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佳难以置信地看着水鸿,这小子虽有变态嫌疑,但除去哪一件事情外,怎么看都该是个颇有前途的孩子。
自小出生皇室,集万千宠爱,亲哥哥是口碑极佳的贤王北静王,自小也是一派谦逊有礼,想必将来长大也是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
没想到,却在这个年纪沾染了赌!
施佳想了想,说:“以你的身份平日里不会接触到这东西才是,是谁带你去的?”
“……”水鸿立刻惊觉不该胡言,一个谎话要更多谎话去圆。
见他不与,权当默认,施佳缓缓道:“是贾家的哪个带你去的?”
“……”水鸿还是不答,按照她的脾气,恐怕答谁就要打断谁的腿,企图萌混过关,仰头惨兮兮地说,“祖母,我还没吃饭呢,饿了。”
一抬头看着她,就想到白猫的凄惨经历,对上的眼神便也颇为心虚。
“哦。”施佳将他拉到豆花摊上,让摊主来三碗豆花,鸳鸯也一起坐下吃。
吃时与摊主闲聊两句,得知她名叫杨柳儿,今年十八岁,丈夫去年除了意外,剩下她和婆婆孩子相依为命,孩子年纪尚小离不开大人,婆婆在家中照顾,她则出来摆摊营生。
摆了有一个多月,某次贾赦路过这边瞧见了她,便常来骚扰。
细想来,府中姑娘们原本死去的时候,也大多不过十七八岁。
这摊主眼神忧虑,细眉微皱,面容清秀美丽,与黛玉有几分相似。且当是爱屋及乌吧。
施佳说:“刚才也跟你说了,我需要个做饭的。明日你来荣国府,我有些菜谱需要你试试看,若是味道不错,今后就都帮我做事吧。”
杨柳儿点头应下,泪光微微。
待吃完豆花,施佳又开始追究水鸿去赌钱这事,虽然败的不是自己家,可家里的人把皇子带坏成赌狗,这是比败家还有更严重的事情。
水鸿就是不肯说出来是谁带他去的,再三追问之下,他也无奈,干脆把那赌徒乞丐所去的地方给报了出来。
“嗯。”施佳点点头,说,“我来帮你去找回场子!”
施佳让小厮先送他回去,自己带着鸳鸯找去那赌场。原本担心今天第一天开学会有什么需要临时置办的东西,便让鸳鸯随身带了五十两,也够了。
“……”鸳鸯心情复杂,还是跟着去了。
水鸿回去的时候听小厮说了刚才老太太要阉割贾赦一事,心想这么一闹腾,更多人觉得她是中邪,也难怪贾政在找能驱邪的法师。
驱邪的法师?
他突然想到先前在荣国府门口所见一僧一道,对了,这两人明明那天就去给老太太看病,为何老太太还在满城地寻找一僧一道?
略一掐算,不由错愕,这两人怎在牢里?
看在皆是仙家的份上,便去捞他们一把吧,否则他们也受天道限制不能用法术越狱,不知要被关到何年何月。
这边施佳已经来到赌庄,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下缓步走了进去。荣国府老太太极少出门,寻常更是不可能瞧见她,因此人们也不知晓她长什么模样。
此时只知晓是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太太,不知道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主母,一时引起不少议论。
赌桌上的众人互相拍打示意,一双双眼睛投向施佳。
施佳让鸳鸯换了点筹码,装作来玩的样子,趁机闲聊打听情况,有没有谁带着一个高个子的孩子来过这。
她非弄清楚不可,哪个混账败家子把水鸿带这种地方来的,回去就打断他的狗腿!这种事情问小厮问家里的人,都是问不出来的,他们伺候主子多年,自然袒护。
奇怪的是,人人都说没看见,按理说小孩子来赌场是很显眼的事情,印刻深刻才是。
总不会是水鸿说谎吧?
他才八岁!他一个孩子能撒谎吗?!
“啊,我们赢了?”一旁鸳鸯惊呼一声,打断了施佳的思考。她低头看向桌上,发现开出来的点数正是自己押的那一个。
而一旁众人都觉得老太太来桌上晦气,所以那点数只有她一人押,一人收尽全场。
十两银子的筹码,瞬间翻倍到一百两。
而与鸳鸯的诧异惊喜不同的,是那些下错了注的人,有的人还剩些许本金筹码因此只是略微皱眉并无大碍,而有的这一把已经输光,便抱头痛哭起来。
施佳觉得吵,便换了一桌去下注闲聊问人,这桌的人也说没有看到。
“嘶,我们又中了!”鸳鸯惊喜地大呼一声。
这一回,一百两变三百两。
而这个被别人认为晦气的老人家,此时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甚至还有人开始起哄。说她正在旺头上,一定要趁机大赚特赚。
施佳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推断是水鸿撒谎了。
既然不是输了钱抓挠自己,又何为衣冠不整,发丝凌乱?不会是真遇了歹人吧?这要是被皇帝知晓,可比赌钱严重一万倍。
这里没什么可问的了,施佳便准备离开,被一个输红了眼的人拦住,说:“不行!你不能走!我还有筹码!我还能赢回来的!”
那人双目通红,甚是可怖。施佳身边只带了一个鸳鸯,他若是发起疯来恐怕老骨头扛不住。
施佳便坐下再与他来一把,反正就算输了,本金也只投了十两。
对方又问一些朋友借了些钱,凑了三百两出来,直接一把押上。
两边围观的赌徒十分惊动,一个个怂恿施佳也全部押上,施佳本就是想着赶紧输完走人,便也全部押上。
岂料这一把又赢了,对方本就通红的双眼此时更似要喷火,他啊地一声砸在桌子上,整个人突然就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一会又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疯狂地爬向场子老板脚边,求他借自己一点钱。
鸳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便去收拾筹码就要走。
那人突然投来视线,怒吼道:“不许动我的东西!都是我的!我会赢回来的!”
鸳鸯吓得一缩手,站到了施佳背后。
围观的人有人在讨论此人身份,在京城也算是个门户,只是家道中落算不上富贵,此人原先也是个纨绔。
老板仔细以合计,还是又借了他三百两,他立刻双眼放光,如魔怔般盯着桌面上的骰子,让施佳先下注。
施佳随手一放,全部押上,只想快点走人。
好再终于如愿以偿,这一把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六百两全部输给对面。
对面笑得癫狂,整个人的脸都因激动而充血泛红,拉着所谓的朋友欢呼雀跃,贪婪地将眼前所有筹码笼络到怀里,直呼老板是再生父母。
无视了人们让她赢回来的起哄,施佳带着鸳鸯走了出来。
比起里面浑浊的氛围,街道上的空气都似清新不少。
鸳鸯还有些失魂落魄,六百两啊……那可是六百两啊……一下子就没了,就这么一下注骰子一扔的时间,就没了?
她喃喃道:“要是我们刚才最后一把不答应就好了……”
施佳见她着了相,一巴掌呼在脑袋上,说:“错,走进去了就必定是这样下场。”所以她抱着的不过是花十两银子打听消息的想法。
场子里又传出来闹哄哄的声音,又是分出一场输赢来,胜者的放肆大笑声,近乎癫狂的笑甚至有些破音,十分刺耳。败者懊悔哭天抢地,跪求老板借点钱赌回本,念叨着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能空手回去。
施佳回头看一眼,心想就算是做好准备只输不赢,当她手里的钱一翻再翻之后,当一把轻易失去时,仍旧无法避免地想着能赢回来。
得到太容易,失去也太容易,可人们只记得得到,而忘记了失去的痛,才一步步深陷其中。
施佳不禁摇头,耳中伴着场子里输赢的哭笑声,念到:“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说得好,说得太妙了。”一个略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夸奖着她的感悟。
施佳不由大惊,投去视线当场心跳加速血压飙升。
是一个赖头和尚!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瘸腿的道人!
两人走到施佳面前,赖头和尚说:“老太君别来无恙,倒似更年轻了,竟也来赌场玩耍。”
这两人当年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到过府上一趟,说了些吉利话,化了点缘,确实是见过的。
施佳心里一绕,没表现得太激动,说:“哦……是你们二位,别来无恙啊。”
一僧一道被水鸿从牢里放出来,循着方向便来找老太君,一来就听到她的输钱感悟,竟与他们看世人的观念不谋而合。
果然老太君就是有缘人!
两人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是和善的笑容,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施佳也琢磨着先把人请去府上,然后再以担忧后辈们的理由询问一些修仙之法。
施佳在脑海里反复过了几遍话语,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却见互相观望的两人都争先开口。
跛脚道人笑着说:“我观史太君根骨奇佳,颇有仙缘,不如随我修道?你通达看透,如此洒脱,何必困于一方天地,操劳儿孙呢?”
赖头和尚不甘示弱,也笑呵呵地说:“老夫人信佛多年,佛缘深厚,慈悲为怀,办设学堂广开学路,真乃大善,不如遁入佛门,普度众生?”
暗中观察的白猫:?????
这不是他想要的事态发展!!!
“……”施佳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缓缓琢磨,不管是什么原因,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既然如此,自己就是选择的一方,主动权在她手里。
于是她故作为难,推脱道:“哎哟,我一把年纪了,也就只想着儿孙健康,家里已经有个修仙炼丹的,我就不必了。”
两人听后果然略显着急,和尚说:“老夫人心有慈悲,若只安家中之事,是万千之家的损失呀。”
道人也连忙劝说,道:“老太君,求佛不如求己,家中儿孙少不得你的庇佑,人寿之长不过百载,岂不是诸多将来见不到?”
施佳做出一副被说动的模样,说:“这……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往日虽求神拜佛,不过是图个心里安慰,并非真信鬼神之说。你们谁能说服我,有实打实的东西,我再考虑。”
卷!都给老娘卷起来!
一僧一道略一犹豫,道人连忙掏出一面镜子,说:“此乃风月宝鉴,反照可治一切疾病,驱除邪祟,长久康健,无痛无疾。”
“嗯,我近来是有些不适,先照几天试试。”施佳接过风月宝鉴,又听道人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照正面。
照正面是无尽欲求,被其所扰,必定消亡。
和尚眉头紧皱,他没什么法宝,硬着头皮掏出一块金锁,说:“此乃痴情金锁,自有灵识,可锁一切痴情人。”
听名字不是什么好东西,施佳没接,问:“有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