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柏斐川被领养的家庭退回去三次,收养他的人都觉得这个小孩很古怪,不表达自己情绪,也不和人交流。

“业余画画,绘画本上除了大片深浅不一的红,只有那些枯萎的花,死了的猫猫狗狗。你懂吗,芙黎,他并不在意那些生物的消亡,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然后画了下来。

“最后一次他没被退回,因为领养人得了病,死了。准确的说是暴毙。”

“哇哦。”芙黎毫无诚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带了点真情流露,“听起来这小孩还挺惨,怪不得瞧着乖,生活所迫啊。”

薄淮南似笑非笑:“你能不能找准重点?”

“重点是我在图谋不轨,就非得要我陈情么?还有,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

薄淮南不和她插科打诨。

“你也有过饲养员,吸食血液的那一刻,感情、认知、情绪……所有的东西都会一起流经牙齿,通过血液传递。之前的魅魔只是稍微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就直接影响到你,让你差点把他咬死——”

“他没什么想法。”芙黎声音也沉下去。

薄淮南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锐利了许多。

他的态度对于朋友的定位来说显得有些过于咄咄逼人,即使是芙曛也不会把事情掰开了往芙黎脸上拍。

嫌命长?芙黎想,他完全把自己当成长辈了,可谁还有命当她长辈?不怕被芙曛弄死吗?

显而易见的,薄淮南完全不怕,他从小和两个姓芙的吸血鬼兄妹一起长大,当然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呆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你想法倒不少,和芙曛学的?”芙黎一字一句说。

薄淮南却主动退让了,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可以玩,但照顾好自己,小黎。”

是芙曛的口吻没错。

一片肃静。

“放手。”芙黎突然出声。

薄淮南被她一巴掌拍进沙发,动静大到周围的吸血鬼纷纷侧目,有认识的发现是芙黎和薄淮南后,见怪不怪收回了眼神。

薄淮南没少挨揍,被芙黎揍还是被芙曛揍都没差,看习惯了。

“你都知道我是个传话的还下重手?!”薄淮南挣扎半天爬起来,痛苦之情溢于言表,“这就是你芙黎对至亲好友的态度吗?你还有求于我,妈耶,简直匪夷所思!”

“肋骨没断就别瞎嚷嚷。”芙黎不善地看着他,“还有,别拿你肮脏的思想玷污我纯洁的灵魂。玩什么玩,我和每一任饲养员都情比金坚……那个狗屎魅魔除外。”

“说别提,结果你自己提得起劲……”

“我看你是真想去ICU和他培养感情啊?”

“那必然是情比金坚!”薄淮南翻脸如翻书,立刻换回了平日的嘴脸,“你的下一任情比金坚就包在我身上了,柏斐川是吧!为了小黎我两肋插刀!”

芙黎心满意足了,虚伪说:“没伤着哪儿吧,痛不痛?要不然我给你咬一口你缓缓?”

薄淮南倒吸一口凉气,炸毛了:“少恩将仇报,我还在芙曛手底下混,被他闻到我还要不要命了?!”

“所以说,我随时支持你把他干烂翻身做主人,莫忘初心啊薄淮南。”

芙黎撩开头发伸了个懒腰。西装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滑到沙发上,她想了想,还是又拿起来给自己套上。

不穿白不穿。

芙黎朝桌上的酒瓶扬了扬下巴:“这些就记你账上了,恭喜升职。”

薄淮南乐呵:“同喜,同喜。”

芙黎点头,越过酒桌:“你也早点回去,这儿最近似乎不太干净。”

说完她就离开了。

昏暗的酒吧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重新变得安静的角落。

芙黎走的干脆,所以她自然没有看见撤去了所有表情的薄淮南。

只是表情的变化,却好似成为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明明五官丝毫不变,但不论是上挑的眼梢,高挺的鼻梁,平直的薄唇……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物的气息。

像是一具早已腐朽的尸体,又像是徘徊在人间的死魂灵。

薄淮南叫来招待生收拾酒瓶,不是之前的那位。

阴影里,他冷不丁地开口:“刚才那个来送酒的小孩呢?”

招待生一愣,眨眨眼:“您说蒙德?”

“怎么还是西里西气的名字,入乡随俗叫李狗子不行么?……他在这儿干多久了?”

“快十五年。”

“有够长。”薄淮南问,“他活了多久了?”

招待生仿佛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从善如流答:“三十八年,先生。”

脱掉外套后,薄淮南只剩下合身的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当稍微仰起头的时候,喉结连着锁骨的精致弧线展露无余。

他向招待生挥手,“三十八年,还是个小年轻,怪不得这么没眼色。”

招待生顺从地靠近,弯下腰,十分自然地偏头,露出白皙的脖子:“抱歉,老板。”

薄淮南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尖牙刺破血肉,男人咬得很重,像是忍耐了很久的某种压力在这一刻突然安静地爆发了。

知道会被找,他已经几个月没“吃饭”。

芙黎从小就不喜欢杂乱的气味,就和她那个傲慢的老哥一模一样。

家境殷实的小孩总是挑食的,血统的纯净使他们即使很长时间不进食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于是兄妹俩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吸血鬼会选择彼此吸食血液。

那样做不恶心吗?

是挺恶心,但也能填填肚子。而且做生意嘛,管这么多做什么。

小时候,薄淮南家里的“食物”全部来自于父亲的产业,能找到饲养员的吸血鬼不少,可那些没资格踏进协会的的吸血鬼更多。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商人,以前垄断市场的商人是薄淮南的死爹。现在,在芙曛的默许下,产业全部落到了薄淮南手里。

他吸着血,看着放在桌面的杯子,里面有一道被酒浸泡裂开的冰块,顺着那道裂缝,可以看见墙上价值不菲的铜板油画。

这里是吸血鬼的聚会,客人被铜板油画覆盖的墙隔开了两个空间,浅酌只是表象,吸血鬼期待的是能踏入墙后另一个世界的权力。

一个芙黎从来懒得踏入的世界。

她明明什么都清楚,怎么就热衷于三好吸血鬼的角色扮演呢,找个关系都兜圈子,什么怪癖。

还有点怀念以前说干就干,因为点小摩擦就撸起袖子能和芙曛大战三百回合的猛士了。

薄淮南看了很久,忘了时间,直到招待生虚弱地开口,声音里有些恐惧:“老,老板……我……”

薄淮南卸下了牙上的力道。

血的味道在空气中绽开,和酒精混合成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无数狰红的视线在瞬间集中到某个焦点,被站在外面的招待生用礼貌地笑阻隔开。

男人恢复了之前那种斯斯文文的余裕,舌尖碾过唇周,带着点餍足。

“芙黎说这儿最近不干净,你听见了?”薄淮南问。

招待生应声:“我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还有,别喊我老板。”

“是。”

薄淮南“嗯”了一声,起身打算走了。

哎,还得给芙黎办事。

上次这对兄妹吵起来还是因为芙黎找了个魅魔饲养员……魅魔嘛,种族属实是有点敏感,也不怪芙曛那么大反应。

结果这次芙黎筹划找个人类,芙曛还是不爽。

问题在于芙黎在乎你不爽吗,说穿了,她的天性决定她只在乎自己。

一时兴起可以路见不平,回过味来还不是磨刀霍霍向人类,说什么好可怜好可怜,听听算了,谁当真谁傻逼。

感觉这样发展下去总得死一个,愁人。明明都不是好东西,怎么还能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发挥各自特长啊。

走出酒吧,薄淮南双手插兜下了楼,暗处的身影跟在他身后。

“别查了。”他说,“芙曛那边我去说,你们别惹芙黎,我们可不包意外保险啊,死了也当白死。”

影子闪动,最后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