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少年,自幼骨骼清奇,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高手。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年岁与他相仿,却比他活泼,比他开朗,不像他终日沉闷,跟没嘴的葫芦似的。”
宋今晏以手肘支腿,托着下巴懒洋洋开口。
“然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沐之予说。
“是啊,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少年已深深地爱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可对他来讲,还有更重要的理想没有完成。”
“什么理想?”
宋今晏想了想:“世界和平。”
沐之予:“……你继续。”
“后面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他们没能在一起,男孩为了理想牺牲,女孩则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
“等等。”沐之予突然意识到,“该不会在这个故事里,女孩根本不知道男孩的心意,还另有喜欢的人?”
宋今晏说:“差不多。”
就这?
沐之予瞬间开启吐槽模式:“所以这个故事是为了说明什么?男生在世界和平之前不要随便喜欢女生?还是告诉天下女孩,不要为了连告白都不敢的男孩伤悲?”
宋今晏歪头:“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吗?”
感人个鬼。沐之予呵呵两声:“活该你单身。”
“……哦。”宋今晏点头,“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没有回报是很正常的。这个故事不好。”
“不是不好。”沐之予说,“只不过,悲剧是男孩一个人的,与女孩无关,所以这故事很单调。”
宋今晏笑了笑:“那我换个故事,从前——”
“行了行了。”沐之予比了个手势,“还是我来讲吧。”
“请。”
“这是一个关于马尾辫女孩的故事。有一天呢,张三收工回家,路过一条漆黑的小巷,听见了女孩的哭声。他走过去,发现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
“他就问啊,‘小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哭?’”
沐之予本是随口挑了个经典的鬼故事,余光瞥见宋今晏听得认真,不由来了兴致,压低声音制造氛围。
“女孩说:‘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张三便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可女孩拒绝了,她说,你看到我的样子会害怕。”
“张三更好奇了,他说我不会怕的,你转过来吧。于是女孩真的动了动身子,缓缓地转向他——”
说到这里,沐之予故意停顿,盯着宋今晏的表情。
“然后,张三就看见,她转过来后的脑袋,竟然还是一根马尾辫!”
“……”
“……”
寂静。完全的寂静。
她没能从宋今晏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波动。
没意思。她啧了一声,索然无味地扭过头。
下一刻,身后传来宋今晏压低的气音。
“是……像我这样吗?”
沐之予回头,宋今晏正背对她,慢慢地转过身,披散的墨发之后,竟然还是满头青丝!
沐之予发出一声尖叫。
宋今晏:“哈哈哈哈哈哈!”
沐之予:“……”
沐之予:“骗子!你不是说用不了法力了吗!!”
“没骗你。”宋今晏笑意盎然,“我的元婴的确无法流转,灵力也受到阻塞。只是我所修之道极为特殊,这种等级的幻境,还不足让我完全动用不了法术。”
“你不早说!”沐之予抱怨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那你是不是能找到那些失踪的人?”
宋今晏沉默须臾,实话实说:“他们大概,都已经死了。”
沐之予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真正听到这个回答,内心还是一阵酸涩。
宋今晏见状,说:“他们应该是灵力枯竭,陷入沉眠,死前并没遭受过很多痛苦。”
沐之予点头,说:“我知道。希望我们能早点破除幻境,不让后来人遭殃。”
宋今晏轻轻地“嗯”了声,说:“尽力而为吧。你还不困吗?是因为担心,还是怕黑?”
沐之予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黑。”
宋今晏敷衍道:“是是是,你不怕。实在不行,我给你唱首歌吧?”
沐之予强调:“我真的不怕。”
宋今晏:“嗯嗯,想听什么?”
沐之予想起他那惨绝人寰的歌喉:“……你随便吧。”
宋今晏于是背靠床栏,慵懒地起了个调,轻声为她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曲调温柔婉转,似水流淌。
沐之予安静地闭眼,恍惚又回到幼时,仲夏夜的凉席旁,奶奶摇着扇子哄她入睡。
迷迷糊糊之间,她想。
什么嘛,他唱歌这不是挺好听的。
……
这是一个难得没有噩梦的夜晚。
沐之予睡得太过安稳,以至于日过三竿,才慢慢悠悠转醒。
简单洗漱完,就揉着眼睛走出房门。
宋今晏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在院子里呆了会,想起来张婶的碗筷忘了还,又提着篮子去敲隔壁的门。
近来秋风过境,院子里外的银杏叶落了不少,张婶正拿着人高的扫帚清扫地面。
沐之予把东西交给她,主动接过扫帚,替她将剩下的落叶扫完。
反正她力气大,就算没了法力,也比普通人强不少。
张婶乐得合不拢嘴,又高兴又怪不好意思,就从柜子上的红木箱里取出一叠衣服,塞到她手里。
“我家囡囡嫁到外地了,这些衣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给你吧。我都洗过缝过的,阿沐姑娘可莫要嫌弃呀。”
“不不不,您太客气了。”
沐之予受宠若惊,无奈张婶硬要她收下,况且她确实也没有换洗衣物,便感激地接了下来。
回家后,刚好赶上宋今晏从外面归来。
“你干什么去了?”她问。
“找阵眼。”宋今晏说,“这地方不大,十天内应该能搞定。”
还算有点靠谱,沐之予点头,说:“那你慢慢找。”
接下来的时间,宋今晏大多是早出晚归的生活。
沐之予闲来无事,就主动跑去帮村民们干活。
这地方年轻人不多,许多事都缺人手,她能出力干活快,很快就变得抢手。
不过没两天,一个严峻的问题就出现了——
灵石用不了,银钱花光了,家里没余粮了。
“唉。”
一天的劳累之后,沐之予摸着肚子叹息:“我们吃什么啊?”
闻言,宋今晏施施然揣好袖子,微笑着说:“跟我走吧。”
沐之予一愣,好奇地跟上去。
只见他轻车熟路找到村长家,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门开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真抱歉啊村长,没想到你们正在吃饭。这是婶婶蒸的包子吧?早就听村里人夸奖婶婶手艺好,是咱们李家村一绝。”
一边说,一边面不改色地从袖子里掏出斗大的碗和拳头大的勺子。
“……哦我不用了,不打搅您二位吃饭……带走?那也成,给我一碗就行,谢谢村长和婶婶。”
?!
好丢人,沐之予僵硬地后退,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但她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之后几天。
早上。
“李村长,我真是来的不巧,老打扰你们吃饭。呀,这是婶婶自己腌的咸菜吗?味道肯定不错。”
中午。
“张婶,您家做的什么这么香?喔刚挖的荠菜呀。诶我不用您吃吧……要我带给妹妹尝尝?这多不好意思,给我一盘就行。”
晚上。
“李村长,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一次两次还好,到了第八次,李村长的表情已十分勉强。
最后沐之予看着他屡次欲言又止面如土色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第二天就主动提出要去河边捕鱼。
美其名曰,不仅能吃,还能带到集市卖钱。
对此,宋今晏并无异议。
……因为他根本就只看不动手啊混蛋!
沐之予擦了把汗,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岸边的人一眼。
她在这抓鱼累得要死,他倒好,优哉游哉靠着树干遮阴,嘴里叼根草假寐的样子别提多气人。
忍无可忍,她鞠起一捧水砸过去,漫溅的水滴成功让对方的睫毛抖了抖。
宋今晏撩起眼皮,懒洋洋的:“干嘛?”
沐之予站在河里喊:“宋如晦,快来帮忙!”
她穿着窄袖的衣裳,袖子裤腿都卷上去,膝盖以下浸在水里,折腾得浑身湿透,也没抓到一条鱼。
看着她沐浴在光里的身影,宋今晏不觉有一瞬愣神。
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喊过他。
只是时光荏苒,往事都被刻意模糊,化作一团虚影。
鬼使神差地,他朝河岸走去,和水里的沐之予对视。
“快点啦,我一个人根本捉不到嘛。”她催促。
大概是嫌他动作慢,索性直接上手,拉着他的袖子就要把他往河里拖。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竟恍惚了一下,任凭她将自己拽倒,半个身子没入水中。
见他狼狈浸湿的模样,她先是愣了瞬,然后就撑着膝盖笑个不停。
宋今晏迎着光抬首,怔然凝望她熠熠生辉的笑颜。
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蓝锦城。
彼时如晔刚到浮玉山没两年,还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他就带着他去后山的河里捕鱼捉虾。
如尘从不参与这些。他是个喜静的性格,永远只在岸边观看,然后被他们合伙水淹。
师父有时会路过,沉默地露出极浅的笑意。
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让他不愿回想,也不能回想。
然而此刻,耳畔的呼声却如此真实——
“宋今晏,有鱼!”
沐之予惊喜地欢呼,手忙脚乱开始捉鱼。
原来看见一条鱼,也是值得兴奋的事。
宋今晏撑起身子,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心口仿佛有了温度,这是他偷来的感情,借由共感将他带回过去。
那些被遗忘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重新填满腐朽的心脏。
就好像,他还是当初的他。
“啊,又跑了 !”
沐之予挫败地跺脚,发出无力的哀嚎。
宋今晏抚着胸口,感受她的情绪,从水里站起,抽出腰间木剑。
“我来吧。”他说。
沐之予蓦然转头:“你能行吗?”
宋今晏笑了笑,目光瞄准身前的位置,手起剑落就插住了一条不小的鱼。
沐之予直接目瞪口呆。
继而是满腔怒火:“你会抓鱼你不早点下来!”
宋今晏:“……”
他看着手里的鱼,幽幽地想。
果然东商说得对,永远不要指望你能预测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李村长belike: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