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想罢,抬腿便走,走了两步,便怎么也迈不动了,最后身体竟脱离他的控制转身向山腰的院子走去。
他恶狠狠:“系统!”
系统装聋,一言不发。
系统握着伤药大踏步进了屋,平缓宣布:“明缨,你伤哪了?我给你上药。”
趁人看过来,它迅速将身体控制权还回去。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想必燕衡也不能再跑了,他若跑,它再把人带回来就是。
燕衡咬紧牙关,权衡片刻到床前坐下。
明缨靠坐在床头,头上双髻散了些,一双漆黑圆眼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像一只猫儿。她双腿微曲,脚隐没在打开的被褥之中,淡蓝的衣摆上移,露出雪白的脚踝,脚踝上几道血痕和大片淤青。
她放下话本子往床内动了动,掀开薄被盖好自己的腿:“一些小伤而已,两天就好了,用不着上药——”
燕衡没等她说完,长臂一伸钻进被褥里捉住她的脚腕,强硬将她从被子里扒出来。
腿脚骤然一凉,脚踝被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握着,明缨想缩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你、你干什么?”她冷得一颤,伸手去推那只手的主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眼眶更红几分,她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冷得。
燕衡头也不抬,打量伤处,冷声:“给你涂药。”
“你松松手,”她不住往后缩,“你捏着伤了。”
燕衡恍然,手松了些。他顺着淤青往上看,将裙摆向上掀,一直到膝盖才结束。
玉白光洁的小腿上,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
明缨很不自在,从没人这样看过她的腿,她也不喜欢被人这般过分的触碰,让她觉得心烦。
“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一点青,我自己来就行。”
燕衡一手制住她的脚踝不让她乱动,一手打开药罐以指取药。
他忍着烦躁嫌弃:“我背你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害什么羞,当谁没看过腿脚?”
明缨无言以对,也不矫情了,心安理得地躺下看他抹药。
“嗷!”刚躺下,她立即又弹起来,手抓着燕衡的手颤声道,“大哥大哥,轻点按——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燕衡嘴角微扬,对,他故意的。
他不同意,手下继续,只是没再用那么重的力道,一本正经:“淤青要揉开才好的快。”
明缨还是疼,但知道他说的对,便没再说什么,生无可恋地重新躺下咬着牙忍。
燕衡认真地擦了药膏揉青,揉着揉着心里一突,忽然就觉得此举不妥。
手下的肌肤润滑无比,宛若凝脂,即使有一块青也不妨碍它的手感。
他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将眼睛悄悄溜上去觑明缨。
少女眼眶蓄满热泪,眼角殷红,一双明亮鹿眼此时暗淡无光,好像受了什么蹂/躏。
他原本没红多少的脸迅速恢复原本颜色,刚起来的窘意也没了。他扔了明缨的腿,气急败坏质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怎么着了你一样。”他洁身自好,不背这样的黑锅。
他身上着火一般,也不管任务,推开门急匆匆走了。
明缨很茫然地收回自己又酸又疼的右腿,茫然地自己盖好被子,继续捡起话本子看。
“任务完成,请宿主再接再厉。”
听到提示的燕衡很快平静下来,他回想方才的脸红只觉得莫名其妙,一个人而已,他又不是不知道腿长什么样,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一个硬点,一个软点。大概……是吧?
他转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太阳西移,院里的婆娑树影也随之移动,慢慢挪到明缨床前。
庾飞飞推门进来:“那妖邪你追上了吗?”
“没有。”明缨放下书,“我已经传过通讯牌告诉真人情况。”
庾飞飞摸出通讯牌,这才看见真人发给她不必再来的消息,嘟囔:“我都没看见。”
她掀开薄被,见她腿伤得颇重,便劝她:“听说那妖邪好像挺厉害,别那么较真地去追,万一送了命怎么办?你不若假作没看见,继续巡山。真人派我来也是不想让你管这个妖邪,不然咱俩两个菜鸡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
来这么晚也好意思劝她耍滑,明缨翻个白眼,这小妖若是真厉害,等庾飞飞过来支援了,自己也化成灰了。
她面上犹疑:“我今日见到的似乎是只小妖,没感觉多厉害,修为比我高一些,跑得很快,看着不太像真人说的潜入门里的妖邪。”
“跑得快?这不跟你一样嘛,你……我听说你单独见了剑主?”庾飞飞对小妖不感兴趣,她岔开话题,拍了明缨一下,“你小子行啊,都见过剑主了,内门见过剑主的都没几个。”
“就看了一眼。”明缨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听其他师兄师姐说的,门里都传遍了,”庾飞飞凑近她,悄声问,“别谦虚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认识剑主了?不然那次去接燕家子时燕阿水怎么认识你,还要跟你去玩?”
明缨蹙眉解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只见过一次剑主。”
庾飞飞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谦虚了啊,你这段时间修为涨这么快,是不是也是因为剑主?剑主教了你什么,跟我也说说呗。”
“真就见了那一次,”明缨直视她,“剑主只说我应该修木灵根。”
“你跟我还见什么外?”庾飞飞凑得更近,显然不信,“五灵根怎么能修木灵根?”
明缨叹气:“我说的都是真的。”
庾飞飞坐回去,狐疑睇她,认为她不愿告诉自己。她又坐了片刻,问不出什么便不想再多待:“你好好修养,我走了。”
明缨也懒得同她证明清白:“慢走。”
送走了人,她把腿伸出来摸摸那块青,还是很疼,她便下去找了个以前存的化瘀的丹丸放嘴里嚼了几下,迅速吞下去。
五官被丹药苦得皱成一团,她心想,若是有块糖缓缓就好了。接着她钻进被窝,企图用话本子转移注意力。
“最新任务:请宿主立刻送明缨一颗糖。限时三个时辰。”
刚翻过三座山回到自己屋里要修炼的燕衡:“……有完没完?”
他怀着一腔不能发泄的怒意和无力匆匆下山买了糖,又急匆匆往溪石山赶。
日头逐渐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他半边肩膀,他终于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回到溪石山。
推开半掩的门扉,屋里没点灯,一片昏沉沉的暗,蓝色襦裙的少女趴在床沿睡得正熟。
燕衡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几步过去拎起明缨后脖领,提猫儿一样把人提起来。
突然惊醒的明缨确实像白猫一样,眼睛发愣,皮肤白似雪,呆呆地落在他手上。
她睡眼朦胧地揉揉双眸,长而翘的睫毛扑闪:“你怎么回来了?”
“……”燕衡压了很长时间情绪才缓下表情声音,他努力温和地看她,“睁眼,吃糖。”
“我不要,我要睡觉。”明缨嘟嘟囔囔,眼皮眨呀眨,眼见就要阖上。
燕衡把她放回床上,双手撑开她眼皮:“别睡,先把糖吃了!”
她头一歪躲开,然后将头埋进软枕,任凭怎么扒拉也不动。
燕衡心下郁烦,迫于系统威压又不好强行动手。他灵机一动,记起在童年的回忆里听见的阿婆唤她,温和:“阿明,来,给你糖吃。”
明缨还是不动,过了没一会,她突然清醒坐起来,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燕衡顺势把糖扔进她口中,听见任务成功几个字后迅速翻脸,声音又冷又硬:“没什么。”转身要走。
“你说了,你是不是叫我阿明?”她穿着亵衣,光脚下地追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她的呼吸急促,却不知道这样追问的意义在哪里。
阿婆已经没了,即使再有人唤她阿明,也不可能是阿婆。
燕衡冷冷的:“你听错了。”
明缨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听错,她蜷着脚趾,冷意从脚底蔓延,甜滋滋的糖似乎也掩不住苦。
“最新任务:请宿主将明缨抱上床并盖好被子。”
燕衡靠近她,单手将她扛起来放回床上,再盖好被子才缓了语气:“你没听错,是我胡乱喊的。”
“燕衡。”明缨沉默片刻,喊他。
“嗯?”燕衡下意识回应。
“我知道。”明缨躺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天晚了,你回去吧。”
燕衡的火气被浇了水一般灭了,他无措坐了一会,开门离开。
半夜,数不清的星子在夜空闪烁,一弯明月似笑眼高高悬挂。
燕衡眼下一片乌黑,再一次步履匆忙地赶来。
他无比愤懑,他就不应该觉得愧疚,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何必那么大反应?哪有他大半夜地不能睡觉还要翻山做任务来得可怜?
明亮月光穿过窗纸落在少女安静的侧脸,少女洁白的脸颊如玉似的,半条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亵裤层层堆在膝盖上面。
燕衡迅速打开被角将那条腿推进去,再粗鲁掖好。
他是不可能在乎明缨会不会醒的。
窗外蝉声争鸣,蟋蟀也肚子一鼓一鼓地叫,幽沉的花香飘散,醉了夜里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