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兔子

孟九安到兰心小院时,琴音正在外面热茶,一见他进来便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孟御医您来了?小姐她今日醒了,多谢您当日出手相助。”

说完,琴音便要跪下道谢。

孟九安立刻把她拦住,“医人治病是我们医者的本分,琴音姑娘不必如此。”

他把人扶住,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殿里,“虞小姐醒了便好,今日我便是来复诊的。”

琴音不疑有他,引着人进了寝室内。

这是孟九安第一次见到醒着的虞时娇,她面容苍白,透着些许憔悴,病弱三分可却难掩清丽之姿,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清冷糜态,漂亮而脆弱,像是一只不知何时会凋零的花。

虞时娇点头朝他问好,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多谢孟御医替我诊治,感激不尽。”

吴侬软语,带着病气,如同游丝。

她眼眸是漂亮清澈,把他完全映照在眼底。

孟九安似是被这眼眸烫到般避开视线,拿出绢布盖在人手腕上把脉,“虞小姐不必感谢,正所谓医者仁心,我们行医救人亦是救己。”

两人静静无话,孟九安把完脉沉吟了片刻,劝道:“心病难治,虞小姐这是郁结于心,若是想要康复,便不要多思多想。”

虞时娇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苦笑了下,并未多言,只朝孟九安道谢。

孟九安从瓜子处听了她的事,自然是知道她在这东宫中的苦楚,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琴音。

“这是臣开的安神丸,琴音姑娘从药院取了再制成药丸,若是嫌太苦,可以添些山楂进去,开胃又不会失了药性。”

琴音接过药方,发现上面的药都是些寻常易得的草药,想必是孟九安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特意留得此方,她心下感激,重重朝孟御医拜了拜。

孟九安摆了摆手,唤瓜子收拾药箱时听见虞时娇咳嗽了几声,他抬眼看去,便见虞时娇床榻上似是还有一只兔子。

“咦,这兔子右耳上有缺口,似是……”孟九安见虞时娇亲昵地把兔子抱在怀里,犹豫了下还是出言提醒:

“这兔子似是药兔,虞小姐还是不要与之过分亲近得好。”

“孟御医此言是……咳咳……为何?”

虞时娇忍不住咳嗽两声才把话说全,她才刚醒,情绪激动时难免觉得喘不上气。

“药兔是太医院里用来试药的兔子,这些兔子常年试毒试药,因而寿命都不长。”

说到最后,孟九安也颇为不忍心。

“寿命不长?”

虞时娇搂紧团宝,这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

孟九安唯恐她再吐了血,待她饮下热茶便劝道:

“这兔子寿数有碍,虞小姐若是太过亲近,恐会伤了自己。”

虞时娇咳得脸都红了,眼里也含了泪,“方才孟御医说医者仁心,难道只因团宝是只兔子,便任由它自生自灭了吗?”

她情绪激动,又咳了几声,孟九安越矩上前,替她拍了拍背顺气,“虞小姐说得对,是臣一叶障目了。”

见虞时娇心情还未平复,他急中生智道:“虞小姐也不必太担心,臣可以配置一种药丸,这药吃了可解毒固本,想必它用了能多活些日子。”

虞时娇心像是落了地般,用期许的眼眸望向他。

“这兔子看起来至多三四岁,若是配上药丸,自然是能多陪你几年的。”

孟九安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舌头都要不听使唤了,搜肠刮肚也只能翻出几句安慰的话,说完又想补充几句,可虞时娇先道谢了。

“多谢孟御医。”

虞时娇搂住什么都不知道的团宝,眼眶和鼻尖是方才听说团宝寿命不长时红的,即便是无法起身,她还是朝孟九安行了一礼。

“不必谢,臣后日便把药丸带过来。”

送走孟御医后,虞时娇便喝了补药,这补药尝起来比之前在倚绿苑里喝的补药味道好些,自然也比生冷的凉汤好太多,她喝起来也不费时。

“琴音姐姐,这药比在倚绿苑的好喝多了。”

她竟还苦中作乐比较了起来。

琴音咬牙回了句‘是吗?’,便再也不说话了。

她和花朝都知道,她们口中的补药和凉汤,一个是伤及女子根本的避子汤,另一个是害得虞时娇体质虚空的元凶之一。

望着窗外早已开过花只剩下叶子的白玉兰树,琴音勉强笑了笑,借口去找药材做安神丸,换了花朝来服侍小姐。

虞时娇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抱着怀里的团宝亲了亲,用脸颊在它兔耳上使劲贴贴,更是在团宝代表药兔身份的右耳上揉了揉。

团宝闹脾气一样跺跺脚踩她,挣脱她的怀抱跳下床去院子里吃草去了。

兰心小院还未打理,里面有不少兔子能吃的野草,团宝在草丛里跳来跳去,虞时娇也由着它。

她知道若这次不是团宝通人性地把琴音和花朝叫来,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那日殿下和嫡姐的亲密模样,她掐了下手指平复心情,孟御医说她郁结于心,不可多思多想,她想不明白这些事,便也不再想了。

现下在兰心小院,虽然离殿下远了,但她能好好缕清这些事。

她披上披风,坐在院子里枝桠上挂着的秋千上荡了荡。

花朝见她出神,便知道小姐是在想殿下,虽然她如今是小姐的丫鬟,可她总还记得当日殿下对她的搭救之恩,若是没有殿下,怕是她和家人都会死在丞相夫人手里。

她不想小姐难过,心里也觉得殿下不是这般心狠之人。

“小姐您别伤心,殿下这几日在忙接待西戎使臣的事,早出晚归,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我知道。”

虞时娇不愿多言,和花朝想的不一样,她只是想放松一下,不去想殿下,也不去想娘亲。

长乐宫内,沈渊渟和二皇子沈渊凛立于殿外,等着皇后传召。

皇后张氏是二皇子的生母,她是继皇后,又有自己的皇子,沈渊渟自然与她不亲近,只是礼不可废,初一十五他是要来请安的。

皇后张氏是世人赞誉的温婉贤良,他们来了不过半刻钟,便被请进了殿内。

三人的气氛并不凝滞,反而因着皇后的长袖善舞愈发轻松。

她先是问了沈渊凛的妻子于氏近来如何,于氏有孕,皇上特免了请安。

“回母后,嫣儿近几日已好些了,过几天我便带她来给母后请安。”

说起自己的正妻,沈渊凛倒是难得有几分柔和。

“不必了,母后知道你们有孝心,只是嫣儿怀的是大夏的皇长孙,本宫这里不打紧,只等她生产过后,本宫亲自去见见她这个大功臣。”

皇后眉眼带笑,看得出是真的满意于氏,毕竟她的二皇子已是嫡子,若是再能生出长孙,不论男女,便是陛下也得顾忌些情面。

“你二哥孩子都要出生了,却不知渊渟何日娶妻?”

皇后抚了抚额头,似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心。

沈渊渟眉眼深邃,如同一樽玉樽,矜贵自持,他嘴角勾起一个温润笑意,

“孤心里已有人选,还是要请母后做主才好。”

他不轻不重地把问题抛回去。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本想借着孩子的事刺这孽障两句,却不想被他反将一军。

“有人选是好事,可你是太子,娶妻一事还需陛下做主才是。”

皇后错开话茬,“本宫听说陛下之前赐给你的侍妾原是外室所生,后来虞夫人见那外室可怜才接入府中,想必是不懂什么规矩的。”

她放下茶盏,示意张嬷嬷上前,

“本宫这里的张嬷嬷最会调教人,今日太子便带回去,过几日陛下设宴接见西戎使臣,莫要叫她失了皇家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