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骑马射箭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云意侧头一看,澹台桢安静地睡在她身侧,呼吸均匀。她缩在澹台桢的怀中,澹台桢的一只手,还横在她身上。

怪不得昨夜隐约觉得身边温热,寒气散尽,她下意识地靠过去,睡得更香了。原来,是他回来了。

睡梦中的澹台桢,收敛起全部的冷漠威势,看起来十分无害。弧度优美的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胡茬。

“看够了么?”澹台桢声音微哑,却未睁开眼睛。

云意面颊发烫,忙忙要从澹台桢怀中脱身,澹台桢收紧手臂,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别动,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仿佛身后放了一只大火炉,烘得云意暖洋洋的,她心神一松又要睡过去,忽地觉得有硬物硌到她了,她不得不往外挪一挪。

“别动。”澹台桢呼吸中带着克制。

云意懵懂之中明白了什么,脸颊霎时间烧得通红,再也不敢动了。

“郡王,该起身了。”司南在外道。

“知道了。”澹台桢回答得懒洋洋的,下巴却还搁在云意肩膀上。

“郡王,别误了狩猎的时辰。”云意耸耸肩膀。

“好。”澹台桢从善如流,从床上起身,走出屏风之外:“进来伺候罢。”

司南、黎川闻声而入,后面跟着丛绿和珍娘。远山秋水的屏风将里头的情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司南与黎川一丝眼风都不敢乱瞄。

丛绿一面绞帕子一面道:“姑娘,今日要去狩猎,奴婢翻出来两套窄袖胡服,一套天青色的,另一套是樱红色的,您想穿哪套?”

“那套天青色的。”云意回答。

澹台桢听了,却道:“林中皆是翠色,你着天青,若是迷路了不易寻找。”

于是云意改口:“那就樱红色的罢。”

丛绿应了一声,拿来衣裳给云意换上,珍娘清清爽爽地梳个单螺髻,就好了。

外头澹台桢也已穿戴整齐,一身宝蓝色骑装,服服帖帖地衬着他的宽肩、窄腰,长腿,身姿笔挺。他就站在屏风之后,等着他的郡王妃。

云意走过去,唤了一声:“郡王。”

澹台桢点点头,与她并肩走出大帐,黎川牵来两匹马,一匹浑身黝黑,唯有鬃毛是白色的,趾高气昂,一看便知是谁的坐骑。另一匹是枣红色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很温顺。

“会骑罢?”澹台桢挑挑眉毛。

身为云家人,哪有不会骑马的?云意对面澹台桢质疑的目光,胸中徒然生出一股豪气:“自然是会的。”说罢,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得很。

澹台桢唇边抿出一丝笑纹,示意下人们退开一些,越上马背,道:“云氏女,让我来看看你的本事。”

两匹马一前一后绝尘而去,扬起地上的尘土。澹台桢的坐骑墨风本就神骏,很快就甩下了云意的枣红马。澹台桢好整以暇地往后看,云意握缰绳的手很稳,姿势也标准,一看便知是从小练习,有高人从旁指点过的。她的马脚力不足,落下越来越远,可是她不肯放弃,咬着唇坚持,眼睛出奇地亮。

这就是云氏骨子里的血性?澹台桢心里也热起来,停下马,等她赶上来。

云意不明所以,澹台桢道:“马匹品种不同,你太吃亏,不如我们换一种比试方法。”

“郡王想和我比什么?”

澹台桢眉尖轻挑,哟,妾身都不叫了,不过这个“我”字,听着比妾身顺耳许多。

“走,去靶场。”

云意调整呼吸,在澹台桢调转马身的一刹那,迅速吃下一粒凝雪丸。

格木草原有专门练箭的靶场,如今大家都在准备入林狩猎,靶场反而静悄悄的。澹台桢随手拿起一张弓,掂了掂,递给云意:“这一张还算轻便。”

云意等了一会儿,问:“郡王怎么不取弓?”

澹台桢慢悠悠地走到靶子前面,站定,随后转过身来,朝云意指了指他头上的发冠。

云意眼睫一颤:这是要让她以他为靶么?稍有差池,箭镝就会射穿他的脑门,取他的性命!

“云意,搭上你的箭,来罢!”隔着二十丈的距离,澹台桢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云意的耳中,宛如重锤。云意拿起一支插着赤红鸟羽的箭矢,手止不住地颤抖。

风漫卷过草地,起起伏伏,仿佛碧海生潮。往事纷至沓来,一层层滚过云意心间。两鬓霜华的伯父、坚强稳重的伯母、颓废失意的兄长、明艳活泼的姮儿,还有——温文尔雅的容与哥哥。

一切一切,她都失去了,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了。如今,她有机会报仇,只要她对准他的额头。

当然,他死了之后,她的下场必定凄惨。然而又如何呢?她杀了温国主将,为虞国除去心腹大患,岂不是很值得?

碎发被风扬起,拂在脸上,有些痒,有些疼。云意将碎发顺到耳后,闭了闭目,调整气息,搭箭拉弓。

澹台桢黑沉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云意,唇上的弧度丝毫未变。

弓弦拉到最满的一瞬间,云意倏忽睁开眼睛,明亮得摄魂夺魄。箭矢铮然离弦而去,电光火石般射向澹台桢。

澹台桢平静地看着箭矢飞来,脚下未挪一分。箭矢擦过澹台桢的头发,稳稳穿入澹台桢束发的金冠。

几缕发丝悠悠落地,箭尾的朱红羽毛,兀自颤抖不已。

云意脱力一般倒退一步,心跳如擂鼓,她用弓撑住身子,极快地从荷包摸出凝雪丸,转身服下。

澹台桢朗声大笑,解开束发金冠,大步流星,将云意横抱起来:“吾妻,吾妻,甚合吾意。”

云意两眼白花花的,忙忙抓住澹台桢的前襟,弱弱地唤了一声:“郡王。”

澹台桢见她脸色发白,原本浅淡的唇更是毫无血色,讶道:“怎地了?”

“让郡王笑话了,方才太紧张了,容妾缓缓。”

“怎么?怕了?”澹台桢捏捏她的鼻子。云意垂下眸子喘息,算是默认。

澹台桢心情大好,将云意抱上墨风,随后跟着上来:“你靠着我歇一歇,这里离狩猎之处还有十里路程,足够你缓一缓了。”

云意实在不适,乖顺地靠在澹台桢怀中,像一只生病的兔子,与方才的英气勃发判若两人。枣红色的马儿见无人骑它,也不乱跑,一直跟在墨风后头。

澹台桢紧了紧怀中的人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天空晴朗如玉,偶尔有一两片白云飘过,羽毛似的轻。

他自己选的妻子,着实不凡,澹台桢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