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婚纱店出来,二人先去取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这才去了江家老宅。
江家也算是百年世家,所以当年才能同裴家那样的顶级豪门联姻。
然而到了江辰凛母亲江蒻这一代,一次在国外的家族聚会遇见恐怖袭击,年轻一辈死伤大半,否则也不至于轮到江蒻在联姻对象过世后还招婿。
只是当初的联姻随着裴景彦父亲之死,江裴两家合作逐渐减少,现在倒是没什么交集了。
苏青染小学时候就常来江家老宅,但上了大学后比较忙,来得少了些,但对江辰凛父母来说,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彼此十分熟络。
管家迎着他们进去,江蒻和闻越都在,见到苏青染齐齐一笑:“染染两个月不见,怎么感觉瘦了?”
说着看向自己儿子:“辰凛,是不是没有照顾好染染?”
不等江辰凛回应,江蒻已经径直拉起了苏青染的手,将一块石头放在了她掌心:“染染,这是我前阵子去新疆出差时候见到的,说是和田玉独籽料,你如果看得上就拿去刻着玩。”
苏青染拿起一看,发现的确是独籽料,但产自辽宁岫岩,属于河磨玉,并非和田玉,价值差了很多。
对于外行来讲,二者玉肉外都带着皮,其实挺难区分。
这些年,苏青染其实没少从江蒻手里收到玉石,有真的有假的,她为了对方面子,都一一收下,有时候雕刻一些小物件,再重新送给江蒻。
她雕刻的手法从过去的稚嫩到后来的娴熟,而不论是什么,江蒻都爱不释手。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一旁闻越亲自端了果盘过来:“小染,别只顾和你伯母说话,来尝尝伯父种出的葡萄。”
“哇,后面花园的葡萄结果了?”苏青染眼睛一亮,拿起一颗葡萄剥了放入口中,酸甜果汁弥漫开来。
这些年,闻越似乎一直都谨守着他作为上门女婿的本分,在花园种种花草水果,研究些菜谱变着花样满足老婆的胃,对于公司那些事儿从不过问。
“是啊,自家种的就是比市场上的晚上一两个月,上周刚开始成熟,要不是辰凛今天要带你过来,我都打算摘了让辰凛给你送工作室去了。”闻越说着,很自然地拿了葡萄,给江蒻剥皮。
江蒻显然习惯了他的殷勤,很自若地接受着,又让佣人拿来了自己新买的指甲油,要让苏青染帮她画。
一旁,江辰凛见大家都在忙,于是也开始剥葡萄,然后用牙签插起,喂到苏青染嘴边。
苏青染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两手占着,正在给江蒻描画指甲。细细的美甲毛笔上蘸着指甲油,于是精致的莲叶荷花便在小小的指甲盖上绽放开来,和江蒻此刻天青色的旗袍十分相配。
见苏青染要去拿纸巾擦手,江蒻笑:“别管他们,我们女人忙我们的,他们爱喂就让他们喂!”
客厅里其乐融融。
直到门口传来管家略带诧异的声音:“大少爷。”
客厅内所有人齐齐往玄关处看去。
只见裴景彦穿着咖色竖纹针织衫,臂弯里搭着黑色风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裤,不是平日里的西装革履,但依旧浑身透着一种沉敛肃然。
仿佛冬日寒山上的皑皑风雪裹挟在空气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青染的手指还捏着江蒻的指尖,江蒻还在可惜苏青染平时要雕刻,从来没做过美甲,只念着等订婚前,她一定要让苏青染给自己画一套与中式婚礼相配的。
而江辰凛剥好的第五颗葡萄恰好喂到苏青染嘴边,四目相对,在这零点一秒的静默里,江辰凛将牙签往苏青染唇边前进了一厘米,带着隐秘的挑衅,拉开无声的战火硝烟。
苏青染刚被投喂惯了,加上双手占着,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嘴接了。
在见到裴景彦的一瞬,才倏然回过神来。没敢嚼,就那么含着那颗葡萄,在舌尖捋了捋,挤到了腮帮,于是腮帮便鼓起了一小块。
裴景彦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他深沉而淡漠的眸底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随着自己的到来,整个老宅欢乐融洽的氛围没了,人间烟火被压抑尴尬所取代。
直到他往前迈开一步,众人仿佛才回过神。
江蒻微笑道:“景彦回来了?快坐,今天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
虽然是带着笑,但这语气更像是在对一位不熟的客人,带着几分疏离的客套。
倒是闻越反而更熟稔些:“景彦刚从公司回来吧?来尝尝叔叔种的葡萄,辰凛和小染都夸甜呢!”
裴景彦点点头,先去洗了手,回来后目光微微扫过沙发。
苏青染和江蒻坐的大沙发,江辰凛为了帮苏青染剥皮,坐在了一旁90度的双人沙发上,而闻越则在江蒻旁边。
于是苏青染另一侧的方向空着。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裴景彦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苏青染旁边。
二人之间差不多还有一个人的距离,但苏青染依旧感觉到旁边沙发微微的塌陷。
她本能直起身子,感觉自己左半边的神经都变得有些紧绷。意识到自己嘴里还有那颗葡萄,她连忙匆匆嚼了吞下,这才转头,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裴先生。”
长大后,她极少在江家老宅遇到过裴景彦。
所以当她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其实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好歹裴景彦是江辰凛同母异父的哥哥,她应当叫对方一声‘哥’才对。
苏青染抿了抿唇,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沫,本能想要补救一下。
然而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苏青染酝酿的词句。是江辰凛,对着裴景彦破天荒叫了声:“哥。”
时隔数年的一声。
裴景彦并未对这个称呼有丝毫的诧异,他依旧是平日里那冷沉模样,先冲苏青染微微颔首,这才将目光落在江辰凛身上。
没有任何回应。
江辰凛也不在意,叫那么一声似乎是在完成任务,他手下不停,又开始剥起了手里的葡萄,继续投喂向苏青染。
葡萄到了苏青染嘴边,这次女孩却没有习惯性张嘴,而是伸手从江辰凛手中接牙签,笑笑:“不能再吃了,要不然吃太多一会儿吃不下陈姨的手艺了。”
陈姨是江家请的厨师,烧的家常菜有种外婆的味道,苏青染小学时候有阵子挑食,不爱吃自己家的,就爱去江家蹭饭。
闻越向来会察言观色,瞧见自己儿子刚刚那颗葡萄没能喂出去,气氛有些僵硬,于是出来活络气氛:“小染啊,今天陈姨家里有点事,所以你尝不到她的手艺了,只能勉为其难尝尝伯父新研究的菜了!”
苏青染松口气,随即眼睛亮起来:“啊,那我更要尝了!趁陈姨不在,我偷偷告诉伯父一个秘密——您做菜的手艺其实比陈姨还好!”
闻越顿时笑起来:“有小染这句话,一会儿看伯父大展身手!”
气氛一下子重新变得欢乐,只有坐在距离苏青染一米外的裴景彦,那是热闹浸染不了的领土。
他没有离开,却也不参与众人聊天,但属于他的存在感丝毫不弱。
闻越努力活跃气氛,江蒻拉着苏青染闲聊,江辰凛时不时插几句话,每每都提及他们几个人的过往,而这些过往里,唯独少了裴景彦的出席。
他的确格格不入,苏青染好几次想要将话题引给裴景彦,但是被男人莫名的压迫感弄得每次要开口都有些踌躇。
而就在这样的踌躇里,话题又去了别的方向,让她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若是主动找他聊别的,似乎又有些僭越。
苏青染其实有些不明白,裴景彦今天为什么会来。
毕竟这几年她每次来江家,都没遇见过他。
所以就在一个短暂的冷场时,苏青染准备去一下洗手间,给这家人一个聊天的空间——
或许裴景彦这次难得回来,是打算和家里聊些什么,有她在不方便开口吧?
只不过就在她要开口时候,手机响了。
见到来电的是自己大师兄,苏青染正好顺势起身,冲江蒻等人道:“我去接个电话,顺道看看伯父的葡萄藤。”
说罢,起身去了外面接听:“大师兄。”
“小染,过年时候的雕刻比赛,你要参加吧?”翟维问道。
苏青染11岁时拜雕刻大师洪懿儒为师,而当时师父已经有了三个徒弟,最小的三师兄,都比苏青染大了十多岁。
大师兄翟维更是和苏青染的父亲差不多同龄。
“是啊,我前阵子找到一块不错的秦紫玉,打算用它试试。”苏青染道:“不过还没完全确定。”
翟维算是看着苏青染长大的,苏青染要是拿奖,他比自己拿奖都高兴。所以前阵子从师父那里听说苏青染要参加这三年一度的玉雕比赛,他就一直在寻觅好料:
“那你先别急定下来,因为我今天一早听说,若羌那边矿口出了一块很不错的黄口料,等会儿我拿到视频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不错,那就正好飞过去看实物,最近于田那边有个公盘,也可以顺道看看能不能遇上喜欢的。”
苏青染知道,能让自家师兄说料子不错,那定然是相当优秀了。于是不由染上笑意:“好啊,我等大师兄的视频。不过不论怎样,我都计划去那边一趟,最近灵感有点多,家里的存货不够了。”
翟维好奇:“怎么来的灵感?”
苏青染闻言就想到了给裴景彦的设计,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遇到了给我灵感的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翟维叮嘱她决定了行程联系他,这才挂了电话。
苏青染收起手机,想到或许自己离开后,裴景彦会和江蒻他们聊事情,所以她索性真的去了葡萄园。
闻越摘的都是熟透的葡萄,此刻还有不少发青的挂在枝头,苏青染拿出相机拍照。
直到感觉有什么小跑过来,她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拉布拉多。
“阿尔法!”苏青染眼睛一亮,蹲下来。
阿尔法已经扑到了她怀里,热情地伸出舌头要舔她。
苏青染连忙将脸拉开些距离,伸手去揉阿尔法的脑袋:“我就说今天来老宅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咱们的阿尔法啊!”
当初,阿尔法还是她和江辰凛从一个朋友家抱来的崽崽,在江家养大,现在已经八岁了。
“啊呀,今天是从工作室过来的,没有带吃的——”苏青染正懊恼着,就见怀里的阿尔法突然转头,跑去旁边要嗅什么。
她顺着转头,入目便是一双黑色的皮鞋和黑色休闲裤,长而笔直的双.腿,然后是她半小时前刚见过的咖色竖纹针织衫。
竟然是……裴景彦。
苏青染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但因为站得太快,血流一时间没能跟着往上,整个人有片刻的失焦。
似乎,裴景彦轻轻扶了她一下,又似乎没有。
直到眼前景象完全清晰,她看到了裴景彦手里拿着一袋牛肉干。
“裴先生,您——”苏青染疑惑地问。
裴景彦则是蹲下,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拿出一根风干牛肉干,喂给了阿尔法。
作者有话要说:裴景彦:又是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不和染染走太近的一天~~
下次明晚九点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