔好。”
又微笑着说,“程阳哥,程凯哥,程辉哥,你们好,欢迎来我家。”
她的态度十分随和,没有过分的客气,跟人感觉很熟稔,仿佛已经跟乔家的三个儿子早就认识了一般,事实上的确如此,上一世,刘海珍去世后,陈雨叶就被乔家收养了。
她跟乔建安始终不太亲近,但和三个哥哥的关系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