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廊游魂

李诗书定定地看了宁梨两三秒,随后目光缓缓向下,直到看见宁梨和刘岚交握的两只手。

她冷漠移开视线:“随你。”

宁梨仔细分辨了一下,李诗书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不悦,要类比的话大概有几分之前看江霖霖时那种“真是不知死活”的意味。

李诗书旁边的沈慕斯被宁梨突如其来的提议镇住,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李诗书一锤定音。

江霖霖则有些烦躁,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没说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反正到现在她也没表露出什么异议就对了。

回过神后,沈慕斯立刻说:“我可以和虞璃换。”

这次李诗书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可惜,看起来格外安分的虞璃此时却比大咧咧的江霖霖更为叛逆。

“我不想换,可以开门了吗?”

虞璃晃晃手机,“三十七分了哦。”

宿舍楼关门时间是六点五十不假,然而早自习开始时间为七点零五分,学校小卖部七点才开门,离宿舍更近的食堂七点关闭窗口。

想吃上早饭就不能再耽搁时间。

“我们先走,有概率引开她们,你们可以选择跟上,也可以趁机走副楼梯。”

沈慕斯快速说,“进入楼梯应该就安全了,可以在楼梯拐角平台稍微缓冲一下,再一口气冲出去。”

说话时沈慕斯一直看着宁梨,希望在这么完备妥善的安排下,宁梨可以顺利离开宿舍楼。

只要能离开宿舍楼,接下来沈慕斯有很多时间和她仔细分析情况。

沈慕斯从来说到做到。

她一开始选了宁梨,就绝不可能现在主动放弃对方。

“我开门了。”

李诗书走到门边,确认所有人准备好后,迅速打开了宿舍门,身体如子弹一般发射出去。

江霖霖紧随其后,刻意落在最后的沈慕斯伸手拉住门,只留出一条用来观察外面的细小缝隙。

宁梨凑到门口,看着门外漫无目的游荡的鬼魂忽然跟有了意识似的,呼啦啦冲向三人,两端走廊瞬间少了四分之三的游魂。

这还选什么?

宁梨拉开门拔腿就冲,没忘往后抓一把刘岚的胳膊,顺便招呼虞璃:“记得关门!”

好提醒。

被丢下的虞璃不紧不慢走出宿舍,轻轻带上门。

那些慢了一拍赶不上第一组的迟钝游魂们,看着冲到眼前的宁梨和刘岚,一小部分马上迎了上去。

留在外围的几只游魂顺着空气中混乱的气息,扭头发现落单的虞璃。

虞璃一边观察着这些阿飘,一边自言自语:“几乎都没有厚度啊……看上去还留有生前的状态,除了速度快好像没有什么优势……话说这样真的能吓到人吗?”

随着她的话音,急促冲来的游魂也开始大变样——

脸上大片大片的表皮和血肉黏连着下落,眼白逐渐消失,胳膊腿左少一只右少一条……

“噢!原来有触发机制,这样看上去是挺吓人的,不愧是我的梦,有点东西!”

没错,虞璃坚定执着地认为她在做梦。

至于为什么梦里她还能思考、行动,那当然是因为她做的是清醒梦。

虞璃不是没怀疑过自己进了什么无限游戏,毕竟她可是无限流小说的忠实爱好者。

——但是游戏也得讲基本法吧?

上来啥提示都没有,任务安排也没说,转校生身份坐实后更没出现什么明确指引,寻思着先睡一觉吧,舍友又莫名其妙突然开灯,然后就是怪物在外头哐哐砸门。

虞璃不是很懂,但这种情况下开门是绝对错误的选项。

戴上耳机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垃圾游戏也不可能让她个睁眼瞎白白送死。

当然,真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那虞璃自认倒霉。

之后其实她没觉得自己睡了多久,感觉上可能只有几分钟,被叫醒的时候倒是挺意外。

几名舍友对外面那一大群阿飘接受十分良好,只有名叫刘岚的漂亮女生吓得脸色发白,要哭不哭。

虞璃照她们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换了衣服背上书包,又听她们讨论该怎么出门。

她们之间好像蛮熟悉,而且从阳台两人回来前虞璃偷听到的消息来看,她们对这所学校闹鬼的事情似乎也不怎么奇怪——关键是她们也没提到什么过往闹鬼传言,连沾边模糊带过都没有的那种。

那虞璃就更奇怪了。

谁家无限流NPC突然见鬼后能是她们这样?

——通常这种推动剧情的角色都会好奇心拉满、自觉可劲作死。只有玩家才会在遇上这种事后迅速冷静下来。

尤其虞璃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是高中时候的她被选中参与无限流,绝对超快乐能摆脱毫无趣味的平凡高中生活……别说冷静接受,她直接融入新环境!

假如按舍友们是玩家来推,小漂亮刘岚和短发女生宁梨明显是新手,前者因为性格看不出什么,后者却看得出至少掌握了一部分信息。

那没道理虞璃什么也不知道啊!

因此,综合种种信息后,虞璃觉得比起进了无限游戏,可能她还是在做清醒梦比较恰当。

至于睡一觉没脱离梦境的原因,虞璃归结于她潜意识觉得这次梦境挺有意思,所以想多做一会儿。

……沉浸做梦多睡几个小时这样的事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堪入目的鬼魂堪堪停在虞璃面前,它烂掉的鼻尖正好挨着虞璃的高鼻梁。

因为游魂的速度很快,再加上虞璃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这只阿飘一直超高速飙车,在即将撞上虞璃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急刹,造成眼下这幅景象。

虞璃感觉鼻子前端凉飕飕的。

有点怪,不过还能接受。

但那只阿飘就不太好了。

它嗖一下向后上方弹开,脑袋直接撞到天花板也顾及不上,漂浮着的下半身虚影极力向上收缩,看样子像是想把另一半身体缩进上半身去。

它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鼻子,只有眼黑的瞳仁莫名透露出惊恐情绪。

这一系列反应与动作,叫人疑心如果有可能的话,它宁愿直接缩成一个团子。

什么也没做的虞璃:?

有鬼碰瓷。

不过很快虞璃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前边的情况瞧着着实有几分糟糕。

离安全通道仅有一米之遥的短发女生被迫停下奔跑的脚步,她右手拉着的那名长发女生,也就是小漂亮,此时正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左脚脚踝,表情十分痛苦。

……八成是触发了摔倒必扭伤的恐怖片flag。

姑且算是队友,虞璃加快脚步,打算上前看看。

路过那只袭击她的阿飘时,对方缩得更厉害了。

虞璃:……它这绝对是演的吧。

走廊另一端。

出口仅在咫尺,仅仅需要向前再迈出一步,宁梨觉得自己今天的奔跑速度快到前所未有,这充满危机的十几米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沉重的力量坠在左手手腕,宁梨的脚步无可避免地缩短,维持平衡站稳后,她注意到摔倒的刘岚。

很快,可以说就在下一秒,宁梨发现自己错失了离开这条走廊的最好时机。

游魂将她们层层包围,密不透风。

它们坑坑洼洼的脸太过骇人,宁梨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这时身边唯一正常的舍友刘岚显得更加令人安心。

宁梨蹲下身:“能站起来吗?”

刘岚咬着嘴唇摇摇头,声音轻轻的:“疼……”

宁梨拿开她的手,只见她的脚踝又红又肿,伤得不轻。

因为一点阴冷的不适感,宁梨下意识往刘岚的方向靠近。

她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位于较低的位置,这样既能够观察到视野内的虚影,又能够避开那些过于令人惧怕的场面。

宁梨一边从包里掏出湿巾敷到刘岚的脚踝处,一边不受控制地回忆。

现在和刚才比起来,它们是不是离得更近了?

“梨梨,”刘岚惧怕地咽下一口口水,双手攥紧宁梨的衣摆,“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舒服啊?”

专心为她敷伤口的宁梨听言抬头,她心头又浮现出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现在毫无疑问是来自刘岚了。

可是,她又暂时说不清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宁梨想张口,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数只手强行按入水中一般,坚持不了几秒口鼻就灌入大量液体,呼吸道被阻塞,快喘不过气来了……

“凭什么你们可以安然无恙?”

“恨,好恨啊!”

“不能让你逃出去!不能!绝对不能!!”

“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宁梨缓缓闭上眼睛,她很不舒服,那些声音中的大多并不刺耳,比起愤怒与怨恨,它们更多像是香甜美味的松露蛋糕,引诱意味浓重。

尤其是混在其中,最为熟悉、最为亲近的那一道——

如花蜜一般,清香的、甜甜的。

“梨梨,留下来吧。”

宁梨闭着眼,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女生宿舍楼外。

沈慕斯再次低头查看了手表上的时间,距离第一组的三人逃出宿舍楼,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然而直到现在,第二组的三人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李诗书略微不耐地抬眼:“从二楼到一楼,换作平时,老年人也要不了这么久。”

换言之,第二组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而在这样的游戏里,意外与game over的差距,也许仅是一名猪队友或者一名神对手。

沈慕斯没吭声,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反馈主人的执着。

见沈慕斯铁了心要等到宿舍楼闭门,李诗书干脆掏出一本打印册,开始默诵。

沈慕斯不是没想过再进去一次,但是她一不清楚宁梨具体遭遇了什么,二不确定单凭自己一人,是否真的有救出对方的能力。

第一组能够一帆风顺地出来,一方面由于李诗书出其不意,另一方面由于江霖霖左手保温杯右手金剪子挥舞得虎虎生风……沈慕斯跟紧江霖霖,亲眼见证那些鬼魂被杯子怼脸、剪刀插胸个个躲得比谁都快。

说实话,听到是一码事,看到是另一码事。沈慕斯认为自己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全消化这条重要信息。

此外,让沈慕斯下定决心在这里等到最后一秒的原因,并不是和宁梨的组队承诺,而是对于第三组人员构成的模糊猜测。

宁梨是玩家,刘岚是拖后腿的猪队友,那么虞璃……将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沈慕斯要赌。

赌一旦发生意外,虞璃会像昨晚一样不受波及,并且因为和她们相同的玩家身份,对宁梨出手相助。

“——醒醒!”

宁梨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

她猛然坐起身,拍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窗外,太阳已经渐渐爬过遥远的地平线。

这是进入游戏的第八个小时。

距离成功逃生,还有不到十六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