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转眼到了重考之日,为了替姜柯正名,陆院长特地清出一间房供他专用,对外称寻到了合适的卷,特请人来作证。

陆氏私塾虽是私人开办,却仅次于县学府,是整个吴县排行第二的学堂,每回院测都至关重要,分院也决定了学子们往后所遇的夫子如何。

前来作证的是上院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姓曾,此前与姜柯所在的中院并无交集,行事也讲究顺其自然,两袖清风,从不刻意与谁交好,若是他来,没人会不信服。

“嘁,他还真是运气好,正巧寻着卷子了 。”

午憩之时,姜柯尚在偏院重考,其他学子下了早课,出来歇口气。

谢峻和一帮人围着凉亭,大声交谈。

纳凉园比其他地方要凉快,许多学子吃完午膳后没事便会来这里赏赏花放松,这个时辰距离午课还久,地方没多大,来往不少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他忽然压低了嗓子,用只能让一圈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该死的裴临年,办个事都这么没用,捡个香囊便出来跳,应该在院测当堂动手才对。”

“你指望他那个酸脑子,穷村子出来的玩意,见识芝麻大,别说动手脚,站着说话两条腿估计都直打颤,姜柯比他精明多了,哪儿那么容易中套。”

谢峻冷冷瞥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找他,我也是傻子?”

那人讪讪一笑:“我是说姜柯比他聪明,没别的意思。”

“敢在我面前帮姜柯说好话,我看你对我的意见挺大。”

谢峻皱眉,掀翻了面前的肉元子碗,直泼在那人身上:“你们一个两个都对他喜爱得紧,既然如此,还跟在我身后讨什么饭?干脆都给他当狗去!”

“他不过来了这么短些时日,连少舟也帮着他辩解,他姜柯到底有哪里好?不就是脑子灵活些吗,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没见过真正的聪明人?他和大地方的人差远了!”

旁边的学子:“……”

所以有没有可能,人家是因为先前不能读书呢?

他不敢说,默不作声地摸摸鼻子,静静看谢峻发怒。

谢峻把人吓走后,又转头对其他人道:“你们以后谁再敢在我这儿给姜柯说一句好话,自己滚远点。”

“姜柯他再聪明,也比不上咱老大,等县试后,咱老大一定比少舟的名次还高。”一人说道。

周围其他人立即附和,连连点头。

谢峻哼声道:“我看那个林少舟也不过如此,表面给谁都装的一副笑脸,背地里肯定看不起我们这些名次比他低的人,虚伪。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也看不起姜柯?毕竟是上院首甲,怎么可能真心给一个中院的出头。”

“是啊是啊,听说林少舟和裴临年一个村的,估计都是穷鬼德行,只是林少舟会藏而已。”

“肯定是这样没错。”

谢峻非常满意,当即掏出钱袋,说:“这私塾里的明白人不多了,时间还长,走,请大伙再加顿餐。”

与此同时,围墙另一边的林少舟:“……”

邱深放下手里的包子,安慰似的拍拍他:“如果是从他们口中听到,其实算正常的。”

赵闻甫:“好他大爷的谢峻,原来是他和姓裴的死人联手诬陷姜同砚!”

沈初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他们一起来,只是隐隐觉得会出点事,下意识和他们一道来这里用午膳。

现在看来是对的,姜柯是私塾里经常处于事情中心的人物,哪怕他本人不在,跟着他身边的人,也能看许多热闹。

林少舟拿筷子的手顿了好久,宽面滑落到碗里,半晌,他才回过神,手指比划两下:“我平时……真的看起来很虚伪吗?”

“还行啦,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沈初憬说,“而且人缘广,又是上院第一,自然有人要妒忌,到处乱嚼舌根。”

邱深:“别搭理,能做出污蔑舞弊之事的人,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人的评价一文不值。”

“不如把谢峻和裴临年的勾当报给陆院长?”赵闻甫说。

林少舟摇头:“不可,他们不会承认的,而且我们现在没证据,还是先将此事告知姜同砚,毕竟他才是受污蔑的人,应该由他来决定。”

邱深:“对,先别惊动院长。”

四人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

……

下了午课后,姜柯那边终于考完了,从偏院出来,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元取陵出的试题比正常跨院卷难许多,不过好在涉及的内容他都背过。

上院的曾夫子掀帘而出,疑惑地看着姜柯:“你先前是否做过这卷?”

“未曾。”姜柯说,“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好?”

曾夫子拧眉,沉默片刻,道:“无事,你已经过了,先回去罢。”

这哪里是做得不好?简直超过了他的预料。

“若你有心,往后有任何学业上的疑问,可以直接来上院寻我。”

姜柯:“多谢曾先生。”

曾夫子拿着答卷往上院那边走了,姜柯回过神,余光无意间瞥间墙头的四颗脑袋。

姜柯:“……”

姜柯:“你们为何趴在墙上?”

邱深率先双臂一撑,翻墙而过,紧接着是剩下三人。

邱深问道:“夫子怎么说?”

“过了。”姜柯说,“今日便能重新挂上名次,不过元先生回来了,过几日我便要离开私塾。”

林少舟:“澄清便好……对了,方才我们在纳凉园附近用午膳时,无意间听见谢峻与同伙吵架,从言语中隐约探到点消息,裴临年污蔑你舞弊的事情,其实是谢峻在背后指使。”

听完后,姜柯面不改色:“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他。”

“你知道?”赵闻甫问。

姜柯:“裴临年污蔑我之前正好与谢峻撕破了脸,以谢峻爱脸面的性子,就算他再厌恶我,也不会在那时帮着裴临年说话,在他拿出我的香囊后,谢峻却忽然站到他身边,必定有鬼。”

“你现在打算如何?必须给他一点教训!”

“先不要打草惊蛇,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姜柯温温一笑,“既然喜欢在暗中搞事情,那就让他玩个够。”

临近傍晚,正堂重新放出了院测排名,大批学子前去看排名变动。

“奇怪,我怎么往前进了一名?”

“你是中院的?你们院上面少了个人。”

谢峻从远处走来,听见这话,直接笑:“看来我们姜同砚落榜了啊。不是重考了吗,怎么连名字都没有?”

“亏夫子那么看重他,到头来却做出那种事,真丢人。”

他说完,半天没人吱声。

谢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你们哑了?”

“老大,你要不先抬头看一眼?”他身边的学子小声说。

谢峻看了看中院的名次榜,确实没找到姜柯:“然后呢?他不是舞弊被除名了吗?”

那学子指旁边的名次榜:“再看看那块呢?”

“那是我们上院的榜,和他有……”

定睛细看,榜上第一赫然挂着姜柯大名,林少舟排在他后面。

谢峻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他说道:“姜柯和我们考的不是同卷,这名次怎么排的?”

“听说是曾夫子与上院其他夫子商量过,才重新定了榜。这回曾夫子亲自监督,想来是姜同砚的真才实学。”

谢峻顿时面色铁青,他目光一转,看见角落里的裴临年,抬高了声音:“裴同砚,你躲在那儿作甚?”

他一提,众人的注意立刻转移到谢峻看向的地方。

正堂拐角处的方柱后,素白衣角暴露了出来。

见终于藏不住,裴临年从柱后现身,他比前几日更憔悴,两颊的肉凹陷下去,眼底青黑。

谢峻话锋一转:“裴同砚,先前是你指控姜同砚舞弊,害得大家误会,如今结果已出,你为何不敢站出来道歉?”

他一脸正气,神情严肃:“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君子?”

话音刚落,一帮人随之应道:“对!你只是捡到了人家的东西,难道就能空口污蔑?”

两方对峙之时,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路往正堂走来,正是姜柯他们。

邱深淡淡瞥一眼红榜,说:“你拿第一了。”

林少舟惊道:“哈哈,头回考时跨院名次必须单独分,不然姜同砚那时便超过我了。”

赵闻甫满意地说:“能让那帮墙头草闭嘴就行。”

姜柯:“挺好。”

五个人分工明确,姜柯和三人引入主题,剩下的沈初憬负责嘲讽:“啧啧,这不是裴同砚吗?听说姜同砚的香囊还在你手上,喜欢怎么不自己买一个?幸好我的扇子被泼坏没用了,要是让你捡到,指不定如何颠倒黑白呢。”

裴临年站在原地,苍白的脸颊忽然涨红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向陆院长提议而已,姜同砚既然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况且偏院能捡到他的香囊,本就有嫌疑,我只想求一个公正。”

沈初憬:“你连话都没问清,上来便污蔑人,那我岂不是也能说,是你偷了姜同砚的香囊,趁着打扫时丢在偏院,故意陷害他?”

谢峻:“沈初憬,你差不多够了吧,姜同砚已是上院第一,裴同砚也知道错了,你如此咄咄逼人,真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儿。”

姜柯站到沈初憬身前,正面与谢峻对视:“看样子谢同砚很急,我与他的事,你管得挺宽啊。”

他眼中噙着微笑,看得谢峻噤声须臾,再开口时底气有些不足:“你什么意思?”

姜柯只笑笑,偏头看向裴临年:“我的香囊呢?”

裴临年从袖中摸了摸,半天没掏出个东西,说:“我……我这几天没带,下回再给你。姜同砚,之前是我不对,但我们都是一个院的,你也知道跨院对中院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一时气急了才会……希望姜同砚能谅解。”

“我家境贫寒,没什么东西能补偿你,若你愿意……我给你跪着磕头!”

裴临年一副即将提袖跪下的架势,周围的学子连忙拉住他。

“裴同砚,万万不可,男儿膝下有黄金!”

“姜兄,裴同砚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信你是个大度的人,看在大伙的面子上,放过他一回罢。”

几个和裴临年关系好的学子替他求情:“如今你摆脱了污名,并未有任何损失,你与他将来还要在同一个地方读书,何必紧抓不放,伤了同门情谊呢?”

姜柯静默片刻,随后退后两步,青衫衣袖随风而飘。

邱深盯着他,观察他的面色,下一刻只听他缓缓笑道:

“跪。”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了,接下来就随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