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带着雨水的凉气,就像是被夜雨打过的草木,是一种清新又质朴的感觉,丝毫不让人觉得嫌恶。
隋珠垂眸敛目地缩在一旁,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瞥见少年那差点伸到竹帘外的腿,隋珠倒有一种委屈了人家的感觉。
车厢内本就是一方小天地,现在多了一个十分有存在感的寒霁,更显逼仄了。
小心翼翼地去扯散落到中间的裙边,却发现被寒霁给压在了身下,像是被一座山给压住了,隋珠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回来。
隋珠突然有些后悔让让人进来了。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可不能将人赶出去。
无法,隋珠惴惴开口道:“能稍微起来一下吗?你压着我的裙子了……”
寒霁像是被扰了清梦,明明也才刚进来,却像是睡了许久。
柳叶眸子细长,望着你时好似带着戏谑,微微上挑。
但那幽深的黑眸却很是静谧,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听到女郎柔柔的低语声,低头去看,果然,一截朱红的裙摆正压在自己腿下,女郎在夜色里泛着软玉光泽的素手正费力地扯着。
少年的腿很长,形状笔直,此刻是坐着的姿态,只稍微动动,便能看见缺胯袍下白色的中裤。
成功将裙角拉回来,隋珠默默将头转向车壁,想着快些睡着就不难为情了。
夜雨密集,但也有催人入睡的奇效。
没过多久,隋珠便感觉到困意袭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女郎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流动,阖目的少年嚯地睁开了眼,灿若星子的眼眸不自觉朝着那熟睡的女郎看过去……
车厢内很香,这是他进来时最醒目的感受。
凭他出色的五感,很快便分辨出了这香味的来源,正是坐在其中的女郎散发出来的。
以往寒霁也遇到过不少身上带着香气的女郎,但那些味道刺鼻地紧,寒霁每每闻了都要蹙着眉头。
但她身上的香味很不一样,不似任何花露熏香。
寒霁有些喜欢这个味道,甚至想以后每天都能闻一闻。
一个贪婪的念头自心底冒出来,寒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荒诞。
正当他想继续阖上双目时,余光瞥到女郎靠在车壁的脑袋慢慢下滑,看样子不出几个呼吸便会跌下去。
身体的反应比心更快,寒霁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去,稳稳地扶住了女郎的侧脸,将其稳稳地托住了。
女郎睡得很沉,加上寒霁动作轻柔,人仍旧未醒,甚至还顺着寒霁凉盈盈的手掌贴了过来,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寒霁的肩上……
女郎奇异的肌体芬芳这下离他更近了,无时无刻不往他鼻子里钻,寒霁有些雀跃的同时又产生了些莫名的郁躁。
由于自小给门主和那鬼医试药,寒霁的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不惧百毒,各色迷香幻药更是对他不起作用。
但今日却被一个小女郎身上的熏香带起了反应,虽说不上是什么害处但他心里仍是生了几分防备。
夜雨潺潺,寒霁被温软的女郎倚着,渐渐也有了睡意。
……
清脆的鸟鸣声将隋珠从沉睡中唤醒,蜷缩了一夜的身子有些难受,但好在颈下枕着东西,倒也算睡得安稳。
不过……
她为何是这个睡姿?
倏然间睁开眼,隋珠率先入目的是一圈冷硬冰凉的蹀躞,上面还挂着那枚曾经用来剖鱼的小刀。
腰间惯常挂着的横刀不在,被主人解下放在了身侧倚着。
肩头处,一只手正贴在那,呈半抱的姿态将她扣着,以防她不自觉滚下去。
像是在闷热的盛夏被吹了一脑袋腊月的寒风,隋珠整个人都醒了个透彻。
睁眼瞧见的就是寒霁腰间的蹀躞带,毋庸置疑,此刻的隋珠自然知晓了她是什么样的姿态。
颈下枕的,并不是什么枕头,而是少年一双修长有力的大腿。
意识到这些,随着整个身子都僵了,仿佛身体中的血都在沸腾。
枕于外男膝上而眠,这对隋珠来说着实逾矩过了头。
这和躺在人家怀里睡也没多大区别了!
惶惶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隋珠僵着手脚,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只手竟还搂着人家腰……
真是作孽了。
隋珠自认为动作已经够小心了,应该不会被察觉,但寒霁是什么人,就算是在睡梦中,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也能让他骤然清醒。
腰间的痒意让他倏然醒来,没有一丝迟疑,寒霁快若闪电地擒住了那鬼鬼祟祟的腕子,眸中精光大盛。
入手的滑腻让他准备后续将人扣在地上的动作一顿。
“疼……”
女郎那在他听来娇娇的声音传来,寒霁迟来的记忆填补了上来。
垂眸看去,刚睡醒的女郎脸蛋红扑扑地,青丝散乱,眉眼楚楚,一双月牙似的眸子水盈盈地看着他,里面流淌着的全是被自己捏出的娇弱不堪。
无害、娇弱、美好……
寒霁脑海兀自飘过这几个词,缓缓松开了那一截玉一般的腕子。
隋珠也顾不上脸红羞涩了,连忙从寒霁身上爬起来,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再度缩在了马车的一角。
男子的力气本就大,再加上寒霁是个武人,力气更是没个轻重,那一下着实痛到了隋珠。
但隋珠才从人家腿上起来,自然没有胆子去质问他。
“枕在我腿上一夜,睡得好吗?”
寒霁的发难虽在隋珠的意料之中,但当真正听到时隋珠还是闹了个没脸。
“对、对不住,想来是我昨夜失了规矩,冒犯了恩公,不会有下次了!”
以为寒霁要计较自己的逾矩,隋珠连忙凑上去告罪,脸色都是惶惶不安的模样。
对于自己是怎么睡到人家腿上的,隋珠甚至没有怀疑过寒霁,毕竟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寒霁怎么看都不是那样会趁人之危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睡得不老实,歪到了寒霁身上。
对于女郎歉然,尤其是再次听到了那句恩公,寒霁顿时觉得没甚意思,甚至还有些乏味。
“一句话就想轻轻松松地揭过去?那我这一夜被你枕麻了的腿又该如何?瞧,一时半会都动不了了……”
寒霁就是故意的,他在江湖腥风血雨了这么些年,什么伤没受过,到头来却拿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演苦肉计,若是让一生门那些相熟的门人听了,怕是要惊掉两个眼珠子。
但这一招用来骗骗隋珠倒是很有效……
自己一个大活人,压在别人腿上整整一夜,还将人腿压的不能动弹了,她别提多内疚了!
心急则乱,隋珠一时也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出口就是:“那我给你按按……”
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自是收不回来了,尽管她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多暧昧。
给一个非亲非婿的男子按腿,隋珠也是昏了头了。
心里念叨着寒霁不要应允,隋珠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希望寒霁能像一个知伦常礼仪的郎君,将她那未经过思虑的孟浪之语回拒了。
但现实还是让隋珠失望了,寒霁不是那等儒雅知礼的谦谦君子,而是一个行随心意的江湖游侠。
隋珠几乎立即就听到了寒霁那声裹着笑意的好。
无法,头顶着对方的“殷殷期待”,隋珠半蹲着,颤巍巍地伸出手,像触碰什么禁忌一般触碰在了少年那双结实健美的两腿上……
笨拙地学着元娘给她按摩时的手法,隋珠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在那硬邦邦的肌肉上揉按着。
很奇怪,隋珠觉得自己所用的力气很小,应当不至于弄疼寒霁,但还没按两下,就时不时听到头顶传来轻哼声,就好像自己下手重很一般。
“行了,别按了,不麻了。”
终于,在接连哼了好几下后,隋珠终于听到了寒霁叫停的话,她高高兴兴地坐了回去,悄悄松了口气。
另一边,寒霁却是一脸难看。
先是身上古怪的香味,后是那怪异的手法,寒霁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女郎不简单了,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明明只是一双看起来柔弱又无力的手掌,掌心连个茧子都没有,轻轻一折便能被折断的那种脆弱,偏偏落在他腿上的时候仿佛带了什么妖力法术,让他浑身都觉得无力,就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
百思不得其解,寒霁沉着脸将人叫停了,似是还觉得车厢内的空气有毒,竹帘一掀就踏下了马车。
隋珠心细,隐隐察觉到了他心绪不佳的变化,又见他动作粗莽,心知寒霁定是不快了。
难不成真的是她手劲大了?
隋珠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迷惑了半晌。
又在马车内待了片刻,察觉到自己晨起还未净面漱口,立即整理了一下发髻,撩开竹帘就要下去。
寒霁挑了个好地,几步远的距离就横着一条小溪,正方便人洗漱。
此刻,寒霁刚从小溪里洗完脸回来,脸上的水珠簌簌往下滴,少不得落在衣袍上,浸渍出了一片深色。
仍然是没有马凳,但隋珠觉得要比上去容易得多,她只管跳下去便可……
蓄势待发的动作还未摆出来,那头回来的寒霁就走过来,欲像上次一般将她掐着腰托下来。
“等一下!”
隋珠忙不迭喊停,表示自己可以跳下去。
听她这般说,寒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指着地上昨夜因下了一夜的雨而泥泞的地面道:“你确定你就这样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