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看着眼前这盘绿色的沙拉。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很专注,好像能从这碟菜里看出什么花来。
厨师的刀功很好,将蔬菜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块,用醋汁调味,末了还贴心地在最顶上放了两撮嫩生生的芽。
——那正是他今早要求的餐点,用马铃薯的芽制作的料理。
“我说……”
他指着盘子里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分量的绿色蔬菜,用蔬菜称呼它们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侮辱,对蔬菜而言。
“这是什么?”
“你想吃的料理。”作之助这么回答他。
“没记错的话我要的是马铃薯的芽做的沙拉吧,我问的是底下这些,这是什么!”
作之助看向那盘沙拉,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心虚的意思。
“是配菜。”
太宰治吐到嘴边的抱怨被噎了回去。
“我承认,这几天是稍微折腾过头了。”话是这么说,黑发的少年语调忽然变得很高,像个挑剔的jk少女般嚷嚷着,“但是这算什么,这是虐待吧!呜哇,怎么会有人给病号吃这种东西啊,港口mafia的囚犯伙食都比这个好吧。”
那是一大盘清水煮过的苦瓜拌青椒,小孩子看到估计会怕的哭出声来。
“因为发芽的马铃薯真的很难找,商店里也没有这种食材售卖。”
作之助翻着手里的小说,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安慰他。
“琉花小姐告诉我,这两种蔬菜的口感和味道跟你说的马铃薯的芽差不多,多亏了她的建议,不然中午就找不到足够的食材做午饭了。”
“那也不能这么随便地调换食材吧,而且这三样菜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好不好,除了都很难吃以外能有什么共同点?可恶,这样下去我的自杀计划又要失败了……”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压低了音量,没能传进作之助的耳朵里。
“可是昨天你说晚饭想吃清炒鳞柄白鹅膏,我去山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没办法才用路上遇到的野生植物炒了菜,你当时不也全部吃下去了吗。”
作之助还记得昨晚太宰吃下那盘菜时怨恨到想杀人的目光。
然后说了一句“好吃”。
可能这就是琉花小姐说的傲娇男吧。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里面撒了毒药呢。”
太宰治心一横,抄起筷子就开始进食,果断的态度让作之助都忍不住微微侧目。
毕竟他都做好对方一口都不吃,或者干脆将菜全部打翻让他重做的准备了……至于打成汁,他家里并没有榨汁机,所以这个计划一开始就被搁置了。
看着少年一口气将盘里的沙拉吃的一干二净,作之助有些欣慰地解开了将他捆在床上的脚链,这是两人约定的每天两次的上厕所的时间。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作之助也清楚,这简单的锁根本困不住少年。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少年自己解开脚链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锁链堆在一起,想要借此蒙混过去。
于是作之助也就体贴地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两人便一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段“囚禁”关系。
琉花小姐倒是让他放宽心,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天塌下来有她顶着,至于一米七以上的就等死吧。
作之助想想自己足有185的身高,又看看大约还不到一米七的太宰治……
那就只能战战兢兢地尝试着不让天塌下来了,他还挺享受现在这种平静生活的。
还算幸运的是之前看到太宰倒在他家门口的邻居山本先生,在被琉花小姐一通心理辅导后终于放弃了报警的打算,临走时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很同情他的样子。
看来琉花小姐又擅自给他添加新设定了……
其实作之助还是有点不太理解的,毕竟按琉花小姐的话说,山本先生比他混的可惨多了。
虽然有份还算稳定的工作,但工作量超多不说,还要忍受老板的各种pua,劳动法在他们那家私营的公司简直就像虚设一般,简直要每天007随时待命。
这份工作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就是工资还算过得去。
不过听说最近有不少外资的大企业在横滨招聘,山本先生也在琉花小姐的建议下选择跳槽,偶尔出门遇见他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阳光了好多,简直不像那个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好像随时要猝死过去的IT男了。
作之助将手里的小说又翻了一页,余光瞥到太宰治手里拎着份旧报纸走了回来,好像是琉花小姐之前落在这的。
“你上司她……”太宰治像是在斟酌着用词,“最近在忙什么?”
“怎么了?”
“上次她过来的时候,说下次要给我带个解闷的东西。”少年如此控诉道,“结果居然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
“她最近确实是很忙……”
作之助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自从那天三浦先生前来造访过后,她就经常把自己关在咨询室里,连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茶都取消了好几天。
要说是为了宝石的事情,大概也不是。
这种案子并不值得她那么上心,也就是日常辱临也的频率又高了那么一点,大概跟这个有点关系。
更多的他就说不上来了,琉花小姐的思路毕竟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随意揣测的。她不提,作之助自然也不会主动追问。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里太无聊了!”太宰治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完全一副任性大少爷的作态,“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就连收音机也没有!就那几张音乐唱片可以听听,我都要记下来明天就可以去演奏了!”
“不是还有小说可以看吗。”
“你是指你手上那本结局被撕了好几页的小说吗,还是说你已经反复读了好几天的睡前故事?”太宰治冷笑道,“除此之外就只有这份过期了好几天的八卦报纸,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靠阅读洗洁精的说明书度日了……就没有其他的吗?能称得上正经的娱乐的东西。”
“没有。”
作之助回答的很果断,他并不是那种耽于享乐的性格,因而生活上过得很是朴素,或许这也是他经常被琉花小姐吐槽是个无趣男人的原因吧。
“太可怕了……你平时到底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啊。”太宰治露出了十足惊恐的表情,像在看着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
“啊,琉花小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哎?”
太宰治忽然来了兴致。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作之助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当时她翻遍了整栋房子,连床底和沙发都掀开看了,起初我以为是有东西遗失,于是问她丢了什么,想要帮忙一起找。”
“然后呢?”
“她说,身为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男性,整个家里居然翻不出一本工口杂志,简直太可怕了。”
“好吧,那确实是有点……可恶,我才不是在想那种东西啦!”
“那要陪你玩会游戏吗?”
作之助想了想,问道。
虽说没什么特长,但只是陪小孩玩这种事他还算是游刃有余的。
“什么?游戏机,还是桌游?好吧就算是贪吃蛇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扑克牌可以吗,刚好琉花小姐以前带过来一套新的。”
虽然连输了好几局之后琉花小姐就再也不愿意跟他玩了……
“这算什么娱乐啊。”太宰治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很是不满的样子,“十岁小孩才玩那种东西吧。”
十岁小孩琉花小姐突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凑在她旁边等着吃饭的鸽子都吓飞走了好几只。
当然,即使是没飞走的鸽子也一样吃不到东西。
——因为她只是将手攥成拳头假装手里有吃的在逗鸟而已,可以说是非常缺德的女人。
三花的小猫咪趴在草丛里,背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不过这么看来,被迫害的也不只他一只喵……这让小猫咪的心里多少好受了那么一点。
琉花小姐当然不单是来公园逗鸽子的,她只是在这里等人,逗鸟只是顺便而已。
“好久不见了,琉花亲~”
来人是个身材纤细的黑发青年,有着极讨女人喜欢的帅气面孔,一双深邃的红瞳里泛着似水版的柔情。
当然,身为青梅竹马,琉花小姐当然对这人的本性再了解不过。
别说是看人,他看狗都是这么深情……哦,忘记他怕狗了,出门时遇到只约克夏都能把他吓出蝉鸣。
怎么会有这么狗的男人啊,因为自己怕狗,居然直接跳到足足小他三岁的小学生身上,简直毫无羞耻心可言。
年幼的琉花小姐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重量。
“你还真敢出来啊。”琉花小姐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嫌弃的神色,像在看什么有害垃圾。
“包那么大盘饺子就为蘸这么一小叠醋,你无不无聊。”
“不觉得很有趣吗?”折原临也并不在意她像是看臭虫的眼神,倒不如说这反而更让他兴奋了,“嘛,本来只是想跟琉花亲打个招呼,一不小心就玩过头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的吧——这种观察有趣人类的绝妙机会。可惜最后的反应也没超出我的计划之外,真遗憾呢,还以为能看到点新鲜剧情的。”
“那就去你自己的地盘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又老去池袋撩拨静雄,他都打电话跟我抱怨好多次了……啊,说起来你原来是从他那里套的话吗?”
“真聪明,是啦,还不是因为你单方面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嘛。算算时间,已经有四年没见面了,难道琉花亲一次都没有想过我吗?”
“当然想了。”琉花小姐面无表情地说,“我可是每天都在想着,到底怎样才能——”
“把你灌水泥沉入东京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