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手大脚

见寒霁接了那珠子,隋珠心中终于安定了。

想找些话题来活络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挖空脑袋,隋珠想起来昨夜唯一逃走的那个胡兵,将自己的担忧说出了口。

不想寒霁却是一笑,语气多有不屑道:“那人死了。”

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隋珠明显没明白,身子前倾,追问道:“死了?可他明明……”

话没说完,隋珠看到对方一脸笃定的模样,话便卡在了嗓子里,心中怀疑是不是这人昨夜又追上去将人给料理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貌美的女郎就连迷惑时也是有几分可爱的,寒霁偶尔目光扫过,不免多看几眼。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横刀,抬眼看向隋珠道:“刀刃上被我淬了毒,那人之前在混乱中被我所伤,那毒无解,他活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一瞬间,少年笑得残忍又漠然,那双柳叶眼中的欢快与愉悦让隋珠不寒而栗。

恐惧在隋珠眼中一闪而过,自然也没有被对面的寒霁漏掉。

少年神色滞了一瞬,但很快便将其藏了起来。

两人继续默默吃着鱼。

不同于寒霁能轻易吃掉三条鱼的胃口,隋珠只是一条鱼下肚便撑得不行,所以在对方递来第二条鱼时她摆了摆手,表示吃饱了。

“你就吃这么点?”

寒霁没跟女郎相处过,自然也不知女郎的饭量,见隋珠食了一条鱼便不再继续,他觉得十分不合理。

吃得这样少,怪不得那么轻!

还想让她多吃些,但见隋珠头摇得像拨浪鼓,寒霁也没法再勉强了。

也许是自己鱼做得不好吃,寒霁兀自检讨着。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寒霁一口气将剩下的鱼都吃了,熄灭了火堆,便只身下了山。

走前,寒霁许是怕她一个人害怕,叮嘱了她几句。

他说竹屋周围被他撒了驱蛇兽虫蚁的药粉,不会有危险。

又说这里地形复杂迷乱,无人引路,不花个几天几夜,旁人是不能轻易找到这片林子的。

本来因为寒霁要走,隋珠心里还惴惴不安,听了这话,她彻底放心了,毕竟无论是胡兵还是野兽,都不是她能抵抗的。

目送着寒霁的背影消失后,隋珠无所事事,时而捧脸坐在小溪旁看水,时而去摆弄摆弄那些小雏菊。

直到日暮黄昏,隋珠才看见少年迷糊的轮廓在林口晃动。

她高兴极了,像一个等待大人回家的稚童,踏着欢快的步子迎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

女郎笑语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这是寒霁未曾料到的。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就像一匹孤狼,永远沉默,永远踽踽独行。

但就在今日,一个十分普通的日暮黄昏,有一个浑身散发着温暖灿烂气息的女郎来迎他,寒霁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沉甸甸地,但同时又有些滚烫。

似乎有东西在心田生根发芽,以一种奇异的速度飞速生长。

为了抑制那种怪异的感觉,寒霁将目光从女郎面上移开,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朝着竹屋走去。

少年的冷淡隋珠也不甚在意,毕竟自己和他不过认识了一天,恩公又是那样的性子,能回她个嗯隋珠觉得就已经很不错了!

寒霁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隋珠虽知晓那里面一定都是她的新衣裳,但还是疑惑这包袱为何那么大。

也许是自己买了点东西吧。

隋珠心里猜测着,但当寒霁将一整个包袱都放到她怀里时,这个猜测就被打破了。

“这全是我的?”

隋珠愕然地将这个差点将她遮住的包袱接住,忍不住出口问道。

听到隋珠这么问,寒霁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只这一个眼神,隋珠便得到了回答。

不再纠结,隋珠老老实实捧着这个大大的包袱,打算进屋瞧瞧里头有什么。

寒霁则再次烤起了鱼。

他是男子,又常年习武,吃进肚的饭食消耗地极快,在路上他便饿了,所以一回来他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鱼……

他闲暇时喜好垂钓,又时常去附近水潭中抓鱼,一来二去的,他储了许多鲜鱼,平时放在小水缸养着,饿了便收拾几尾填肚子,对他这样的懒人来说十分方便。

想着那丫头饭量小,寒霁这次长了心眼,就给她烤了一条。

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鱼的香味也开始在少年的巧手下渐渐释放而出。

竹屋里,隋珠迫不及待的将包袱打开,顿时就被里面的东西惊住了。

隋珠记得,明明走前自己叮嘱他买一些普通衣裳便好,可如今看看他买了些什么!

衣裙足足有五六套不说,也不用看整体的款式花样,光是那衣料,隋珠一眼便辨认出那不是普通货色,锦缎绮纨,罗衣纱裙……

虽然比不了皇室贡品云锦或者香云纱一类的,但在这样的边城,寒霁带回来的衣料已是顶好货色,想必所费的银子也是相当可观!

再往下翻,几双一看便知昂贵的云头履与丝履出现在华美的衣裙下,甚至还有几副簪钗首饰!

一瞬间肉痛了起来,隋珠心里为她那颗东珠惋惜着。

尽管东珠价格贵重,但买了这么些东西,想必最后也是所剩无几。

心里憋着一股气,隋珠现在很想冲出去质问对方,为什么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但是,这些东西虽价格不菲,归根结底还是人家专门跑下去买给她的,一点便宜也没占,隋珠又哪好意思去指责他呢?

但那股肉痛的感觉还是隐隐有些压不住,直到隋珠将东西翻到底,看见了几个青色的小瓷瓶。

虽然不是大夫,但伤药的瓶子隋珠还是能认出的,尤其是在闻了一下那药膏的味道时,她面色古怪了起来。

试探着将药膏涂在她胳膊上的淤青上,那股熟悉而舒缓的凉意在胳膊上满眼开,隋珠又气又笑。

这让她如何能生他的气啊!

……

竹屋外,寒霁一边熟练地烤着鱼,一边在手中把玩着那颗雪白莹润的珠子。

若是隋珠在此,定然会认出那正是她的东珠。

皎洁的珠子在指尖滚动,寒霁若有所思着。

他终究是没忍住,临走时拿着这颗珠子去城中那家最大的永兴当铺去问了一嘴。

想起掌柜瞧见珠子时稀罕的表情,寒霁心中重复了一遍那掌柜的话……

百越贡于皇室的东珠?

那丫头来自于大夏皇室?

又着一身嫁衣出现在大夏与突厥的边境山脉,这等身份,寒霁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打算多问什么。

这只是他的一个任务罢了,知道多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心思百转,寒霁神色风轻云淡,指尖却是摩挲个不停。

忽听到竹门响动,他泰然自若地将那颗东珠再度收入怀中,专心烤着手中的鱼。

一阵香风袭来,女郎艳色的裙摆出现在对面,随着主人的坐下,如莲叶一般散开在地,煞是好看。

瞥见这熟悉的红色,寒霁柳叶眸子抬起,清凌凌瞧了隋珠一眼,将第一个烤好的鱼递给她,状若不经意道:“那些衣裳都不喜欢吗?”

像是在拉家常,少年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真的就像是随口一问。

“多谢。”

隋珠先是道了一声谢,才规规矩矩地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鱼。

冷不丁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隋珠有些摸不着脑袋,愣了愣,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会,那些衣裳都很漂亮,你费心了。”

寒霁看到,女郎的脸上满是感激,但他还是不理解,既喜欢,为何还要穿着身上那件旧衣?

女郎一般不是最爱漂亮吗?

显然,隋珠的回答没能让他满意。

“那你为何还穿这一身旧衣?”

寒霁向来是个耿直的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只要能让自己舒坦。

被一个称得上是外男的少年这样凝着,隋珠略微有些局促。

也正是听了这话,隋珠才晓得寒霁的心思。

“新衣总要沐浴过穿才得宜,我将近好几日未曾浴身,不敢污了衣裳。”

隋珠说得是实话,一向喜洁净的已经好几日没有沐浴,身上怕是都臭了,恨不得立即沐浴一番,哪还有心情去换上新衣裳。

大概是说到了女郎家家的私事上,寒霁看见先前还眉眼俏生生的少女变得有些腼腆,甚至那面颊都比先前红润了几个度。

“污了便污了,再买些就是……”

显然,寒霁仍然没有明白重点,以为隋珠是舍不得衣裳,遂豪气干云道。

然而,他的大方在隋珠眼里却是十分欠扁。

深吸了几口气,将嗓子眼里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隋珠僵着脸笑着,干脆不与他辩驳,只专心吃着手里烤得焦香的鱼肉。

隋珠今日不是很饿,再加上自己这一尾鱼着实大了些,她只草草吃了一半,便缓缓停下动作。

寒霁已经解决了第二尾,瞧见隋珠那动作,当即明白了她的心思。

“又吃饱了?”

少年长眉入鬓,不画而黛,说话间不自觉挑动了几下,给那静若寒潭的双眸增添了几分鲜活与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