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张四郎走后没几天,他教赵小宝认字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

花枝是个大嘴巴,逢人就夸,说赵小宝是神童,一听就懂一学就会,三天学完一整本千字文。

看着上门的大爷爷和二爷爷等人,司杨无语凝噎。

他没有过度隐藏,是因为古文晦涩而且没有标点符号,他除了能认会写之外,连断句都难,与别的初学者相比,也没有强多少,把自己真实的水平展现给张四郎,好让张四郎因材施教。

没想到张四郎只是夸他两句,大伯娘会如此的与有荣焉,替他凹了个神童人设。

二堂伯率先开口,“赵小宝,听你大伯娘说,你三天就学完了一整本书,来写几个给爷爷伯伯们看。”

司杨心说其实是四天,而且,现在合上书,他只能写下前面一段。

距离张四郎要求的滚瓜烂熟,估计还得要上一段时间。

赵奶奶拉拉春锦,“张四郎不是给小宝留了些笔墨纸砚吗?你拿出来,让小宝写给他们看。”

“好。”春锦动作麻利,铺上纸张,开始磨墨。

司杨再次被迫在亲戚面前表演,看着全家人欣喜中带着期盼的面容,司杨叹了口气。

算了,写几个字而已,能让他们暂时地扬眉吐气,也不算亏。

大爷爷二爷爷家的一些人,上门不是真要看他写字,而是为了看笑话。

毕竟他是傻子开窍,大伯娘又把他吹得神乎其神,这些人打心底不信他能读书认字。

提笔挥毫一气呵成,一众上门的亲戚惊叹出声,七嘴八舌提问司杨。

问他写的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司杨耐着性子一一回答,春锦站在一旁,笑意莞莞。

二爷爷看了一阵,说:“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要送赵小宝去学堂吗?”

二爷爷瘦瘦巴巴,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此时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李氏打破沉默,“镇上学堂的先生是要收束脩的,还有啊,那书啊笔的,不知道有多贵,好几两银子才能买一本,一般人家哪上得起学堂。”

二堂伯说话一向刻薄,“村长家四郎,送去学堂一年要十几两银子,就你家这情况,一年到头连支笔都攒不出来,还是不要心想天高,老实种地才是正事,能认几个字算得明白账就得了。”

大爷爷开口道:“小宝确实有慧根,但老二他们说得有道理,以村长家的情况,张四郎都差点把一个家拖垮,你们就别想了。”

二爷爷说:“咱们是一个族里的,按理来说应该一起凑钱送小宝去学堂,万一能够高中,全族都跟着沾光,可你们也知道,我们情况不比你们好多少,凑也凑不出个什么来。”

李氏撇嘴笑说:“我们一支倒是能凑一点出来,但你们呢?怕是拿不出几个铜板,总不能你们一支的赵小宝上学,倒让我们两支出大头吧?”

大爷爷抬手制止李氏,“穷也不是自己愿意的,是实在没办法,饭应该差不多好了,都回家吃饭吧。”

赵奶奶扯动嘴角,“春锦蒸好饭了的,炒个菜就行,在这吃吧。”

“不用了,我们人多,坐不下。”大堂伯回绝道。

稀松平常一句话,听在赵奶奶几人耳中,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是啊,他们家屋子小饭菜少,坐不下也不够吃。

众人呼呼啦啦离开,赵奶奶春锦与赵大壮等人无言相对。

花枝气得眼圈都红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咱家条件好一点吗?就这么作践人!”

阿翠摸摸花枝的背,“算了大嫂,别难过,不值得。”

赵奶奶抹一把眼睛,说:“也不怪人家作践,你爹去得早,二壮去得更早,家里就老大老三两个壮劳力,碰上官府征人,就只剩一个在家,哪比得过?”

司杨沉默站在原地,农耕社会,家里缺少壮劳力,确实很难。

其实一开始,三叔总是针对春锦,大伯娘说话也不好听,他一度想撺掇春锦分家。

但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小芽儿的小身板,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要保证不饿死,必须得种地,虽然分家后地少很多,但现在他大伯三叔干的力气活,就会都落在春锦身上。

后来司杨想明白了。

他这具身体的爹赵二壮,死了很多年,留下来的净是负担,病弱的丽娘、寄住的春锦、疯傻的赵小宝、以及年幼的小芽儿。

一张张吃饭的嘴,这么多年磋磨下来,这个家也就他三叔人品不怎么样。

大伯娘只是嘴烦人,不过是几句难听话,听着就成,等自己有能力养活春锦和小芽儿,腰板才能硬起来。

赵大壮叹气,“小宝,不是大伯不送你去学堂,是大伯实在没办法。”

“我懂。”司杨拍了拍赵大壮臂膀,“吃饭去吧。”

“赵小宝!”花枝红着眼睛叫了司杨一声。

“嗯?”司杨穿越几个月了,才习惯别人管自己叫赵小宝。

花枝重重走到司杨面前,“你一定要好好学!就算七老八十,你也得给我考个功名回来!”

司杨微愣,点头,“好。”

可怜的大伯娘,本想借他在亲戚面前装个叉,结果反倒被人三言两语就说破防了。

……

六月,天气更热了。

赵三壮隔三差五上山砍木柴去卖,阿翠也去镇子上的浆洗店帮工,家里主要的活计,由赵大壮夫妇和赵奶奶春锦带着赵桃桃姐妹在做。

春锦要让司杨在家练字,花枝说不能光练字吃干饭,还要煮饭洗衣服喂猪。

司杨没多想,应了下来。

倒给花枝整得一愣,八九岁的男娃,谁不是山上打鸟水里摸鱼,哪会消停。

别说小男娃,所有男人,就没见有愿意洗衣做饭伺候人的。

这些活,从来都是女人在做。

在家练字背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司杨把藏着的土坛搬出来,一点点剥掉干硬的泥块,揭开盖子。

因为急于挣钱,司杨豆腐切得比较小块,不过一寸见方,腌制一个月左右就能腌透。

盖子一打开,椒香麻味儿扑鼻而来,夹杂着腐乳特有的香气。

司杨取出一小块放在碗里,用筷子拦腰夹断。

已经腌透了,外边一层通红辣椒,内在白里泛黄,毛霉菌分解过的豆腐黏密软滑,粘在司杨的筷子上。

司杨将筷头放进口中舔食,咸香鲜滑,微微的辣和花椒香气缠绕其中,是熟悉的味道。

干活的人回转,司杨迫不及待拉上春锦来到厨房。

“小宝,我还没洗手。”

“没关系,我喂你。”司杨挑了一点腐乳,递在春锦嘴边。

春锦低眼看,“这是什么?腐乳吗?可以吃了?”

司杨点头,“可以了,你尝尝。”

春锦顿了顿,源树镇没有人会做腐乳,也没人从外地进货来卖,春锦没见过这东西,虽然司杨说是神仙点化,但下口还是需要些勇气。

司杨又往前送了送,催促道:“嗯,春锦姐姐,快尝尝嘛!”

春锦终于张嘴,将筷头含进嘴里,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样?”司杨期盼地看着春锦,甚至有些紧张。

春锦抿了又抿,“说不上来,觉得有点怪,但还想再吃一口。”

司杨松一口气,“太好了!”

第一次吃腐乳觉得味道有点怪是正常的,只要还想吃,那就没问题。

花枝探头看,“赵小宝,你又偷偷给春锦喂什么好吃的?”

“腐乳。”司杨答说:“你们洗了手来吃饭,我夹了一块出来,很下饭。”

众人洗手来到饭桌前,赵大壮看着碗里四四方方一小块腐乳,说:“这啥东西?哪儿来的?这么点儿,够谁吃?”

司杨把碗筷递在赵大壮手里,“我做的,腐乳很咸的,二十来斤豆腐,我放了两斤盐,这是下饭吃,不是当饭吃。”

“好啊!”花枝一巴掌打在司杨手臂上,“你知道盐多贵吗?两斤盐,够咱家吃几个月,你就这么糟蹋了!你这个臭小子,天天偷懒不干活,还糟践东西!”

司杨往春锦身后躲,“大伯娘!先别打人,尝尝再说!”

“我尝尝。”赵大壮喂一点进嘴里,同样皱起眉抿了又抿。

咽下去,赵大壮又挑一点吃。

花枝拍他一下,“咋?吃不出味儿啊?都说了不是让你当饭吃的,别一会儿你一个人就吃完了。”

赵大壮啧了一声,“你们都尝尝,我一个人说也说不明白。”

众人便坐下吃饭,学着司杨挑一小坨,放在自己的饭碗里就饭吃。

小芽儿尝一口,眼睛睁大,“好吃,比糖好吃。”

司杨忍辱负重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一个肯定的夸赞,一时心头愉悦,摸摸她脑袋,“这有什么好比的。”

看来小芽儿喜欢咸口。

赵大壮说:“这东西有点神,越吃越好吃。”

花枝点头,“是啊,感觉不用菜都能吃一大碗饭。”

赵奶奶皱眉说:“小宝你怎么会做这个?”

“既然菜都能腌,豆腐为什么不能?就试了试,没想到挺好吃!”司杨解释不清穿越的事,又开始胡编乱造。

“试了试?试一试你就敢给我们吃?”赵三壮筷子一放,“我吃着有股怪味,把人吃坏了怎么办?”

“不会!”司杨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白天就吃过了,一点事儿也没有,准备把剩下的拿去卖!”

“卖得出去吗?”

“卖不出去卖得出去,总要卖了才知道。”

赵奶奶看着桌上的坛子,想起因为这个坛子狠狠打了司杨一顿,脸色有些不自在,“你这孩子真是的!坛子没打烂你要说啊!”

“……您哪儿肯听啊?”司杨心里一阵委屈,“咱们这片儿没人会这么腌豆腐,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在糟践粮食,我哪敢告诉您?别到时候东西没腌成,完了我还是逃不掉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