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得知沈萩去往窦家吊唁的消息时,正在庙里跟萧文茵私会。
萧文茵是萧家不受宠的庶女,爹不疼,嫡母嫡姐刁难。十年前她偷偷登上南去的马车,自此陪霍行度过了十年的南楚质子生活。她偶然与霍行相识,那年离开亦是此生做过最大胆出格的事,但她不后悔。
即便回京后,霍行以先稳定东宫为理由,让她暂且在萧家多等些时日。萧文茵自然知道他要找门当户对的闺秀成亲,以此达成联盟助他对抗大皇子。她心中委屈面上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她除了陪伴无法给予霍行足够帮助,若在此时吃味闹腾,只会让霍行厌弃自己,那么她好容易积攒下来的怜悯和真心便会荡然无存。
萧文茵捏着笔杆,抄经的手微微一紧,她看见门外高廉匆忙的神情,便知出了大事,但她只能安分守己地坐在香案前,告诉自己不能问,要沉住气。然到底心神不灵,她余光时不时瞥向霍行,霍行背对着自己,身影略显沉重。
萧文茵照料他许久,以至于单看后脑勺便能估摸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会是为着何事?
萧文茵默默猜测,这些日子霍行除了对付大皇子,便是围着沈家人转。前不久大皇子损兵折将,吃了气,陛下虽没明面上处置,但暗地里斥责过他,故而大皇子断不会这么快就缓过神来。那么便是沈家的事了,想起那日茶肆的相遇,帷帽下一晃而过的雪白肌肤,别说是小郎君,便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挪不开眼。
太令人羡慕,也太让她嫉妒。
萧文茵咬了咬唇,听到霍行走近的脚步声,笔尖墨汁啪嗒掉落,她的心有些慌了。
“文茵,”两人避开旁人到庙里抄经,衣着遂也跟着低调简约,尤其是霍行,身为太子此刻穿着素面直裰,仅以白玉簪束发,看起来多了几分清隽儒雅的气质。
“窦家临时出了点事,我需得立时赶回去。至于经书,心诚则灵,你也不要在此待太久,过会儿便让侍卫护送你下山。”
萧文茵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为他整理好领子,转而又接过侍卫递来的雪青色披风,抬头冲他温柔地笑着:“殿下不必担心我,你今日拨冗前来与文茵抄经,文茵已然万分欢喜感动。文茵势单力薄,不像沈二姑娘能借沈家势力扶持殿下,只要她能帮殿下,文茵只会感激她,不会妒忌她。
殿下放心,你我之间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待日后殿下心意达成,沈二姑娘便是文茵的恩人,有没有名分地位都不要紧,文茵可以像在南楚时那般照料殿下的衣食起居,只要能陪伴在你身边,文茵别无所求。”
霍行喟叹一声,将人揽入怀里。
纤弱乖巧的人趴在他胸口,双臂环过他的腰,温顺的姿态激发了霍行的保护欲望,她总是这般替他着想,受了委屈也不抱怨,虽会哭,但转过身来又能隐忍。
“文茵,我不会负你。”
萧文茵微微翘起唇角:“我知道。”
霍行将她拉开些,抚弄那眉眼发丝,手指最后落在她唇瓣,轻点一下道:“我需要沈家的势力,但我绝不会喜欢上那位沈二姑娘。”
轻浮愚蠢,根本就不值得喜欢。
窦家前厅,两个丫鬟正忙斟茶。
沈萩看到尤氏的第一眼,被那纤瘦羸弱的人影吓了一跳,短短两日未见,尤氏仿佛瘦脱相了,若不是丫鬟搀着,恐能被阵风吹倒。
“沈二姑娘。”
“窦夫人节哀。”
沈萩跟着走进布置成灵堂的前厅,棺材盖子搭在地上,许是为了凭吊,窦尧的尸身下垫着冰垫,远远看去,死人的脸青灰僵硬。棺材前有几个礼部官员在那说话,因没注意到沈萩过来,他们便也不加避讳。
沈萩听得真真切切,窦尧刚死,“杀人凶手”便找到了,几人商量着要联名写奏折弹劾傅英辞,理由便是无端攻讦逼死朝廷官员。听他们的语气,出了人命,此事便不会像之前那般不了了之,只要给陛下足够的压力,他也没必要继续包庇傅英辞。
他们讨论的热烈,冷不防被沈萩的咳嗽惊了下,扭头看见人后,俱是一怔。
尤氏颔首介绍:“诸位大人,这位是沈家二姑娘。”
官员的脸又是一变,接着有个人反应过来,忙拱手做礼道:“原是沈大将军的女儿,果然将门风骨,气质清然。”
他们早就听说过沈从山有个宝贝女儿,长相出众,性格温婉,京里好些小郎君都巴望着能娶她回家。今日亲眼见到,亦觉得传言不虚。小姑娘眉眼灵动,姿容俏丽,端庄之外还有种清雅矜贵的脱俗感,约莫是在沈家精心养育的缘故,即便面对着他们这些官员,她的眼神都没有半分小家子气。
相反,那种注视叫人觉得坦荡自然。
沈萩微微一笑,问道:“大人们如今是在刑部和大理寺做事吗?”
官员面露不解:“沈二姑娘是何意思?”
沈萩:“方才不小心听到大人们说话,甚是吃惊。大人们只对着尸体隔空便能行仵作之事,掌刑部和大理寺推敲侦查之法,言辞凿凿,仿若目睹当时真情真景,精妙程度着实令人惊叹。
但我记得各位大人似乎是在礼部任职,或许是我记错了,故而才会有此疑问。”
她干净认真的眼神,看起来只是因为好奇,然话音刚落,那几人的脸唰的一滞,有两人还攥紧了拳头,转过身喘粗气调整呼吸。
沈萩茫然地跟着上前,眨了眨眼问:“大人们果真调任了?”
尤氏见那几人面色讪讪,自然也听出沈萩的话外之意,换作往常她定会出面解围,但今日,她却没有兴致去做和事老。她半辈子操持后宅,为夫郎为儿女,没换来感恩反倒险些丧命,何其可悲。
官员们起先还想跟沈萩解释,但小姑娘伶牙俐齿,竟将他们堵得毫无章法,不得以,尴尬地面面相觑后,赶忙告辞离开。
“夫人,你们府上少人了。”沈萩走到棺材前看了眼,余光却在注意着院里人的一举一动,她知道霍行一直都着人跟踪自己,此时她到窦家的消息定也传到他耳朵里,依着他多疑的秉性,定会猜测她的到来另有猫腻。
加之沈萩在他面前刻意营造的单纯印象,恐怕霍行会以为她是来为傅英辞清理打点的。
尤氏拿帕子拭干眼尾的泪,仔细回忆一番,忽然说道:“从昨夜事发到现在,刘管家似乎就不见了。”
两人站在棺材尾端,沈萩压低声音:“人我已经抓住了,但现在不是时候放出来。”她往小门处瞥了眼,问,“那位代笔书信的老先生,可还在府上?”
尤氏震惊:“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傅英辞派来保护尤氏的那两个人,做事很是干练,不光摸清窦家底细,还把刘管家和代笔老先生一并打听清楚。根据沈萩猜测,那位代笔老先生应当是窦尧雇来写尤氏遗书的。
时至今日,坊间关于傅英辞逼死窦尧的流言已经传的甚为激烈。
舆论呈一边倒的趋势压向傅英辞,他却根本不介意,甚至在沈萩登门时,正在准备弹劾下一位官员。
吴元载亲自领人进门,边走边回头小声道:“姑娘可不要听外头风言风语,那都是恶意中伤。我们世子爷只是脾气坏,人却很好。窦家下人都说了,窦大人是摔倒在地猝死的,根本不关世子爷的事,姑娘千万别误会,他...”
沈萩嗯了声:“我知道的。”
吴元载还是不大放心,待走到书房门口时,欲言又止。
沈萩本想等他说完,但他似乎没想好该怎么说,只是很为难,反复思量后憋了回去,上前叩门。
案前摆着几摞书卷,沈萩没有看到人,待走近些才发现傅英辞埋首在书卷间,写的酣畅淋漓。
许是在家中,他没有束发,散着披在脑后,只几绺滑到胸口,衬的人面若冠玉,俊美至极。他似乎很喜欢穿绿,里头是件白色中衣,外面裹着墨绿色绸服,腰带系的很松,欲落不落地勾在那儿结实精健处,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
他很白,领口露出的那点皮肤甚至能看清底下的经脉。
待奏疏写完,傅英辞蹙眉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后,低头吹了吹墨迹,刚抬起眼皮,便被对面那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傅世子,忙完了?”沈萩趁他晃神之际拿起奏疏草草读了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傅英辞脸色郁结:“谁准你进来的?”
“吴管家。”沈萩如实回答,接着便扬了扬奏疏,反问,“窦尧的事没处理好,你便马不停蹄弹劾别人,便不怕陛下因此事问罪与你,革了你监察御史的职?”
傅英辞冷冷嗤笑:“你管的未免太多。”
沈萩不恼,但也没由着他发疯,她举起奏疏,然后在傅英辞阴沉的盯视下,将它撕成两半。
“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傅英辞乌沉的眼眸翻腾着巨浪,已然克制了不忿,他望着桌上撕烂的奏疏,忽然抬头看向沈萩,“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说过很多次,但傅世子都没当真,既如此今日我便郑重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所以我要为你的人生负责。你好也罢,坏也罢,我都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疯子。”傅英辞根本不信她这套鬼话。
沈萩忽然把手臂放在案上,上身前倾逼得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傅世子,我想跟你试试....”
傅英辞蹙眉,嫌恶地乜了眼:“试什么?”
腰带滑落,墨绿色绸衣顺势敞开,他要抓紧衣襟,沈萩却没给他机会,在那手动作前,一把将其攥住。沈萩的手纤细柔软,包裹着他的修长温润。
傅英辞只觉心跳停了瞬,接着便要奋力甩开。
沈萩抓的很紧,怕被挣开遂用两只手箍住他的右手,人被硬生生拽到他怀里,脑袋咚地一下,露出来的皮肤登时变红。
沈萩仰起头,目光明亮:“做疯子的感觉,还不错。”
门外傅四急匆匆跑来,人未到声音先至:“沈二姑娘,马车备好了!”
猝不及防,他看到书房里这过于亲昵的一幕,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然后在傅三冲进来前,一把拽住他手臂,赶忙退了出去。
傅英辞咬牙:他的清白,眼下是彻底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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