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十分紧张。
姜老太太道：“好了好了，咱都是一家人，莫要传出去让人笑话。柯儿你真是的，你叔父无论如何都是长辈，不可出言不逊。”
“是。”姜柯低眉应下，却未看出半点谦让的样子。
姜慈气得胡子直翘，直直坐下，姜洋没讨到好，脸色也不太好看。
姜柯扶着洛璎坐下，悄声道：“娘放心，柯儿不会让他们欺负我们。”
洛璎一言未发，一对美人眉微微蹙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背。
用完膳，姜慈称有事带着姜洋回房，老太太拉着洛璎训了几句，教导她平日里多照看姜柯，这种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
洛璎勉强应几声，说身子不适回屋休息去了。
留姜柯一人被单独拎出来教育。
姜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再同方才对姜洋那般笑眯眯，神情严肃起来。
“柯儿，你身为洋儿的兄长，理应对他多包容些，科考的事，让洋儿试试罢。”
姜柯心中有预感，可听见姜老太太说出来时，难免有失落。这个家是他在养，老太太也是他出钱孝敬，反倒是姜洋，仅凭些好听话就深得老太太偏爱。
当年他父亲听姜老太太的话，照顾姜慈大半辈子，结果一句感谢也没换来，反而呵斥他娘亲是外人，姜慈如此德行，未见得姜洋是什么好货色。
“洋儿既自称七尺男儿，应该学会自力更生，柯儿帮不了他一辈子。”姜柯说，“祖母不必再多说。”
姜老太太半晌没作声，只是叹气，随后感慨：“孩子长大不听话了，和你爹当年一个样，罢了，等你以后就明白，兄弟之间生来是要互相帮衬的。时辰不早，回去休息罢，这事下次再商量。”
姜柯道声安，退下了。
回房后，他走到木柜旁，搬走上面存放的杂物，打开一个暗格，里面装了不少典籍。
这是姜柯前几年来省钱买下的书，平日里不方便拿出来，顶上已落满灰尘。
姜柯抽出一本《诗经》，随手翻阅，正好在《柏舟》这一篇，记得他上次挑灯读到这时，还是两年前，姜老太太忽然派人来询问为何三更半夜仍不灭灯，说是有违常息。
指尖停留在“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行，姜柯沉思片刻。
大梁科举考试的范围广，上到四书五经下至谚语民俗，制度和姜柯上辈子在书上看到的却基本相同，分为童生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他今年想入学，还得从童生试开始。
至于为何十六岁连童生试都未曾参加？并非书多难读，而是得归功于他的那个武侯爹。
姜柯在这个世界降生那天，天生异象，五彩祥云聚顶，百鸟落侯府齐鸣，幸得皇帝亲自赐名，人人都说，他是个天生的好苗子，将来必定人生得意，平步青云。
姜善也这么认为，出生后便对他百般关心，疼爱有加，但凡一有时间便抱在手里不放，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在孩子面前，简直比那似水的美人娘亲还温柔几分。
姜柯上辈子父母去得早，已经许久没体会过亲人的爱，对姜善和洛璎二人很是敬重感激，直到他在周宴上，在所有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下，一把抓住了距离最远的砚台。
姜善失望透顶，在大名鼎鼎的定远侯眼中，他的儿子也该像他一样，为江山社稷勇赴战场，领兵挂帅，将来袭承他的位置。
尽管如此，姜善没放弃，毕竟只是一岁小孩，抓周结果或许是个意外，于是便开启了对姜柯的残酷训练。
天可怜见，姜柯并非有心要抓那砚台，周围放的全是缩小一号的兵器，对当时的他来说，太过超前，只能挑了个远点的看着正常的东西。
不过事实证明，姜柯确实适合读书。虽然刚来时对这个世界的文字不太熟悉，但好在他学习能力强，三岁便能识得大部分常用字词，四岁便能提笔写出方正的字。
洛璎瞧着高兴，姜善却发了愁。当今圣上龙颜已苍，正是即将改主换帝的节骨眼儿，他在前朝见过太多文官为了扶持皇子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他一介草民出身的武侯，大字不识，只知道打仗，若是将来儿子科举入仕，成了文官，又能在那大染缸里清白多久，他又如何能护住他？怕是只能成为别人脚下的牺牲品。
所以直到断气前，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姜柯走科举路。
生前压着他，走后这句话便成了姜老太太拿来制他的理由，怕他违背父亲的遗愿，总是半夜派人偷偷来看着，以防他挑灯读书。
久而久之，姜柯便再也没碰过这堆书。
说到底，姜老太太知道姜柯有几分读书的本事，但她膝下有一个考不上的儿子，总是怕人在这方面抢了姜慈的风头，夺走姜慈考试的气运。
只要他还在这个家，终究是不能安生参加科举。
姜柯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将那《诗经》重新塞回去，准备更衣歇息。
【叮～已锁定宿主所在世界，正在检测当前状态……】
【检测完毕！“小黑屋科举系统”已绑定！】
他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宿主您好，我们是小黑屋科举系统，助力每一个穿越人走上人生巅峰，检测到您的科举决心不稳定，我们为你开启了强制模式。】
“什么是强制模式？”姜柯问。
他还没能听到回答，大脑一阵眩晕，转眼间便身处一方独特的空间。这是个类似宿舍书桌区的小屋子，只有两平米，四周的墙壁由书籍堆成，密密麻麻，数量十分庞大。
【触发任务一：背诵《诗经》国风篇以及所有注解
提示：未完成任务将无法出去，请宿主慎重考虑。】
姜柯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强迫他读书来的，还自带空间锁定的功能。
抬头一看，正上方有一本《小黑屋使用指南》书桌上系统已经自动为他挑选好了要背的书。
毫不犹豫先打开前者。
【欢迎使用小黑屋科举系统强制版，您进入系统空间后，只有一个选择：完成任务。
您当前的锁定时间为：9999999+天，相当于无限模式，请优先考虑完成任务。
当您完成后，系统会根据效果适当减少下一次的锁定时间，直到可以作为随身空间自由进出为止，同时也会酌情考虑扩张小黑屋的面积。
ps：系统每天将会为您发布任务，您也可以自行选择额外的任务来减少锁定时间，外界时间与空间时间成1/24恒定比。】
姜柯琢磨片刻，摸清了小黑屋的运行规则，所以只要他按照系统要求来学习，减完了锁定时间，以后就能拥有一个独立的自由空间，想干什么都可以。
这么神奇的系统，要是早点绑定就好了，他正愁被老太太看着没法办其他事呢。
只要背完书便能出去了，在外面的一个时辰等于里面的两天，不用担心外面的情况。
于是姜柯拾起桌上那本封皮古朴的《诗经》，开始背诵起来。
这一背便到了亥时。
姜柯背书的速度很快，大抵是吃了上辈子勤能补拙的好处，他总结了有一套高效率的背诵方法，成功超前完成任务。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返回通道已开启。减少锁定时间10分钟。下次任务时间：明早6：00】
姜柯：“……”
十分钟有什么用？好吧，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姜柯总算回到了正常的空间，出小黑屋前还精神，出来后就一副疲惫相，眼皮子都快阖闭了，原来在小黑屋还能帮他提升精力，熄灯休息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堂兄歇息了吗？”
姜柯眼神微冷，应道：“何事？”
姜洋在外面嘻嘻笑：“堂兄这么晚还不歇息，实在辛苦。今儿个寿宴上是我不对，回去之后一直想着给堂兄道歉呢。”
“知道了，你回吧。”姜柯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怎么，堂兄不请我进去坐坐？……也罢，你本来就看不起我，恐怕心里压根没拿我当过弟弟。”姜洋自顾自说，“伯父年轻有为，和我那个废物爹的德行截然不同，你又是从帝京贵小姐肚子里出来的，和我娘这种市井之妇天上地下，哪怕没了侯爷，你也是洛尚书的亲外孙。”
“洛大人这些年没少派人偷偷给你和你娘塞银子罢，否则怎么这么快便能开起豆腐铺？说到底，你也是依靠别人才能过得舒坦。”
姜柯没应他，转头吹灭了油灯，脱衣躺下。
外头雨声渐起，淅淅沥沥，滴打在窗上，外头的人自认讨了个没趣，未过多久便离开了。
……
翌日，细雨朦胧。
姜柯早早便起了，他起床后先做了两个任务，背完了整本《诗经》。
一般情况下，他洗漱完后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动身去铺子里卖豆腐，可今日小黑屋把他锁在空间里，没法出去。
宅中早膳他没来，一直躲在屋里，洛璎放心不下，便亲自带着刚出炉的肉粥前来看望，他刚好被系统放出来。
姜柯见母亲进门，温笑道：“辛苦娘了，下回孩儿会自己去膳房取的。”
洛璎一身轻飘的靛蓝色襦裙，衬得她更加瘦削柔弱。两年前生下妹妹姜蔓，她因大出血而伤了身子，正逢家中最贫困的时期，姜善又病逝需要省钱买棺椁下葬，硬是撑着什么药和补品都没买，落下一身病根。
一月天仍寒冷，姜柯连忙给屋子点上煤供暖。他们家的暖煤不多，长期以来十分节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点，姜柯平日里小窗敞着飘雪也没关系，只要洛璎踏入他房间的门槛，便会立刻烧暖，不让洛璎冻着。
洛璎道：“上回老太太让你出钱那事儿，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大了，总是被你叔父那点表面功夫迷住眼……但洋儿说得没错，咱们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过日子，总要做出点改变。”
“柯儿，娘知道你从小聪颖，只不过被你爹重重阻挠……若是你有心参加科考，我回头捎封信给你外公，让他托个秀才为你作保。”
在大梁，参加童生试报名后，为了防止冒名顶替，每位学子都需要找到一位廪生替此人作保，这位廪生只能是在上一批新中的在册秀才。
闻言，姜柯思索片刻。
的确，与其让姜洋说动老太太，不如他先发制人，抢在姜洋前头参加，既然必须有个人去，为什么不能是他？
小黑屋系统的到来，不正是在暗示他吗？
姜柯说：“不必麻烦外公，孩儿有一位认识的朋友，他可以帮忙。”
洛璎惊道：“你决定了？”
姜柯颔首，说：“孩儿不能一直靠卖豆腐生活，既然有一条更好的路，自然要闯一番。”
他一个现代人，竟然差点被古人的观念所束缚。爹生前他孝敬好了，死后还要留下几句话规定他的人生，若是照做，那便成了愚孝。
“那便好。”洛璎说，“姜老太太若是以你父亲的名义为难你，只管安静地听，不必理会她。”
洛璎从小被捧着长大，嫁入侯府后也被姜善护得好好的，这世上也只有姜老太太能时常指责她，之前有姜善帮忙顶住姜老太太，他走后，她和姜柯就成了姜老太太的活靶子。
不过这些年她也摸到了一些道理，不管对方说什么，她只管听，做时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
洛璎出身名门，是府中唯一的嫡长女，父亲是当年大梁少见的才子，年纪轻轻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最明白科考的重要。
姜善生前不让姜柯走这条路，她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支持姜柯自己作主。
“孩儿明白。”
姜柯舀了一勺肉粥送入口中，无味的舌尖顿时弥散开一股浓稠的米香，夹杂着细肉，顺势滑进腹中。
母子两正聊着，外面却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啦，二公子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