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贞是恰好路过。
她原本来看热闹,可没想到,这热闹却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郡主您瞧,那卫二姑娘的衣裳,怎么和您那件有些相似?”丫鬟凑在司徒贞耳边说。
“不可能!”司徒贞拉下了脸,很不高兴。
她司徒贞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找遍九郡六十四县也没有一样的。
可当她定睛望向哭泣不止的卫朝露时,却发现卫朝露的衣裙的确眼熟。
那泛着虹光的鲛珠料子,那鱼尾样式的珍珠络子,分明就是宫中绣娘为她量体裁制的那件。
司徒贞的怒气立刻被点燃了。
她跋扈惯了,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即便“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卫朝露一记耳光!“贱人!你怎么偷我的衣裳?”
卫朝露被打得眼冒金星。她捂住肿痛的脸颊,泪眼朦胧地看向司徒贞,心底微微惊慌。
“我没偷,我没偷!”
司徒贞却更怒了:“你没偷?那你这件衣服是哪来的?你只是个庶女,也配得上南海鲛珠绫?!”
她嫡姐都不敢穿得这么招摇!
在旁默不作声的司徒昊看不下去了。
到底是他让卫朝露去翻妹妹的衣服箱笼的,于是他连忙挡到卫朝露面前,浓眉皱起,怒呵道:“贞儿!住手!是我把这件衣服给她的!”
司徒贞愣了愣,脸上怒气更甚,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哥哥竟又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甚至把亲妹妹的衣裳拿给这些贱种穿!
司徒贞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蛮跋扈。她火气一起,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一起打,巴掌劈头盖脸地往司徒昊身上落。
“少借花献佛!你护着她,就是和我作对!”
司徒昊被妹妹打得左右躲闪,一时狼狈至极。可再怎么狼狈,他也没让开身子,用身体把卫朝露死死护住。
司徒家的兄妹打了起来,卫朝露又扯着祈元不放手,场面真是又精彩,又热闹。
这么多宗室女眷目睹了这场大戏,想必过不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夏宫。
但卫丹钟早不在这儿了。她“心口疼”,已经去了医馆,从这片喧闹中逃离。
……
一个时辰后,皇后居住的青松堂。
祈元黑着面色,将撕为两半的婚书丢在了桌上。
看到那婚书碎片,饶是司徒皇后平日总笑眯眯的,此刻也不禁耷拉下了长长的脸,怒容满面,险些背过气去。
皇后身旁的吕嬷嬷连忙帮皇后顺了顺背:“娘娘,您喝口茶吧!”
明月湖发生的事,皇后早就清楚了。可亲眼看到这撕碎的婚书,皇后还是觉得气血上涌,再看向自己的儿子时,也有些怒其不争。
“元儿,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那卫家庶女干什么?!”皇后怒道。
祈元的神色本就黑沉,此刻更有了一丝烦躁。他背过身,声音淡淡道:“儿臣连要个女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皇后努力藏起怒意:“天下那么多女人,你要哪个不好,偏要丹钟的庶妹,这不是在打丹钟的脸吗?”
“更何况,人家还没过门,你就沾花惹草的,难怪她撕了婚书!”
皇后的怒斥落在耳边,祈元心底的傲劲与自尊也翻上来了。这段时日来,他在丹钟处受的冷落积压在一块儿,于此刻一起爆发。
他是帝王之子,皇室血脉,竟被一个女人掣肘至此!
他怒目转向皇后,喝道:“撕了又如何?!儿臣难道就非娶她不可吗!”
祈元的怒吼回荡在宫室内,一旁的吕嬷嬷被镇住了,一时不敢动弹。
但司徒皇后却不怕。
从小到大,司徒皇后习惯了替祈元安排好一切。祈元的怒火与反抗,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元儿,你仔细想想。丹钟的哥哥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你若是不娶他,自有别人娶她。要知道,你的皇兄还不曾娶妻呢。”
司徒皇后从容的一句话,瞬时将祈元从冲动意气中拉回了沉重的现实。
他与皇兄祈湛的博弈,是生死困斗。谁棋差一着,谁身首异处。
他要是不娶卫丹钟,那祈湛就会去娶。到时候,卫昌武就会帮着祈湛,带兵冲入景安王府,砍下他的头颅。
想到那副场景,祈元顿时就惊出了薄汗。
他低下头,慢慢找回理智,声音中掺杂了一丝犹豫:“可卫丹钟已撕毁了婚书。”
她撞破自己与朝露的亲昵,势必不愿继续这桩婚事。
司徒皇后捻起佛珠,露出和蔼笑容:“撕毁婚书能算得了什么?这是你父皇赐下的婚事,是天子之命,卫家不能违抗。婚书撕坏了,再写一封就是。”
祈元微微松了口气。
旋即,他不甘道:“但丹钟恐怕心底怨气颇深,要是她在父兄面前哭诉……”
他也没自信能哄好她。
要是从前,祈元肯定大言不惭地说,他一定会让卫丹钟回心转意,继续对自己忠贞痴恋。可现在,经过卫丹钟的再三冷落,他已没了这个底气。
司徒皇后笑笑:“怕什么,母后亲自去安抚她。她心病犯了,母后当然要去看看。”
祈元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那一切就交给母后。”
很快,祈元离开了青松堂。
吕嬷嬷望着祈元的背影,纳闷道:“娘娘,卫大小姐美貌娴顺,相较之下,卫二小姐平平无奇,可王爷怎么放着漂亮的不要,去就那普通的?”
司徒皇后叹了一声:“元儿哪里是真心喜欢?一是图个新鲜,二是心里对本宫的安排不服气。”
吕嬷嬷摇了摇头,一副无奈样子。末了,她问:“那偷偷跟来夏宫的卫二小姐,还在候着娘娘您发落。她父亲不敢包庇,一同陪在青松堂门口呢。”
想到卫朝露,司徒皇后就皱起了眉。
一个庶女,将她的儿子和侄子都迷得晕头转向的,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媚本事。
“罢了,她是丹钟的妹妹,就不计较违抗懿旨的事了。她被贞丫头打了,也算是得了教训。”
……
医馆侧边的厢房清静至极。
卫丹钟靠在软塌上,由太医把脉。
太医仔细感触脉象,皱眉深思。
按脉象来看,卫丹钟的身体健康得很,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可“心口疼”这样的毛病,有时候就是诊不出来的,且病的缘由也是千奇百怪。
诊不出来,那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于是太医开了一通温补的方子,将病因都怪到了心绪起伏上。
“卫大小姐,微臣先前说过,您断断不能有心绪起伏。您今日会犯心口疼的毛病,也是因着心绪的原委!”
卫丹钟点点头,给了太医一包小碎银子。
太医心底微喜,自知押对了宝,也明白了将来为卫丹钟看诊时,该用哪套说辞。
他在宫里待久了,知晓不少人情世故。这宫里的贵人,谁没几个托辞?
太医走后,卫丹钟就靠在软塌上养神。
“海棠,父亲和朝露怎么样了?”
“回大小姐的话,皇后娘娘免了二小姐违抗懿旨的罪,但老爷不体谅二小姐,此刻让二小姐罚跪呢。老爷还派人来传话,说等向皇后、皇上请了罪,再来瞧您。”
闻言,卫丹钟低声道:“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父亲明明那么宠爱朝露,从朝露小时起,就一直说朝露是他的小福星。
“海棠,你去和父亲递一句话,就说——现在是向陛下陈词退婚的最好时候。”
海棠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
“对了,你帮我把这个拿给司徒昊。”卫丹钟取出一瓶伤药,递给海棠:“小心些,别让人看见了。”
司徒昊被司徒贞打了一顿,额上有淤青。而这瓶伤药对淤青很有效。
海棠不解:“您干嘛要给司徒公子送药?”
那位司徒公子对大小姐这么不客气!
卫丹钟柔柔笑了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今天去明月湖,故意带上了司徒昊,又四处呼唤,引来了一群女眷,这才让卫朝露和祈元的私情闹剧,热闹到了极致。
眼下,司徒昊对卫朝露的感情,正是动摇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