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怀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不是易元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她对易元做了什么。
祁怀的沉默不语在沈丘辛眼中成了默认,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下内心的怒意。
沈丘辛握着祁怀的手腕转身就要向院落外走去。
“老师,我们这是?”祁怀被迫跟在沈丘辛的身侧。
“去找易元。”沈丘辛平时是个十分温润的人,倒是真的动怒的时候反倒不会遮掩。
“老师,”祁怀停住了脚步,月光落在她的五官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寒霜,“这样不妥。”
她明白沈丘辛想做什么,但是她不能让沈丘辛去。她现在只想等着易元上门,可不想再主动去招惹他了。
——老师,你可能不太了解,做了很过分的人是我。
沈丘辛眉头微皱,眉心的红痣也宛若失去了颜色一般暗淡,“我曾经极度厌恶权贵,但有人对我说过,若是有一天我想要庇护自己在意的东西,我便会发现权贵是多么必不可少的了。”
他想带着祁怀去易元面前讨个说法,但易元向来凭喜怒做事,他无权无势,凭什么去和易元理论。
有些心虚的祁怀看着沈丘辛的侧脸,“老师您是怎么想的?”
“骗子!”
沈丘辛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二字,白玉的脸庞也因为动怒而浮现一层淡红。
“说好了……”许诺他的一个未来,到头来不过是那个人随便说说的。
“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我此生最不能原谅的便是那些言而无信之人!”
沈丘辛当初不解那人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变得足够好,就可以去找她了,但是什么样的“好”才能被称作“好”呢?
沈丘辛迟疑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更好,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当他想要再去找“祁怀”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她了。
祁怀心虚的微微低下了头,她抬手摸了摸鼻尖。
好像……沈丘辛嘴里的“骗子”是她。
被人当着面骂是“骗子”,还不能反驳,感觉有点微妙啊。
沈丘辛看到祁怀垂下了头,他看不到祁怀脸上的神情,便以为祁怀是在易元那里受足了委屈。
沈丘辛抬起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祁怀的头,他目光慌乱的放了别处,“放心,我和那人不一样,我说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
祁怀放下茶杯,她虽劝住了沈丘辛不要去找易元理论,但总归是她亏欠了沈丘辛。
今日是祁怀一众人在学宫的最后一天,原本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明日就会启程离开楚国。
祁怀起身,听着门外的声响,垂了垂眼眸。
但她是走不了了。
易元撑着伞,落下的阴影将他本就阴沉着的脸尽数笼罩住了,他下颔出泛着血红,与他那冰白色的肌肤格格不入。
易元的突然到访,让麓山书院的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到底易元是楚国的奸臣,无人愿意招惹于他,此次盛宴他亦很少出面,但他今日却主动来到此处,使众人人心惶惶。
还不知发生什么的杨振瞧了一眼桑闻,桑闻悄咪咪的走到杨振身边,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振不可思议的看向易元的背影,他见易元动了这么大的怒,忍不住的往最坏处想。
看大人这副模样,莫非昨夜祁怀对大人做了什么?
但看着祁怀长了一副良善的样子,她能对大人做什么呢,可以惹得大人如此气急败坏?
杨振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他就越发的好奇,毕竟能让易元动这么大怒的应该是人间少有了吧。
沈丘辛见到庭院正中的易元,他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更多的忌惮,联想到昨夜祁怀的晚归,他脸上的神情更是凝重了几分。
“楚相大人……”
易元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忽视掉正在向他行礼的沈丘辛,他看向其中一间屋子,握着伞柄的手不断收紧,下颔亦紧绷着。
易元抬起眼眸,他眼中森然的杀意不加掩饰,“沈山长,我无意难为与你,我只是想要……”
“祁怀的命。”
沈丘辛神情一顿,他看到易元眼底不加掩饰的杀意,“祁怀是我的学生,不是他何处惹怒了大人,非要一命相抵不可。”
沈丘辛虽然只是读书人,但他有自己要坚守的东西,就比如说麓山书院,与麓山书院的众人。
“何处?”易元怒极反笑,他唇色很淡,墨染的黑眸翻涌着戾气,再加上他红烂的下颚,他整个人就如同嗜杀的罗刹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易元笑了两声,“沈山长,你不用管何处,我只要祁怀今日死在这里。”
“不然你们就和她一起死。”
麓山书院虽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各国之间纷争不断,却未曾敢扰到麓山书院的清静,但易元不会顾及。
书院众人汗流至踵,若是其他人说这话他们还不一定会信,但易元不同,凭他的无所顾忌,他是真的可以做得出来的。
学子中有不少人开始对祁怀心生怨气。
怎么他们无一人招惹易元,就只有祁怀非要惹是生非?
沈丘辛亦不做退让,“祁怀是我的学生,教不严,师之惰,我愿意替祁怀受罚。 ”
易元擦去下颔的血水,暗红的血在他玉白的指尖晕开,“沈山长,你这是为了祁怀而弃其他人于不顾吗?我说了,你只能选一个。”
沈丘辛抿着唇,他脸色有些苍白,衣袖里的手不知何时紧握了起来。
“老师。”祁怀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缓步来到沈丘辛的身边,期间她并没有去看易元隐忍着怒意的样子。
沈丘辛目光复杂的看着祁怀,他还是决定要护下她,“楚相大人,祁怀是我的学生。”
易元瞧着祁怀那副乖顺的样子就觉得心中窝火,他眼中没有温度的扬了扬嘴角,“既然沈山长这么想护下她的命,我就不再为难沈山长了。”
“我要她一双手和眼睛好了。”
祁怀:“……”
易元缓步走到了祁怀的身前,他冰冷的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下颔,“这里你碰过。”
易元眸光一冷,他手一斜,伞离开了他的头顶,阳光落了下来,刚刚还只是有些血红的下颔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昨夜被祁怀握在手中的易元的下颔,在阳光下,正一点一点的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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