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厄市

夜晚,大雨滂沱。

“哗哗哗”的雨水混杂着剧烈的狂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公交车脆弱的车窗玻璃。

“轰隆!”

一声雷响,闪电劈开夜色的一瞬间,也将公交车里的场景照得一清二楚。

梦梦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她本来在看窗外的雷,突然间,她鼻尖闻到了臭臭的味道。

转回头来,梦梦往前座看去,她的前座是个蓝衣服的叔叔,叔叔正浑身发抖,下身还有滴滴嗒嗒的水声。

梦梦歪头盯着叔叔的脚边,想了想,还是好心的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戳了戳叔叔的肩膀,提醒他:“叔叔,你尿裤子了。”

“啊啊啊啊!!!!”叔叔突然大叫!

淬不及防的尖叫,吓了梦梦一大跳,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的!

“他妈的,老子憋不住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停车!给老子停车!老子要下车!”

“妈妈,我要我妈妈……”

原本寂静的车厢,因为那一声尖叫,仿佛溅进油锅里的水,一下全爆炸了。

每个人都在说话,喧闹的咒骂声,无助的哭泣声,外加车外的响雷声,全部混织在一起,显得魔幻至极。

唐吱吱是坐在梦梦后面的一个女生,她今年二十五岁,刚考研结束,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楼上掉下来的花坛击中脑袋,人当场就晕死了过去,结果等她一醒来,却不是在医院,而是坐在这辆公交车上,身上还黏糊糊的。

她茫然的转头,窗外是黑夜,车窗玻璃就像是一面不太清晰的镜子,将她满头的鲜血,湿哒哒的上半身,被花坛砸出窟窿的额头,全都照得明明白白。

唐吱吱当场快吓疯了,更疯的是,她看到自己前后左右坐着的其他人,居然也都是不同程度的“死状”。

有的脑袋变形了,有的皮肤干煸脱水,有的手脚都是扭曲的!

这是梦是吗?唐吱吱很希望这是梦,可是当尿液的腥臭味弥漫车厢,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又被另一个小女孩当场点破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不是梦。

于是,每个人都疯了。

“司机,停车,我要下车,快让我下车!”有个满脸横肉,半条胳膊都纹着纹身的大汉,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人全身都是刀伤,鲜血七横八竖的遍布躯体,如果是平时,在街上看到这么一个,一看就是刚参加过聚众械斗的疑似□□份子,唐吱吱能吓得当场腿软。

可现在,在这辆诡异的公交车上,这个体格过分高大,肌肉过分膨胀的壮汉,给了唐吱吱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大汉见司机不理自己,竟然抓着一个个的座椅靠背,在车辆的摇晃中,胆大包天的往前面走去,看样子是要直接找司机质问。

原本喧闹的车厢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期待的望着这位勇士。

壮汉估计受了很严重的刀伤,一路走,身上一路淌血,不一会儿,把整条过道都浇得湿淋淋的。

壮汉走到了公交车后门的位置,探头往驾驶座一看,下一秒,他刚硬的脸上,血色全部褪去,身体踉跄的急退几步后,嘴里大骂:“草草草草草草草!那是什么玩意儿!!!!”

其他人赶紧都往驾驶座看,可被隔板挡住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第二位勇士一边问,一边也从车厢后面走上来。

这第二位勇士,是一个戴着毛线帽子,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某某医院的病号服,袒露的胸口位置,能隐约看到被破开的胸腔,他就像是一个不久前才死在手术台上的重症患者。

第二位勇士不顾自己大敞的胸腔,迟疑又谨慎的走到壮汉身边,也往前面一看,下一秒,他两腿一软,直接“哐当”一下坐到了地上,手指颤抖的指着驾驶座:“恶……恶魔!红色的是恶魔!”

车厢里又乱了,雨声混杂着绝望的哭声,间或的还有轰隆隆的雷声,像是一场怪诞的闹剧。

梦梦耳朵已经快聋了,她无可奈何的捂住自己的小耳朵,可是,前座的叔叔还在不停的尿尿,她捂住了耳朵,就不能捂住鼻子了……

到底是耳朵重要,还是鼻子重要?这是个问题?

在纠结了这个问题整整三秒之后,忍无可忍的小女孩,“哗啦”一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她是车里第三个站起来的乘客,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车厢里的大部分人才发现,这辆恐怖的公交车上,居然还坐着一个看起来估计还不到五岁的小孩。

小女孩在所有人震惊又错愕的眼注视中,越过满身横肉的壮汉,越过跌坐在地的病号,一个人,走到了公交车第一排的单人椅上。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蔓延了不知多久之后,唐吱吱带着厚重的哭腔,颤颤巍巍的出声:“小,小妹妹,你干什么?你快过来啊!”

梦梦扭头看向这个小姐姐,这个小姐姐就是之前坐在梦梦后座的小姐姐,因为离得太近,又哭得太尖,梦梦的耳朵,其实就是差点被这个小姐姐震聋的……

梦梦立刻摇头,她不要过去,这个小姐姐太能哭了,梦梦的耳朵真的受不了了!

“你,你不害怕吗?”一个缩在车厢最后一排的中年女人,这时出声。

梦梦忙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怕!怕后座的小姐姐哭,也怕前座的叔叔尿,梦梦被夹在中间,是全车受到最严重伤害的那个小朋友!

所以梦梦躲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中年女人不住招手:“那你快过来呀!他们说那个司机是恶魔!我们应该都撞鬼了!”

司机?

梦梦扭过头,看向了司机的位置。

那是一个红脸的司机,皮肤有些不均匀,满脸长着像是水泡一样的凸起,他长了一双白色的三角眼,眼睛里没有眼珠,只有浑浊的眼白,鼻子像个尖锐的钩子,因为鼻尖的倒钩太弯了,鼻子差点戳到自己的下巴。

司机正在开车,但是可能因为后面有人一直在叫他,所以他就把头转了过来。

身子没转,只有脑袋一百八十度的转了过来,就像是,头和身体装反了一样。

现在这个司机正阴森的凝视着梦梦,梦梦便也看着司机叔叔。

彼此对视了几秒后,司机突然张开嘴,下一秒,他的下巴“嘎达”一声,整个下颌骨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满口的獠牙,那些牙齿长得密密麻麻,宽度甚至延伸到了后脑。

“草草草草草!!!”壮汉和病号都看到了这一幕,两人手脚并用的往后跑。

车厢里的其他人本来就是惊恐之鸟,见状忙起身跟着跑,不到几秒钟,所有人都挤到了公交车最后一排。

而这样,更显得车厢第一排的那个小女孩鹤立鸡群。

梦梦还看着那位司机先生,她无辜漂亮的眼眸里一片澄清,片刻之后,小女孩轻轻的笑了一下。

司机紧紧的盯着她,裸露的满口獠牙无意识的开合,发出嘎吱嘎吱的磨牙声。

车后面的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梦梦却一下笑得更开心了。

这位司机叔叔应该是因为不常笑,所以刚才笑的时候不小心把下巴崩掉了,可是尽管没有了下巴,在梦梦冲司机叔叔笑过之后,司机叔叔仍旧想回梦梦一个笑,所以他的牙齿才会开开合合,尝试微笑。

梦梦看着司机叔叔掉在地上的下巴。

小女孩突然站起身来,在后面无数双惶恐惊悚的眼神注视下,慢慢走到驾驶座后面,弯腰,捡起了司机先生的下巴。

司机叔叔下巴处的皮肤,和他脸上的皮肤一样,通体红色,凹凸不平,还有些硌手。

梦梦小手捧着下巴,递给司机叔叔:“叔叔,你的下巴。”

司机挪开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只手同样赖赖巴巴的,且手指非常多。

梦梦数了数,司机先生一只手居然就有十五根手指头,比她的手,多了整整十根!

司机用两根扭曲的手指头,接过自己的下巴,安回脸上,又对小女孩点了点头,像是表示感谢。

梦梦眼眸再次弯了弯,甜甜的说:“不用谢。”

然后,她再次伸手,凑过去挪了挪司机叔叔的下巴,司机叔叔没有照着镜子安下巴,所以安得有些歪了,梦梦给他挪正了。

“砰!”

后面不知道是谁,两眼一翻,突然吓晕了过去。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嚣,间或的还有七嘴八舌的叫喊声。

“她也是鬼,她一定也是鬼!”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一定是在做梦!”

“能不能跳车啊,啊啊啊啊!打不开车窗,有没有锤子啊!”

吵吵闹闹间,车辆继续行驶,又过了几分钟,“吱呀”一声,公交车突然停下了。

喧哗的车厢瞬间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恐惧的看着前面。

车停稳之后,红色皮肤的司机打开了驾驶座的板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下子,所有人终于都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那个病号男人说得没错,那是恶魔,那是一只通身血红,丑陋狰狞的红恶魔!

他的身体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身体,他的背脊佝偻,后背几乎和后脑齐平,手脚又细又长,指骨还有不同程度的诡异扭曲!

“砰!”又有人晕死过去了!

“啊啊啊啊!”尖叫声再次乍起,一个个崩溃咆哮的乘客,一声声绝望恐慌的哀嚎,将刚刚停稳的车厢,震得居然又摇晃了起来。

梦梦惊讶的看着大家,很害怕大家会把车子掀翻!

看不清五官,满脸疙瘩的红皮肤司机没有理会后面的“乘客”,他慢慢走到前门,下车之前,他没有眼白的三角眼,幽幽的看向车内唯一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女孩。

梦梦看懂了司机叔叔的意思,知道这是到站了,要下车了,赶紧乖乖的跟着司机叔叔下了车。

司机叔叔的脚上没有穿鞋,他的脚不是脚掌,是手掌,脚上同样长满了十五根手指头,梦梦第一次见到手脚长得一样的人,不禁盯着司机叔叔的脚看了好半天。

直到,一根赖赖巴巴的弯曲手指,凑到了她的面前。

梦梦抬起头,就看到司机叔叔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大口凑到她眼前,露出里面黑色的蛇信,和密密麻麻獠牙。

梦梦望着司机先生因为表达开心,而开朗大张的嘴,乖乖的攥住司机叔叔递过来的手指,软软的说:“谢谢叔叔。”

司机闭上了嘴,两只脚加起来三十根手指,在地上雀跃的蠕动,他拉着小女孩,把她带着往黑暗的前方走。

走着走着,仿佛雾气消散一般,前方突然多了一栋大楼。

梦梦仰头看去,就看到了大楼顶端,正挂着一个冒着森森绿光的幽冷灯牌上,灯牌上写着一行字——“梦厄市入境登记处”。

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

——“梦厄直播平台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