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舒尧闪身走到防护门，防护门的感应器就被一把斧头给瞬间穿透，泛着冷光的斧头劈砍在门上，鱼头男孩瑟缩着后退了一步。
红色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水族箱区域。
门被外力猛然推开，露出了门后面来人的脸。
舒尧神情一顿，显然没想到砸门追赶鱼头男孩的会是他。
刘博士！
在食堂将头塞进鱼缸里生嚼鱼头的诡异男人。
此时他的黑眼珠只剩下瞳仁大小，整个眼球鼓鼓的，他原来的眼皮已经无法将整个眼珠覆盖，像是眼珠随时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他嘴巴两边出现了深深的痕迹，原本高挺的鼻子也被削去一块，几乎只剩下两个出气的鼻孔。
耳后也被撕裂，长出一层透明且形状怪异的膜，还流下了湿润黏腻的液体。
浑身散发出一股菜市场垃圾桶旁边腐烂的鱼腥味和血水味。
刘博士进门瞬间便和舒尧对视上，迟钝地盯了几秒，好像没有看见她，转头盯着岸边的鱼头男孩，抽出砍进门里的斧头，一步一步走向它。
鱼头男孩僵硬地后退，马上就要落进人鱼的水族箱里，宽大的鱼嘴一张一合地呢喃着，鱼鳃也在抖动，看样子害怕极了。
“妈妈，你可以帮帮我吗……”
“你该死的，你该死的，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还没死？”刘博士嘴里吐出癫狂的话，“你应该下地狱……”
舒尧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人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紧紧地盯着鱼头男孩和刘博士，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应该腐烂在垃圾桶里，你怎么还活着？！去死吧。去死吧！”
刘博士像是中了邪，嘴里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看上去神智不清。
身上的鱼腥味随着他的发泄变得越来越浓烈。
妊鬼的怨念！
舒尧陡然清醒过来。
刘博士的异化，明显是中了妊鬼的怨念，而鱼头男孩是人鱼1号的孩子！
至于鱼头男孩为什么叫她妈妈，舒尧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鱼头男孩一脚踩空到水里，整个身体失重往下沉，手臂死死地抵住岸边才没有掉落下去。
“妈妈……”
它害怕地喊道。
黑白分明的鱼眼上掉落了一串水珠。
这场景让舒尧和人鱼都感到意外。
鱼头男孩怎么说也是鱼头人身，鱼类该有的器官它都有，身后的水池大可成为它的退路。
为什么不敢往水里游？
正疑惑时，刘博士癫狂的神情突然凝滞呆傻起来，像是看到了某种让他魂牵梦萦的东西，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然后喉咙发出一阵阵怪笑。
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却没有意识到。
舒尧再次看到了那天食堂的场景。
男人走路的姿势古怪无比，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召唤，使他无法再感受到任何东西，他小心翼翼，目光贪婪地走向那片圣土。
下一秒，他露出痴狂诡异的笑容，大叫道：“我该活，我要活下去！达贡听到了我的祈祷，将带我到极乐世界去！”
话落后，矮身从鱼头男孩上空跳过，狠狠栽进水里。
叮——
【人鱼的求生欲+10%，目前数值：80%】
舒尧浑身一震，脑海里始终搭不上的那根弦终于在这声电子音过后给系上绷紧了。
刘博士沉进水里没多久就开始冒泡翻白眼，表情却始终痴醉迷恋，嘴巴裂开的弧度几乎要咧到颧骨。
神秘的力量宛若一条汹涌的暗河，冲刷着他的灵魂，将他一步一步拖入深渊。
他要溺死了。
鱼头男孩哆嗦着从水里爬上来，全身都在颤抖，不安地看着水里那团阴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水面。
人鱼忽然跃进水中，巨大的水声响起，他用强壮的鱼尾狠狠地将刘博士从水里扫了出去。
刘博士像一条死鱼一样被击打在地面上，几番诡异的弹跳后，俯在地上像一条鱼一样要往水里冲，眼睛里迸发出惊悚的亮光。
舒尧上前夺命一肘，狠狠将刘博士击晕，这才安静下来。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人鱼。
他想要救刘博士。
舒尧的视线太过直接，人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漂在水里向她解释道：“他是那条人鱼的信徒。”
所以他才会救他。
就像……他之前会救舒尧一样。
舒尧心情有些不妙。
此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站起身来，鼻息间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人鱼的眼神变得复杂，“他为什么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跳到水里去？”
在人鱼提到“信徒”时，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心情有些微妙。
“人鱼的信徒和人鱼一样，都对海洋有着很深的感情，我们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生活在海洋里。”他说道。
所以刘博士露出那样的神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舒尧沉默。
原来人鱼那天问她喜不喜欢海洋，以及后面的承诺，是这个意思。
如果她没有反应过来呢？
他从水里微微仰头看向舒尧，舒尧的眼神很淡，她浅色的眼镜本来就看不出太大的情绪，但他此刻却感觉有什么在悄然变化着。
她不开心吗？
“所以，他会慢慢变成半人半鱼的生物，和他一样？”舒尧指向鱼头男孩，没有再伪装自己看不见它。
鱼头男孩站在一旁还没有缓过神来，瑟瑟发抖地看向舒尧，见舒尧指向自己，没穿鞋的小脚向前迈了一点。
像是试图察言观色的乖巧小孩。
舒尧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它见状，僵硬在原地，不再前进。
人鱼歪了歪头看向昏迷的刘博士和瑟缩在一旁的鱼头男孩。
“大概，我也不知道信徒会怎么变化，但我确实有这个能力让人类能生活在深海里。”
他只听说过人鱼的信徒，并没有真正见过，所以一开始没有感受出刘博士的气味，最后还是在他发狂地说出达贡后才反应过来。
人鱼又瞥了眼鱼头男孩，“他不是变化体，他生来就是这样。”
舒尧眯了眯眼。
看来鱼头男孩确实是人鱼1号的孩子，按人鱼2号的意思，鱼头男孩生来就是鱼头人身。
可人鱼的孩子，为什么会长成这种形态不完整的残缺人鱼？
这就是研究所的实验吗？
咬着嘴唇琢磨了一会儿，舒尧暂且将此事放到一边，紧锁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们可以将人类同化，是吗？”
人鱼眨了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理解“同化”这个词的意思，片刻后，他缓慢地回答道：“是，达贡给予了我们这个权力。”
眼前的迷雾被一点一点地拨开，舒尧置身其中，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个她无从理解的奇怪世界。
原来他不是纯情人鱼，而是……变态邪（教）“教主”。
而她……
“所以他是被你那个同类给同化了？而被同化后的人类，将失去自己独立的人格，失去自己的信仰，没有意识，没有自我，也无法思考。人类最基本的感情和能力，都被剥夺，变成他那样的行尸走肉，连自己的人性都被抹除了。”
舒尧想起那天意识不受控制，精神值不断下降的感觉，以及刘博士诡异癫狂的行为，语气不由得有些重。
人类和人鱼的思维终究还是有所差异，或许是她在什么情况下让人鱼产生了误解。
人鱼的行为也让她产生了不少误会，她没必要责怪人鱼。
想到这，她情绪缓和下来，有点后悔说出刚才那一番话。
在现实世界里，人权被看得格外重要，特别是舒尧曾长期处于一种容易被联邦挤压生存空间的阶层，遇到这种情况容易应激。
这个世界运转的法则不同。
舒尧用力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将自己和刘博士的命运分开判断。
人鱼曾经问过她的，只是她过于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盘根问底，所以才造成了后面的意外。
而刘博士，未尝不是自愿。
“他们的信仰在深海里。”人鱼盯了舒尧片刻，看向她的视线很□□，漆黑的眼睛如同无底黑洞，无法猜测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们只是满足他们的愿望。”
在他眼里，被同化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认为舒尧的愿望也是如此。
她和那些祈求神降的信徒没有区别。
舒尧静默了两秒，像是在消化自己得到的答案。
人鱼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残忍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到深海里，是因为……”
她在确认，人鱼的求生欲数值究竟为什么升高。
从刚才鱼头男孩以及刘博士以信徒身份的出现后，人鱼的求生欲发生了极大的增长，她可以确定，她所认为的“陪伴”在他的求生欲里，作用微乎其微。
而产生作用的关键，是因为人鱼将她当成了……
“因为，你是我的信徒。”
信徒。
人鱼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说这句话时语速不疾不缓，和他神秘妖异的外形一样，轻易便让人产生一种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又或许是，这句话本身便存在强烈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