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初年,冬。
天晚正雪,洗心庵的屋檐落得一片白。
北侧的厢房内,昏黄烛火摇晃,愈衬得壁龛里的观音像慈笑晦暗。
一个穿着灰色缁衣的瘦弱女人,正伏在案头,一笔一划地写信。
“思过半年,冷暖尽知。丹钟恳请王爷,念在故情,网开一面。”
她瘦得皮包骨头,一只手也没甚么力气,没写几个字,墨便晕花了信纸,坏了刚写好的落款。
眼见得字迹尽花,她丢下笔墨,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王妃!”婢女海棠自屋外打水归来,见得这番场景,忙上前搀住她,心疼道:“您若有什么想写的,让奴婢代笔便是。您身子骨弱,不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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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丹钟倚在她身上,喃喃道:“若不是我亲笔所书,何从见我真心?”
说罢,她便将写废得纸捻作一团,重起一张纸,又提起了笔。
海棠望着她瘦得伶仃的身躯,还有那剃得干净的头颅,心疼至极。
她的主人卫丹钟,乃是名门卫家的嫡小姐,年轻时也是个名扬京城的美人,乌发柳眉,红唇妩媚。
可如今却成了个油尽灯枯的尼姑。
卫丹钟常说,她生来命不好,才会嫁予祈元,做了景安王妃。
婚后第一年,卫丹钟替祈元打理宅院,用尽卫家一切人脉,助祈元扫清朝堂阻碍。
婚后第四年,卫丹钟替祈元挡下刺杀,从此落下顽疾,一到冬日,便呕血不止。
婚后第七年,祈元被太子祈湛的大军逼至东山,近乎全军覆没。祈元跪下求她:“丹钟,太子说了,若你能陪宿他一宿,他便会放我景安王府妇孺一条生路。”
于是她素衣脱簪,独身至太子阵中过了一夜。次日,祈元得以平安返京。而她,则被王府上下指指点点。
如今已是第八年了,太子葬身乱箭之下,而祈元则做了摄政王。
独掌皇权之后,祈元写了一封休书给她——“丹钟,你我本为怨偶,不该结亲。自此后,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接着,她便被祈元送到了这乡野的洗心庵中,剃发修行,不得返京。
砰砰砰。有一个女尼扣响了她的房门,道:“静省,有贵客到,快开门。”
静省,正是卫丹钟的戒名。
海棠闻言,心底纳闷不已:这天寒地冻的,什么贵客会来乡野的小小尼姑庵?
海棠去开了门,愣了愣:“二小姐……”
闻言,卫丹钟也轻抬起眸。
门口所立的女子,是卫家的二小姐,卫丹钟的庶妹,卫朝露。
卫朝露穿一袭白绒披风,一张清甜娇嫩的脸蛋,在风雪与披风绒毛的映衬下,更显灵动活泼,犹如二八少女一般。
卫丹钟看着她,觉得恍若隔世。
两人的年岁相当,都是二十五六。可卫丹钟形容枯槁,死气沉沉;卫朝露却神采秀丽,灵气十足。
卫朝露听海棠唤自己“二小姐”,有些腼腆道:“海棠,我现在嫁人了,你不该喊我‘二小姐’。”说完,她的面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两只手指也羞涩地勾在一块。
闻言,海棠愣住:“您……嫁的是……”
卫朝露低下头,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欢喜:“就在前几日,祈元哥哥娶我过了门。”
海棠表情巨变。
祈元,正是卫丹钟的夫君。
卫朝露不好意思道:“这都不是正事。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大姐姐在尼姑庵里太冷,就拿了几件大衣来送给大姐姐!”说完,她便叫身后的丫鬟抬进两个红木大箱。
室内响起一阵剧烈咳嗽声。
卫丹钟扶着桌案,面色苍白,眼眶泛红:“他竟……这么快就再娶了……”
卫朝露见她表情不对,有些着急,忙道:“大姐姐,你别怪祈元哥哥。他也……”说到这里,她的话卡了壳,大抵她自己也知道,祈元休妻的理由太过薄情。
半晌后,卫朝露小声地说:“他也只是想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海棠一听,急坏了,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卫朝露:“二小姐,我求您,别在大小姐面前说这些了……”
卫朝露咬了咬唇,脸上有几分委屈。
祈元哥哥又不爱大姐姐,难道她还要假装他对大姐姐一往情深吗?这又骗得了谁呢!
更何况,她和祈元两情相悦,本就没有大姐姐的事。也不知道大姐姐在伤心什么。
卫丹钟苦笑一声:“朝露,从前,我也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可你呢?”
卫丹钟是嫡女,卫朝露是庶出。依照卫家祖制,她们尊卑有分,吃穿用度皆不同。
可卫丹钟觉得卫朝露天真单纯,便对她极为照顾,视如亲妹。
哪怕卫朝露做错了什么,只要她用那双水雾朦胧的眼,可怜巴巴地眨上一眨,卫家的所有人都会心软。
在卫家人的宠爱下,卫朝露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后来,丹钟与朝露分别嫁了人。
朝露婚后不如意,丈夫亡故,丹钟还将她接到景安王府照料。
可直到她被祈元休弃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祈元一直与朝露有染。
早在姐妹俩未嫁时,祈元就已对朝露暗生情愫。只是碍于婚约,祈元只能暗中关照朝露。
朝露嫁人后,生活不如意。祈元心生怜惜,便常偷偷照拂。
“我将你当做亲妹,可你却抢了我的丈夫……”卫丹钟苦笑不止:“你竟如此心思险恶,我真是错看了人。”
“你!”卫朝露身子气得发抖:“大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自小被娇宠,不爱听重话,此刻很不高兴:“既然你不领情,那我走了!”
说完,卫朝露一转身,气冲冲地推门而出。
门扇合拢,屋内又静了下来,好像没人来过似的。
“王妃娘娘,您别想着这事了,先养好身子……”海棠扣住卫丹钟冷得吓人的手,语无伦次地劝道。
卫丹钟仰靠在软塌上,愣愣地望着烛火,目光空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只飞蛾正在那火芯子边扑扇翅膀,一不留神,便被火焰给灼伤了翅膀。
其实她早就知道,祈元的心底,一直有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
可她太固执,总觉得只要天长日久,她总能捂化祈元那石头一般冷硬的心。
可祈元的心,却比她想得更坚硬、更遥远,就像是寒冰所做。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卫丹钟的面孔忽变得红润起来,眼底也有了一丝光芒,像是盛满了虹光山色。
她露出奇异的微笑,道:“海棠,把我写的那些信拿来。”
海棠看着她,心底莫名不安。眼前的王妃很美,就像旧日她未出嫁时那般模样。可这样的王妃,太过古怪了。
海棠怀揣着满心不安,取来了卫丹钟的信。丹钟将一张张信纸,凑近了火焰的烛心。“刺啦”一声响,信纸烧了起来,瞬间便成了灰烬。
在一簇又一簇的火焰里,那一封封信纸上的字迹,尽数消失。
“丹钟知错。”“丹钟跪谢王爷。”“丹钟恳请王爷原谅过错。”“丹钟知罪。”——一句又一句的卑微之语,如那飞蛾的翅膀一般,在火焰里灰飞烟灭。
当最后一封信变作灰烬,卫丹钟脸上那奇异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眸中的光彩,随着火焰的跳跃而慢慢熄灭,终于,她合上了眼睛,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王爷……若有来生,丹钟绝不愿再与你结为夫妇。”
羸弱的话似将融的雪,落于地上,再寻不到踪影。
海棠上前推了推她,见她毫无动静,心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她淌下泪来,伏在卫丹钟的身躯上,痛哭失声:“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建昭初年冬日,摄政王祈元迎娶卫府二小姐卫朝露为续弦。
也是这一年,卫丹钟于洗心庵中病去。
……
朔宁四年,京城初夏。
夏木阴阴,柳风送爽。卫家府邸内,一池红荷开得正好。
今日是卫府的赏花宴,卫府内宾客往来,谈笑风生。
卫府乃世代名门,所邀宾客皆是京中世家名流,就连东宫太子,还有大名鼎鼎的景安王祈元,也都赏脸来了卫府,更是让这场赏花宴办得风光。
荷塘边的八角亭里,有一个人清静地坐着,好像一株静开的芍药。
这是个十八年华的小娘子,乌发柳眉,琼肌花貌,着一袭石榴色薄纱罗裙,群摆下乖巧地收着两只金缕绣鞋。
她拿一柄竹牙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送着风,目光安静望着远处的荷塘,人瞧起来极是端庄。
丫鬟海棠端着新煮的茶水步入亭中,笑道:“大小姐,景安王正在与老爷对弈呢。老爷说了,叫您一同去赏一赏景安王的棋技。”
说着,海棠偷偷打量自家主子。
她家小姐是卫府的嫡长女,容貌美丽,性情娴顺,又与景安王自小定下婚约。从来都是京中女子羡慕的对象。
要知道,那景安王有权有势,气度风流,还是如今皇后的嫡子。还常有人说,当今圣上宠爱景安王,早就有心改立景安王为太子。
要是这流言当真,她家小姐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对弈需静心,我就不去添乱了。”卫丹钟不徐不疾地说。
海棠听了,有些纳闷。
近来,大小姐总表现得奇奇怪怪。
从前的大小姐最爱缠着景安王,为了景安王的一举一动而茶饭不思,时喜时忧。
景安王不喜欢搭理小姐,对小姐露出厌烦之色,小姐回屋能哭上一整天,大夫人来劝都没用。
今日宴会,卫丹钟稍微在宴会上露了个头,便独自溜来这里待着,好似对景安王没那么介怀和热切了。
莫非是婚事将近,大小姐反倒情怯了?
海棠不知道的是,她眼前的卫丹钟却是早就不同了。
一个月前,卫丹钟高烧一场,昏睡了三四日才醒来。卫家人喜极而泣,但无人知晓,卫丹钟已然死了一回。
曾经的她,嫁予一心恋慕的景安王祈元为妃,在八年后死在了乡下的洗心庵里。而现在,她回到了十八岁时。
正是在这一年的秋日,她嫁进了景安王府。
卫丹钟花了整整一月的时间,才确信自己当真还活着,并没有落到十八层地狱里。眼前的一切都非幻境,她是真真切切又活了一回。
那这一次,她绝不要再嫁给祈元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亭外行来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嬷嬷,见着卫丹钟就客客气气地行礼:“大小姐,大夫人有体己话要和您说,吩咐您去藏书阁坐坐。”
卫丹钟认出她是母亲身边的杨妈妈,便点了点头。
海棠微急:“可老爷说,要您去看景安王下棋……”
“海棠,你去回禀父亲,就说我不去看棋了。至于去处,别和他说,省得父亲又打发人来找我,催我去和景安王说话。”
丹钟的母亲王氏向来病弱,也不爱热闹。每逢这种场合,身为正室的王氏不会陪卫老爷应酬,而是诸事交给卫朝露的生母——侧夫人曹氏打理,自己则躲到安静的角落里看看书、弹弹琴。
丹钟自小受王氏教导,也是安静柔顺,不争不抢的性子。
王氏曾对丹钟说:“女子不能善妒,也不能有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正是母亲的耳提命面、自小教导,让卫丹钟养成了任人搓扁揉圆的性情。景安王祈元不喜她,对她冷言冷语,她却笑脸相迎,将“贤淑”二字做到最好。
可那又有什么用?贤良淑德,只会让人欺负罢了。
倒不如妹妹朝露那般,凡事只为自己着想,反倒活得顺风顺水。
思虑间,卫丹钟到了藏书阁。
她推开门,步入其中。藏书阁中极暗,没有点蜡烛,也不曾卷起竹帘。她疑惑地唤了两声:“母亲?”
一声闷响,她身后的木门伴着浮灰轰然合上,门外传来了落锁的金响。
卫丹钟怔了怔,回身看到那合紧的门,眉头紧皱。她上前拍了拍门,但外头却全无响应。
偏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男子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极沉,极慢,步步靠近她,似散着无形的威严。
她侧过头,窥到了一方滚金线的玄色衣摆。
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她身体轻僵,竟有些不敢回头。
一只手陡然捂住她面颊,将她的惊叫声掩得紧紧。身后的男子贴近了她,沉声道:“不要出声。”
这声音也好似雪意昏昏的夜,冷得人浑身发凉,似落在寒冬。
但男子的胸膛却是温热的,极是高大的身躯,自后传来炽烈的温度。极淡的瑞脑香气,若有若无地攀入她鼻端。
她不敢出声,心咚咚跳得飞快,生怕身后男子一个不顺,便要了自己性命。
她抬起眼,偷偷摸摸窥看了一眼这男子,面色蓦然发白,如遭雷击一般。
男子有一张年轻俊挺的脸。一双眼似云深山坞,又如江皋冷烟,叫人望而生畏。他的额发之下,藏着一道小小旧疤。若是不细看,便发觉不了。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竟是当朝太子,祈湛。
她微颤着余光一扫,发现几个家丁东倒西歪地躺在藏书阁的地板上,像是被祈湛打晕了。书架上一团狼藉,仿佛被窃贼光顾。
卫丹钟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赏花宴上所发生之事。
母亲王氏请她到藏书阁,她如约而至,却被锁在当中。一同被锁的,还有以残暴孤戾闻名的当朝太子,祈湛。
她看到祈湛,惊慌失措,误会是祈湛想非礼她,又哭又闹,撞门不止。
而此时,侧夫人曹氏与宴会的女宾们恰好路过藏书阁。
曹氏听到哭闹声,命人开了锁,卫丹钟重得自由,委屈至极,哭诉祈湛欲图谋不轨。
祈湛听罢,竟恣肆一笑,说:“说反了。明明是卫家大小姐主动宽衣解带,勾引孤在前。”
此言一出,宾客哗然。
纵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祈湛荒唐残暴,言语不可尽信,但关于卫丹钟的风言风语,却还是流传了开来。
祈元对卫丹钟更没了好脸色。
要知道,祈元与祈湛有着储君之争。未婚妻竟与自己的朝堂政敌有了流言蜚语,祈元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婚后,祈元时不时就要把这笔账翻出来说。“卫丹钟,你与祈湛不清不楚,本王都未曾嫌弃于你,你如何敢对朝露出言不逊?!”
……
先前,她只顾着琢磨如何退了与祈元的婚事,险些忘了这茬。
卫丹钟冷静了下来,思虑对策。
此事恐怕是曹氏故意设计,引诱她到此,为的就是让她与祈湛传出流言,惹未婚夫祈元不悦。
而此刻,曹氏恐怕已在来藏书阁的路上了。
卫丹钟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强作镇定道:“太子殿下,虽臣女不知您在此地做什么,但请您听臣女一句话。”
“若是不想被卫家的宾客当做登徒子,那接下来,便顺着臣女的话来说。臣女说什么,您便应和什么。”
卫丹钟的神色镇定冷静,可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竟敢这么对祈湛说话,她可真是疯了。
扣住她口鼻的手松开了。祈湛退后一步,用微诧的神色打量她,那双透着淡淡阴鸷的眼,也带上了一丝玩味。
“哦?孤凭什么听你的?孤可不在乎声名。”
这话叫卫丹钟轻愣。
祈湛素来荒唐,一个登徒子的轻浮名声,于他恐怕毫无损碍。
屋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曹氏的笑声:“哟,这藏书阁怎么锁上了?我还要给各位夫人瞧瞧老爷新收藏的佛经呢!快把锁打开。”
曹氏来了!
卫丹钟的心漏跳一拍。她紧紧盯着祈湛,脑袋转动起来,心一横,便放冷了面色道:“太子殿下,你不在宴会上待着,却跑到藏书阁,打晕小厮,东翻西找,想必是别有所图。”
深呼一口气后,她定定道:“若你按照臣女所言来做,臣女便替你掩饰。如何?”
祈湛的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那眼底之色愈发意味深长:“你这是在……威胁孤?”
咔哒、咔哒,门外的小厮正在摆弄锁眼,这扇藏书阁的大门很快就要打开。
“不,我只是在与太子殿下商量。”
祈湛轻笑,似乎浑不在意她的言语,语气之间,满是游刃有余:“孤不需要掩饰。倘若卫家对孤有所不满,那孤就赐卫家一个满门抄斩,如何?”
如此残暴的言语,却被他以轻松的语气说出口。
卫丹钟面色煞白,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满门抄斩!祈湛竟敢这样反过来威胁她。
就算他是太子,又怎能如此残暴野蛮?
“锁开了吗?”门外传来曹氏不满的嗓音。
不能再拖延了!
卫丹钟咬牙,攥紧冒着冷汗的手掌:“可太子殿下还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吧?我能帮您。”
祈湛的眼眸轻轻敛起,似一只豹子。
终于,祈湛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答应你吧。”
见状,卫丹钟松了口气,连忙拔下发簪,狠狠心,将簪尖朝自己锁骨划去。
肌肤被割破,立刻渗出了血。她因疼痛咬住唇,眉心微挤:“太子殿下,有人刺杀您,我这伤口,就是刺客做的。您记住了吗?”
祈湛似乎也懂了眼下的处境,点了点头。他目光掠过她雪一样的脖颈,惋惜道:“难得的美人,却对自己如此心狠。下次,你可以让孤来动手,保证既能见血,又不会留疤。”
说完,他邪妄地笑了起来。
藏书阁外,曹氏正与一群女宾有说有笑。
“老爷把那佛经宝贝得和什么似的,说是万都山大师的真迹呢!”曹氏一句话,就叫周围的女宾们都亮起期待之色。
曹氏点到即止,不再细说佛经,只望向藏书阁的大门。出身五品官家的她,生得丰腴,一身宝光,站在诸位名门夫人里,丝毫不显逊色。
看着藏书阁的门锁一点点打开,曹氏眼底飞过一缕得色,嘴角也扬了起来。
那卫丹钟也真够笨的,随随便便设个局,她就自己钻进来了。
这一回,她可是特地在府外头找了两个年轻英俊的小子,再把他们打扮成家丁,提前送到藏书阁里来。等卫丹钟到了,他们就使出浑身解数,哄骗卫丹钟亲近。
等藏书阁的大门开了,全京城的贵夫人们都会知道,卫丹钟竟与两个小厮鬼混。
届时,老爷肯定会气得不行,把卫丹钟打发到乡下老家去。
老爷酒后不小心吐露真言:要是丹钟不顶用了。那丹钟与景安王的婚约,便会落到卫家的其他女儿身上去……
曹氏拿帕子掩住自己的笑唇,心里暗笑不止。
同样都是卫府的女儿,朝露哪一点比丹钟弱?这个王妃,朝露自然也能做!
伴着咔哒一声响,门锁终于打开。随后,屋内扑出一股子血味。卫丹钟惊慌地扑了出来,攥住曹氏的手:“有人刺杀太子!有人刺杀太子!”
她的锁骨上有一大片艳红血迹,刺目无比,连衣襟都被染红了。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自藏书阁内步出。
祈湛用手拖着一个昏迷的小厮,满面阴沉地走了出来,冷戾道:“真是好一个卫府,竟用刺客招待孤。”
他的身影一出现,所有的女宾不由齐齐后退一步,方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顷刻间噤若寒蝉。人人皆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窥看祈湛的神色。
“见过太子殿下——”
宾客们低身行礼,似见了恶鬼,个个都不敢多言。
京城谁人不知太子祈湛荒唐狠戾,近乎妖邪?
记得四年前,祈湛替圣平叛。赢得胜仗后,他竟砍下叛将头颅,以骨为杯,酣饮美酒,大醉淋漓。
御史台有一官员与景安王祈元交好,因此开罪了祈湛。祈湛竟趁着监国之时,将其全族抄没,不留怜悯。
平日里,大伙都绕着这位可怕的太子走,生怕惹怒了太子,被太子做成了头骨酒杯。可谁料到,今日竟在藏书阁碰到了。
曹氏面色发白,脑袋嗡嗡作响。
太子怎么会在这?!
太子的出现,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
眼下,卫丹钟的名声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须知道,暗杀太子的刺客混入卫府,这是她这个宴会主理人的过错!是她看管不严,才叫刺客有机可乘!
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刺客就是她找来的那两个府外小厮?
曹氏的身体不由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