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尧眼前飘过两个大字。
错付。
好，很好，好得很。
定定地看着人鱼，她心想，或许应该换个思路，人鱼见到和他族群相关的食物求生欲会变高，她将人鱼1号救出来，才是最优解吧。
与人鱼四目相对，却有种隔着山海遥遥相望的错觉，老实说，是有些生气的，气自己在自己编织的纯情人鱼故事中放松了警惕。
也气人鱼。毕竟是他一开始讲话讲一半，让她产生误会。
现在有种被欺骗感情的感觉。
舒尧收回视线，警报声还在嗡鸣，门口传来交错纷杂的脚步声。
乔纳走在最前面，左右两边的保安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工作服还没有脱下，看起来是直奔这里，脸色非常差。
舒尧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眉毛几乎没有，狭而长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犀利无比，高挺的鹰钩鼻带着一种阴狠之气，悬在鼻梁上的眼镜和纯白的无尘服给他的外形添加了一种疯批的气质。
一进门就看见了晕倒在地上的刘博士，乔纳眉头锁得更死，抬了下手，身后武装严密的保安蜂拥而上，将地上的中年男人快速带离。
“发生了什么？”他眼神扫向舒尧，身后立马有人拿着纸笔准备记录。
舒尧顶着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将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其中她很自然地将鱼头男孩的出现给抹去了。
余光瞥向身后时，鱼头男孩果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藏了起来。
乔纳眯了眯眼睛看向水面，人鱼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
在他跟前，鱼头男孩攀在水池边缘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冒出一个气泡。
此时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只要乔纳上前两步，就会看见躲藏起来的鱼头男孩。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人鱼2号没有应激，你做得不错。”乔纳收回视线，不吝啬地表扬道。
舒尧笑得一丝不苟，双手握在身前做足了姿态，一副认真听领导讲话的样子。
保安正在给防护门安装新的感应器，乔纳缓慢地审视了整个水族箱周围一圈，然后抬步离开。
临走前，乔纳在靠近保安的时候嘴唇微动，低声说道：“重新安装两个监控，位置隐蔽一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半个小时后，保安也陆续离开。
将站台收拾了一下，舒尧背对着水池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过身和人鱼说道：“我饭点再来。”
她也是有脾气的人。
人鱼眨了下眼睛，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
接下来的两天，舒尧都是给人鱼送完食物后没待几分钟就走了，留下人鱼抓着鱼满眼错愕。
他开始频繁探出水面来等人，可是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没忍住，一次又一次翻到水底去看电梯底部。
来来回回，整个水族箱的水都要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舒尧去时，明显感觉到人鱼的怨气越来越重，到后面几乎已经突破天灵盖。
黑沉沉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瞪出几个窟窿眼来，却又不像以前一样生气就往水下跑，得让她下水去哄。
有种怨怼不爽但又无法反抗，最后不得不接受的无奈感。
他明显察觉到了舒尧变化，如果甩鱼尾下水去，舒尧估计会转头就走。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气得他连续吃了两条鱼，都没吐骨头。
舒尧冷眼旁观，视若无睹：哦。好作。
……
最后以两人冷战告终，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监控画面前，几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人鱼2号对她的态度值得深究，我觉得计划可以实施了。”安迪抱着一个平板仪器，上面各种数据波动记录，他划掉，点开另一份，顶端赫然写着“人鱼2号”。
“1号已经逐渐失去成为‘容器’的条件了，现在是好时候，她是上帝选择的最好的替代品！”
陈助理双手抱胸站在另一旁，手指虚扶着边框眼镜，嘴角始终噙着一抹阴冷的弧度，眼底是赤裸裸的疯狂。
他接话道：“1号本来就是残疾人鱼，形态特征不完整，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个低劣品种，再拿她和人类进行实验，只会出现更多的畸形种和‘刘博士’。
“2号才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品，我看好这次实验。如果还不行，就只能实行plan C了，让1号和2号交尾，同族必不可能再出现畸形种。到时从小家伙抓起，也不是不可以。”
实验从无到有进行了这么久，多等几年也无所谓。
大的控制不住，小的还管不了吗？
乔纳盯着监控听着两人的讨论，忽然侧目问道：“刘善怎么样了？”
刘善就是被精神污染的刘博士。
安迪动了动手指，点开了另一个页面，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刘博士的脑波频率和1号的脑波频率逐渐趋同，甚至……同步。”
乔纳和陈助理同时抬头，看向安迪手里的屏幕。
从前天开始，数值骤然变化后，整个数据变化图忽然呈现出了另一幅景象，变得开阔直观了起来。
“蜂巢意识？”安迪拧眉问道。
陈助理拍了下他的肩膀，似笑非笑，“你没听说过人鱼的传说？比起蜂巢意识，人鱼能吸收人类意识的传说放在这里会更合理吧。”
然后点了点脑袋，“精神污染，最后同化了。”
安迪抿唇沉默，无论是哪一种，听起来都让人心里发毛，也只有他还能笑得出来。
好在韩娜已经和实验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精神污染的尽头是精神同化，从前者到后者，只用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安迪若有所思。
陈助理脸上含笑，却不达眼底，“如果人鱼有交尾意愿的话，她会被精神污染吗？”
没有去找人鱼的这两天，舒尧也没有闲下来，一直在观察研究所的布局，通风口，管道口，等等一切能通向地下实验室的设施。
从安迪等人来去的方向，可以大致推断出地下实验室入口的方位，她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好几个关卡。
想要从正门直接进入显然不行。
只能另辟蹊径。
在这两天里，她还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深夜十一点，舒尧脚步极轻地走在幽暗的走廊上，眼睛巡视着周围，呼吸灯忽明忽暗，视野非常受限。
她神色一顿。
来了。
“妈妈——”
黑暗中，男孩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幽幽传来。
舒尧感觉被恶鬼勒紧了心脏，她缓缓转头，在他说到一半时哑着声回答道：“我可以帮你。”
说这句话前，她的脑子里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场天人交战。
呼吸灯亮起，舒尧回头仍然没看见鱼头男孩的身影。
走廊尽头太黑。
为什么鱼头男孩每次出场方式都这么诡异？！她只能强忍着暴走的冲动，轻轻地挪动脚步，向着它的方向走去。
“我说，我可以帮你。”
舒尧压低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她话落后，整个走廊，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呼吸灯再次亮起。
鱼头男孩突然出现在舒尧脚边，仰着头叫道。
“妈妈——”
舒尧后背发麻。
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可以帮你，但我的条件是，不要再叫我妈妈。”她强行冷静下来，将鱼头男孩拉住自己裤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它的手指摸起来湿润无骨，上面还有黏糊糊的液体。
舒尧一阵恶寒。
鱼头男孩沉默地看着舒尧冰冷地掰它手指的手，片刻后，没有再叫她妈妈。
舒尧松了一口气，悬起的心缓缓落回肚子里。
真的可以对话。
它静静地现站在一旁，虽然模样很恐怖，但总归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了。
“你跟我来吧，这里不方便讲话。”她低声说完，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房间。
鱼头男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像个幽灵，导致舒尧频频回头确认它是否还在。
将灯打开，一人一鱼同时进房间后，电子音忽然响起。
叮——
舒尧眉头一紧。
只听电子音提示出现一个新的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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