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嬷嬷到了听波馆,向馆前当值的宫人问道:“去和卫家小姐通传一声,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接小姐去青松馆。”
宫人应了“是”,便前去通传。
吕嬷嬷站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乘凉。
这时,吕嬷嬷的肚子里忽然传来叽里咕噜的声响,她面色一僵,立时不舒服地弯下了腰。
怎么回事?也不知怎的,今儿竟闹起了肚子。
吕嬷嬷白着脸,在树荫下踱步来去,巴不得立刻完成了身上的差使,好去茅厕里出恭。
“嬷嬷久等了,咱们快去青松堂吧,别叫娘娘和殿下等急了。”一道清甜的嗓音传来。
吕嬷嬷抬头一看,瞧见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那面纱系在少女的发簪上,将她的面孔遮挡得严实。
“您这脸是怎么了?”吕嬷嬷吃惊。
“我们家小姐吃了发物,脸上长红疹子,怕冲撞了娘娘,这才戴了面纱。”一旁的丫鬟解释。
吕嬷嬷被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阵仗闹得冷汗涔涔,也没空细思,忙带着身后的卫家小姐去青松堂了。
而戴着面纱的卫朝露则浅浅地松了口气。
只要去青松堂,她就能见到祈元哥哥。
祈元哥哥亲口说了,比起大姐姐,他更喜欢的是她这样的女子。为了这句话,她哪怕飞蛾扑火,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一路穿花分柳,卫朝露到了青松堂。
栽满亭亭松木的宫室,雅致威严。卫朝露忐忑不安地步入殿内,向上首的司徒皇后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丹钟,在母后面前,你怎么这么见外?”祈元温和一笑,上前去扶她。“母后早说了,她心疼你,不想你跪着。”
说着,祈元的心底嘀咕不停。
今日的丹钟怎么瞧着身量矮了许多,腰也不似往常一般纤细了。
卫朝露点头,心底却有些酸涩。
祈元哥哥不是不喜欢大姐姐吗?怎的私底下竟如此温柔?
那头的司徒皇后笑吟吟道:“本宫听吕嬷嬷说,你脸上发了红疹子,这可不是小事,本宫已叫人去请太医了。”
说着,皇后又拍了拍手:“你给福荣当伴读,多少有些辛苦,这些是给你的,你随意挑吧。”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上各自端着些珍稀物件。
祈元深谙卫丹钟品性,知悉她性子文静清雅,不爱那些珠宝首饰,只喜欢诗书乐器之类的东西,因此准备的礼物里,只有一件是金钗,其余则都是罕见的音律书籍孤本。
卫朝露的目光掠过那些礼物,在看到金钗时,她眼睛微亮,立刻指了指这金钗,道:“谢皇后娘娘,臣女选这支金钗。”
闻言,司徒皇后和祈元都微微惊诧。
卫丹钟怎么改了喜好?
祈元立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皱眉道:“你不是丹钟,你是谁?”
卫朝露的身体微颤:“我……我……”
刘海儿下一双小鹿似的眼,已惊慌失措地掉起了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司徒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来人,去把她的面纱揭了!”
两个宫女应声而动,按住卫朝露,当场便拽下了她的面纱。
一张被扇得肿如猪头、左右不称的滑稽脸孔,出现在了祈元和皇后面前。当场,祈元的脸便黑沉得要命,而几个宫女则惊呼出声。
“这不是卫家二小姐吗?她的脸怎么肿成这样!简直像是妖怪似的!”
祈元皱紧眉头,看着卫朝露噼里啪啦掉眼泪的模样,心底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母后,儿臣与卫二小姐有话要说!”顾不得皇后和宫人诧异的目光,他扯住卫朝露,将她拽到了走廊上。
“你来做什么?”
走廊上,祈元看着卫朝露,心底有无名火:“你大姐姐呢?”
卫朝露慌张地戴上面纱,小声说:“大姐姐崴脚了,不能去伴读。而吕嬷嬷也没说,她找的是卫家哪个小姐,所以我就……”
祈元黑下脸:“你倒是会找时机。”
伴读之事,本就是为了让他挽回卫丹钟。
他原本还想着,和卫丹钟一道读一读诗书,为她画幅画儿,逗逗猫,兴许还能唤起丹钟少时的回忆。
画都备好了,猫儿也放在笼子里了,可如今卫朝露冒名前来,一切安排都打水漂了。
卫朝露仰起头,无措地问:“祈元哥哥,你就非娶大姐姐不可吗?我……我也是卫家的小姐,我的哥哥也很能干。”
祈元微恼。
卫丹钟的哥哥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但卫朝露那个同为庶出的哥哥却只是个小官,能帮得了他什么?
卫朝露的不识时务,让祈元略略有些烦了。
再想起卫朝露那张肿胀得可怕,好像发了的面团一般的脸,他原本对卫朝露的喜爱之情也淡去了几分。
“你先下去吧。我会劝住母后,免得她发作你。”祈元打发她:“你大姐姐崴了脚,我要赶紧去看看她。”
……
听波馆。
卫丹钟托着祈湛的手,仔仔细细地替他洒伤药。
祈湛的手指很修长,她的掌心贴在上面,越显得二人体格相差甚远。
“好了,太子殿下的伤势已处理稳妥了。”卫丹钟收起药瓶,低眉退到离祈湛三步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他人,若不然,臣女的清誉便不保了。”
祈湛玩味地看着她:“那倘若孤非要透露呢?能得丹钟小姐这样的美人照料,这可是涨脸面的大事。孤真想说出去炫耀炫耀,让那些公子哥都羡慕孤。”
卫丹钟面色一寒:“若殿下执意要坏我清誉,那丹钟只能以死相证。”
祈湛微怔,继而笑了起来:“你倒是刚烈。”
卫丹钟看他不再油嘴滑舌,微微松了口气。她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殿下,听闻义庆王邀您打猎?”
祈湛说:“是啊。但孤不想去。”
卫丹钟疑惑:“为何?”
祈湛笑了起来:“他长得丑,像只瘦京巴犬。孤最讨厌难看的人。”
卫丹钟愣了愣,压住笑,说:“本来我还想着,问问义庆王妃的平安呢。”
祈湛问:“你们很熟?”
卫丹钟:“王妃和我母亲是手帕交。义庆王对我和哥哥也不错。”
祈湛“哦”了声,说:“义庆王长得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通传声:“景安王殿下到。”
卫丹钟面色一凛,目光立刻落到了祈湛身上。
这位太子殿下和个没事人似的,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好像分毫不怕被祈元抓个正着。
听波馆没有后门,如果让祈湛现在从正门离开,他肯定会和祈元撞个正着。
不过片刻,卫丹钟立刻想好了主意:“太子殿下,臣女冒犯了。”
祈湛挑眉。
下一刻,她便将祈湛往自己的绣床上一推,然后用重叠的被褥和锦枕堆住了床。
祈湛从枕头缝里露出了脸,低笑道:“这可真是新鲜事。……要知道,孤还从没在女人床上睡过觉。”
卫丹钟定下神,赔罪道:“臣女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清名,这才出此下策,还请殿下忍耐。”
说罢了,她将绣床的帷幔放了下来,遮住床上的一切。
转过身时,祈元已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到了门口:“丹钟,吕嬷嬷说你脚崴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