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孟清晚端着小瓷碗正在颤颤巍巍地喝粥。本来邓女官和小太子都表示了想要喂她的意思,但她二十多岁的人了,有手有脚的,怎么能同意?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粥碗,恨不得将汤匙都吞进去,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殿中的人都在看她,宫人们眼中全是欣喜,小太子眼中全是心疼,而魏诀也在看着她一动不动,眉目深邃。
孟清晚也知道他在看她,但就是呼哧呼哧地在喝粥没理会,美人固好,可这是男主啊!
是了,魏诀,这个国家的帝王,也是宫斗文《一世荣华》中当仁不让的男主。
他给予了女主最大的信任与宠爱,他教会女主在刀剑缭乱的深宫中成长,他手把手地带女主从后宫踏入前朝,无论旁人如何诬陷如何诋毁,他自始至终都是女主最坚实的后盾。
在读者看来,深情又能分权的男主,这就是宫斗小说中最理想的男主啊!
只要不是她穿成男主早死的元后的话……
孟清晚边喝粥边在心中腹诽,她这个身体的主人书中真的挺倒霉,开篇病重而逝,小说前半部分各种被女主拿来当做挡箭牌垫脚石也就罢了,后面作者为了塑造女主是男主唯一爱的女人,直接把原身给祭天了。
唯一的儿子为了给女主的儿子腾出太子的位置,也当仁不让地长歪了。又是残忍杀害宫人又是纵容属官欺压百姓又是要谋逆造反,最后被乱刀砍死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可怜的娃啊。喝完一碗粥,孟清晚抽出个空隙,伸手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
小太子倒是挺高兴的,探着头主动让摸,心想以前母后都很少这样对他呢。
唉,看见娃开心孺慕的模样,孟清晚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她毕竟不是小太子的亲娘。话说,原身真的死了吗?她又为什么到这具身体里面?原身还能回来吗?
若是能回来的话,还是原身回来吧。她不愿意鸠占鹊巢,更喜欢做回华、国的那个女博士孟清晚。
在心里默念三遍皇后孟清晚回来后,她等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任何变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表示自己吃饱了。
空着的粥碗立刻被撤了下去,候在外殿的太医又重新进来为她把脉。
一阵令人心悸的静默后,几位太医挨个放下手,胡须颤了颤,满脸不可思议。
“皇后脉象如何?”几乎在太医手收回去的那瞬间,殿中最有存在感的那人就立刻出声询问。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带着的急切,如此倒不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了。
没想到这男主前期还挺紧张原身的,难不成因为是原配夫妻?孟清晚悄悄瞥了美人一眼,眼神有些微妙。
“回禀陛下,娘娘脉象虚浮中透着平稳,乃大病初愈之象,耐心将养数月定能如往日般康健。”难得,太医们没有拽那些高深莫测的文字,话说的很明白。
非常好懂,皇后娘娘她不仅能活,仔细保养的话还能活很久。
闻言,魏诀眸光定住,久久没有动静。
久到太医流汗,宫人们都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
“皇后病愈乃是大喜,朕深感上天恩赐,晓谕天下,六月重开恩科。”
“另,后宫众人加一月俸,年过二十五岁宫人凡自愿归家者,赐金放归,一应为皇后祈福。”
这是前朝与后宫都考虑到了,孟清晚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干巴巴地笑了笑,“陛下尽为妾身着想,妾身实在感动。”
感动是该有点,就是妾身这个称呼还挺不好听的。
“你是国母,自该如此。”魏诀看她敷衍的样子,竟然弯着嘴角,笑了笑。
这一笑,他眉眼间的阴霾去了大半。
方亦喜很惊奇,很不敢相信,但向来面无表情的陛下是真的笑了。
“奴婢去给娘娘熬药。”皇上表了态,殿中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宫人们也喜形于色,都忙活了起来。
孟清晚很能理解,快要死的大腿又能活很久,自己也能发财,天底下这等好事可不多。
“呃……陛下,妾身休息一会儿,不如您去处理朝政?”她理解完宫人,又含着真诚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朝着男主说道。
初来乍到,她还是不能很适应,自己穿书了,多了一个后来成为他人夫君的老公……
总之,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既如此,梓潼好好休息,朕今日在外殿理政。”
“好。”
孟清晚故作矜持点头,去外殿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在她的眼前。
“母后,儿臣也去外殿,不打扰母后休息!”小太子也赶紧体贴地表态,跟在自己父皇的腿后。
人走了,孟清晚迟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让宫人拿来了铜镜……
***
长乐宫喜气洋洋,后宫别的娘娘那里也是难掩欢欣。
当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们欢欣的地方定然不是皇后病愈。
“娘娘,那边传消息了,说是陛下传召承恩公夫人进宫了。”
宣华宫的李贵妃先从宫人口中得到了消息,想通了关窍,好心情地命人为她换上一身水蓝色的宫装,挂上深蓝色的绣鸟披帛,想了想还是没有摘下发髻上流光溢彩的鸾凤步摇。
“去打听着,何时寿康宫派人过去。”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做出头的椽子。
罗淑妃,何妃,德昭仪,安嫔等人或早或晚也都得到了消息,她们纷纷选择了和贵妃一样的做法。
再说太后那边,居住的寿康宫消息只比贵妃晚了一点,但她的动作一点不比贵妃慢。
命人从库房中拿了一尊白玉观音像,她让自己的心腹嬷嬷去长乐宫代自己探望。
“太后娘娘为何不等贵妃等人有了动静再派奴婢们去长乐宫呢?奴婢怕,惹了陛下不喜,进而迁怒到五娘子身上。”奉命前去的老嬷嬷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不少人都知道太后想让自己的娘家侄女孙五娘进宫,后位若是空悬,争上了利益可是巨大的。
“五娘做不了那个位置,毕竟哀家与陛下并不是亲生母子。既然如此,不如在这个关口把后宫的水搅浑,以后五娘做了妃嫔在后宫的立足之地也能更大。”孙太后摆摆手,笑意浅淡。
她不过是派人探望皇后罢了,后宫的那些妃嫔才是实打实的要亲身过去。
她在后宫待了几十年,贵妃那些人的算计当然能看明白。但她们却不知道孙家想要的只是一个妃位而已。
老嬷嬷颔首,收着白玉观音,直往长乐宫而去。
寿康宫一动,贵妃再也按捺不住,命人唤淑妃何妃等人共往长乐宫而去。
陛下突然传召承恩公夫人进宫,只能是,皇后她马上就不行了。
这么些年,皇后的位置,终于要空出来了。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
宫中来人传召是承恩公府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皇后不行了。
承恩公夫人谢氏很是悲痛,连连拭泪,她育有三子一女,皇后是她唯一的女儿,天底下还会有谁比她这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伤心呢。
“夫人,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长乐宫,您千万振作。”派来的人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刘小山,与孟家人而言并不陌生。
他提醒谢夫人,几个儿媳都争相劝着,谢夫人擦了泪水,一只手坚定地抓住了身边一人的手臂。
这人正是孟如心。
“老身年老目弱,让我这孙女同我一起去吧,她在家日夜为娘娘祈福,也让娘娘看她一眼。”
“自然,夫人请。”刘小山没有反对,他当然也能看出孟家的意思。
事实上,自皇后娘娘病重以来,孟家的小娘子进长乐宫不止一次了,之前是两位小娘子,这次只剩下一个了。
唉,血脉相连的亲人尚且如此啊。
马车声一下一下地响着,驶进宫门的时候谢夫人说了一句话,“你的姑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了。”
“太子殿下年纪尚幼,需要仔细照看,若是我们家的人就更好了,想必皇后姑姑也能放心。”孟如心心领神会,姑侄共侍一夫定然是不好听的,孟家脸面也会有损。
但孟家女进宫是为了照顾太子殿下就能听进去了。
“太子是储君,也是我孟家的嫡亲外孙。万事必须以他为重,你可明白?”
“孙女明白。”孟如心点头。
于此,谢夫人便不再开口,她从长房嫡幼、女和二房嫡次女二人中选中二房的孙女,也是因为她性子稳重,知进退。
可惜,稳重的人未必没有野心,甚至,要更大!
谢夫人带着孙女来到长乐宫宫门的时候,正好遇见那些结伴前来的妃嫔们。
至于太后的人?已经在长乐宫外殿之中了。
“我等探望皇后娘娘来的不巧,竟遇上了承恩公夫人还有,这位孟七娘子。”狭路相逢,李贵妃眯了眯美眸,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老身蒙陛下传召先行一步。”身为皇后亲母,皇帝岳母,太子外祖母,承恩公谢夫人的底气十足,略一颔首便在刘小山的指引下先行进了长乐宫。
孟如心匆匆朝贵妃和淑妃何妃行了一礼,也急忙而去。
贵妃脸色微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谁让如今的皇后还是孟家女呢?
“孟家人一向威风大,诸位妹妹可莫要生气。”
“贵妃姐姐说笑了,陛下传召,承恩公夫人自然不敢耽误。”淑妃摇摇头,发髻垂下的银鱼步摇一动不动。
贵妃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我等没有陛下传召,看来只能在这里先等着了。”
“娘娘不必着急,婢妾想着等也等不了太久。”安嫔捂嘴一笑,她向来是李贵妃的拥趸,急着给贵妃台阶下。
安嫔的话一出,各宫妃嫔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这是明着在诅咒皇后薨逝,还是在皇后的宫前!
安嫔仗着攀上了李贵妃,是真不怕死啊!
“安嫔姐姐这话可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一位美人冷笑不止,她最看不起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往日皇后行事公正,从不曾苛待宫妃,心中敬着她的宫妃亦不少。
“萧美人,你一个小小美人,本嫔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一听要闹到陛下跟前,安嫔急了,大声呵斥。
这等蠢笨的模样就连李贵妃都有些嫌弃,她皱皱眉,总归惦记着安嫔平日的奉承,开口想要此事平息。
然而,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贴身宫女莺儿重重扯了扯她的衣袖。
李贵妃一抬头就看到长乐宫的邓女官一脸冰冷地注视着她们,那无声的气势甚至吓得一些小妃嫔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尤其安嫔,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慌乱。
“诸位娘娘的来意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知晓。但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还需静养,陛下命臣请诸位娘娘回宫。”邓秋玉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平静冷淡。
总之不见任何悲戚。
李贵妃等人顿时惊疑不定地吸气,大病初愈什么意思?皇后她没事?难道不是回光返照?
“敢问邓女官,皇后娘娘身体如何?本宫这里掌着些许宫务,本是娘娘病重陛下下旨……”别人不敢问,李贵妃却是一定要咬牙问个明白。
闻言,邓秋玉倏尔一笑,“贵妃娘娘果然知晓礼数,臣方才说了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贵妃娘娘放心,等到一个月后娘娘大安,臣一定亲自到贵妃娘娘的宫中拿宫牌。”
一个月后,大安!皇后的身体是真的好起来了!
李贵妃死死咬着牙,在贴身宫女的提醒下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那本宫就等着那一日。”
“自然,届时长乐宫会设宴感谢诸位娘娘对皇后娘娘的关心。”
“我等定然赴宴,请皇后娘娘安心静养,还请女官转告。”淑妃等人也很惊讶皇后没事,但反应比李贵妃小多了。
“定然。今日安嫔娘娘的话臣也会如、实告诉陛下和娘娘。”
邓秋玉看向安嫔,安嫔顿时花容失色,跌坐在地。
怎么会?皇后她怎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