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和卫朝露怎么也没想到,卫丹钟竟会提议让朝露代替她嫁入景安王府。
这对她们母女而言,无疑是天上下钱雨一般的好运气。先前算计了这么久的事,如今说来就来,真是运气到了都没处躲。
卫朝露自不必说,已欣喜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一副小可怜模样。
不过,哭归哭,她嘴上却仍倔着:“大姐姐,我,我从没想过和你争……”
兴许她也明白,算计嫡姐的婚事并不光彩。
丹钟挑眉:“你不想要?那算了。还是我来嫁吧。”
“不不!”卫朝露慌张地扯住她的衣袖。“大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低下头,带着泪痕的小脸羞红一片。“我愿意帮大姐姐分忧,嫁给祈元哥哥。”
曹氏比朝露要见多识广,虽也惊喜了一阵子,但很快便狐疑了起来。她假面似地笑着问:“丹钟,景安王府有什么不好的,你竟愿意割舍这桩婚事?”
丹钟抿唇一笑:“二夫人,景安王殿下对朝露妹妹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何必煞风景?”
曹氏松了口气。
看来,这丫头终于察觉到王爷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朝露了。
丹钟要是早些察觉此事就好了,还省得自己先前费了那样多的力气!
曹氏眼珠子一转,又忧虑道:“这件事,王爷能答应吗?”
曹氏不傻,知悉祈元求娶丹钟,为的是卫昌武手上那点兵权。
可朝露和卫昌武又说不上话。
“这有何难。”丹钟轻飘飘地说:“我们不提换王妃的事,只说再添一房侧妃给王爷。王爷还能不答应吗?回头,我再自个儿想办法退了我的婚事,不就行了?”
“至于我要怎么退婚事,那二夫人就不必管了。”丹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其实她的婚事早退了,只是碍着陛下的三十天之约,尚未公之于众,所以曹氏并不知道这事。
而祈元呢,也还心存一丝幻想,觉得她只是在闹脾气,还能在这三十日里被他挽回。
曹氏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真是个好法子。
不提换王妃,只说多嫁一个侧妃,那王爷肯定会答应。
姐妹双收,如那大小周后一般,坐享齐人之福。姐姐能帮衬,妹妹可解语。只要是个男人,便拒绝不了如此诱惑。
何况王爷还钟情于朝露。
等王爷答应了,丹钟再想法子退了婚。到时候,王爷再生气,那也来不及了。
“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吧,老爷?”曹氏满面喜意地看向卫定儒。
卫定儒模棱两可地点头:“嗯,试试看吧。”
曹氏的嘴角几乎咧到了天边。她喜笑颜开地摸了摸朝露的脑袋:“快,快擦干净眼泪,给你大姐姐道谢。”
卫朝露擦了擦红扑扑的脸蛋,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过大姐姐成全。”
看到她这幅欢喜的模样,卫丹钟笑问:“朝露妹妹,如果哪一天,王爷不再是王爷,成了个普通人,你还会如此仰慕他吗?”
卫朝露愣了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祈元哥哥怎么会不做王爷了呢?就算不做王爷,也是做太子、做皇帝。
如果祈元哥哥变成普通人……
她试着想了想祈元褪下一身锦绣华服,穿着粗布短衣在街上劳碌奔走的样子,心底竟觉得有些害怕。
“祈元哥哥不会变成普通人的。”她喃喃地说。
卫丹钟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母女两人高兴至极,当日就催着卫定儒去景安王府上商量婚事。可惜卫定儒还有其他事务要忙,一时也抽不开身去,母女俩只好眼巴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曹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她左右张望一阵,见四下无人,这才对朝露小声道:“以后少提卫锦瑟的事!晦气。”
卫朝露沉浸在嫁给仰慕之人的喜悦里,敷衍地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儿去扑起了蝴蝶。
曹氏攥紧帕子,看着女儿花一般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狠毒。“都死了好些年了,总不能再翻起什么泥来。”
“王端慎那贱人的身子坏成这德性,应当也没精力去追查了。”
说罢了,她又有些心虚,叫来陪房的胡妈妈:“给大夫人的药,可有好好送去?她身子弱,不仔细用药照料着,别人还要说我管不好家呢。”
胡妈妈谄笑着说:“药熬着呢,您放心好了。”
离开曹氏的院子后,胡妈妈便去厨房看煮给王氏的药。
一进厨房,胡妈妈便听到两个婆子在偷闲聊天。
“抓那么多好药做什么?根骨都坏了,还不如拿这点银钱给老婆子几个开开荤。”
“刘婆子,你胆也太大了,这可是给大夫人的药,你也敢贪了?”
“怕什么,大夫人的脾气那么好,和泥巴捏的一般。更何况,这都大半个月了,也没人发觉,可见这事儿根本无人上心。”
“说的也是。听说柳叶坊的烤鸭最香,下次去弄点来。”
胡妈妈气坏了。
这几个煮药的婆子,竟敢贪了给大夫人抓药的钱!
她当即抄起一个大扫把,就要把偷闲的婆子们打一顿。“那药方是一味药都少不得的,你们胆子这样大,是不是作死?!”
厨房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日近傍晚时,宫里忽然来了太后懿旨,宣卫丹钟和母亲王氏入宫。
“太后娘娘说了,天色这么晚,卫夫人和卫大小姐今夜就留在宫里用膳休息,不回来了。”传懿旨的内监笑眯眯地和卫府的侍人说。
卫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后怎么下了这样的懿旨。
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三个人。
要说皇后娘娘传召大小姐这个未来儿媳,那还差不多。
“出什么神,还不快去准备马车衣裳?”一个老嬷嬷掐了一下嘴碎八卦的奴婢们,“你们入府晚,不知道大夫人和圣孝皇后是闺中的交情。”
“要知道,圣孝皇后可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儿!”
圣孝皇后,那就是太子祈湛的生母,许多年前便“暴病而亡”的阮氏。
天家脸面大过天,皇后谋害皇嗣的事见不得光,九郡的人都当阮皇后是病死。
奴婢们恍然大悟。
很快,王氏与卫丹钟便收拾妥当,坐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王氏身子弱,卫丹钟担心颠簸会让她难受,便给她裹上毯子,安慰道:“母亲,身子可有不适?等到了宫里,万事有我。”
王氏摇了摇头,说:“近来身子倒是爽利不少,不似从前一般昏昏沉沉的。”
卫丹钟愣了愣,心底微喜。
看来母亲的身子有好转的迹象。
丹钟:“母亲最近吃的是什么药?我要好好谢谢看诊的大夫。”
王氏:“还是老方子。要说哪里有不同,也就是那几个婆子偷懒,少放了几味药,昧了药钱去打牌。……我向来心大,懒得计较,也就算了。横竖破身子一具,不怕死。”
丹钟愣了愣。
少了几味药,母亲的身子反倒好了?
听起来有些蹊跷。回头得查一查。
黄昏擦过天际时,马车到了宫里。卫丹钟下马车时,仰头看到红墙碧瓦,还有飞过霞光里的几点漆黑乌鸦,竟觉得恍若隔世。
前世,她帮着祈元登上高位。后来祈元入主了宫中九极之处,而她却被赶去了尼姑庵。
“卫夫人,卫大小姐。”一道和蔼声音传来。“皇后娘娘知悉二位入宫,想邀二位过去小叙。”
那是个四十几岁的老尼,面容和蔼静好。
司徒皇后长得像菩萨,人也是个信佛的,在宫里养了好些个女法师。眼前的静善师太就是其中之一。
卫丹钟看一眼老尼,心底明白司徒皇后的算盘。
是眼见着祈元迟迟挽回不了她的心,这才急了,想要半路截胡了她,亲自劝说。
“这位师太,真是不巧了,太后娘娘还等着,我们怕是不能去皇后娘娘宫里了。”丹钟巧笑嫣然。
王氏也道了声是。
她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太后是皇后的长辈,她自然听太后的,绝不可能擅作主张去见皇后。
静善不恼反笑,道:“卫夫人,老尼白日里得佛祖天音,知悉您和皇后娘娘是极投缘的。您要是不去,兴许就会失了佛祖的机缘了。”
闻言,王氏神色微动。
她原本是不信佛的,但小女儿死后,她就时常念佛抄经,希望卫锦瑟早得超脱。听静善这么说,她心底有些无措,担心真的开罪了佛祖。
卫丹钟心底冷笑。
难怪皇后不派吕嬷嬷来,反倒派个女师傅,原来是想掐母亲的软肋。
丹钟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懒懒男声:“佛祖天音?这佛祖在哪儿说话呢,孤怎么没见着?”
余霞散绮,映得男子玄衣生辉。
祈湛懒散站在屋檐的影子里,手搭在腰间佩剑上。一张英挺的脸,落在宫闱的红墙下,透出丝丝阴郁。
这宫里,唯有他敢佩着剑四处乱走。
静善看到他,额上立刻出了冷汗。她久居宫中,自然知道这个太子的手段和名声。
“回太子殿下,佛祖自在心中。”静善手合十,虔诚模样。
“哦?心中?”祈湛愉快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他神色陡冷,修长手指倏忽将剑出了鞘,然后叮当一声丢在静善脚下。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静善不解。
“孤想看看佛祖长得什么样。”
祈湛冷笑说。
“选吧,是你自己动手把心剖出来,还是让孤动手?”
静善的面色骤然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