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呜哇啊啊——”

江户川乱步匆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脸颊气得鼓起:“什么嘛,你怎么可以生出教训我的念头?!我只是说了我们都知道的实话,你就气愤得像那些奇怪的大人一样……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你不一样,不该是这种反应!”

他的表情既不解又沮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是意料之外的发言,坤灵听见后,望了江户川乱步半晌。

然后,她缓缓放下撸起的袖子,眼底是纯然的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唔,照你看来,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江户川乱步连一秒钟的思索时间都没有,脱口而出:“你疑惑的事情,干嘛不直接问我!”

“……问你?”

“对啊。”江户川乱步目光单纯,“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他们总会顾虑我搞不懂的东西,不说真心话。但我不一样,我会说实话,所以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嘛。”

坤灵歪了歪脑袋:“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不知道!”江户川乱步回答的理直气壮。

“……”

面对这种情景对话,坤灵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整个大写的无语,对他也早没了最开始想打小孩的念头。

而且她还升起了一丝微妙的熟悉感,总觉得这种性格……

【白泽:噗,这孩子的性格,和你有点像。】

【坤灵:胡胡胡胡胡说八道!】

【白泽:不是么,这种自说自话的——】

他的话没说完,重温一次何为被迫下线。

坤灵按下还想冒头说话的白泽,忽视他的抗议。

“算了,这件事之后再说。”

坤灵抬眼,看向似是察觉到什么正凝视自己的江户川乱步,顺口问出了她原本想问的事情。

也是想转移他注意力,不让他再发现更多的信息。

坤灵问:“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说我不一样,不该有那种反应?”

“诶,因为你本来就跟他们不一样啊。”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

“真是,这种问题……”江户川乱步很不理解,坤灵为什么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因为你不像他们,在我点明你是运钞车犯人时,你没有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那样。以前,他们先是在我说了实话后生气,然后再找各种拙劣的借口否认——让人心烦,我完全搞不懂他们的想法,明明是连我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非要演戏?”

对那种状况习以为常,江户川乱步到了厌恶,以及有一丝丝……恐惧的地步。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显得他像个奇怪的小孩。

一个不容于世,和整体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孩。大家都懂,只有他不懂……

想到这里,江户川乱步看向坤灵,灿烂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你不一样,你对于我总说实话一事,完全不觉得奇怪,更没有让我蠢兮兮说出详细经过,而是坦率地承认了。”

虽然她也会莫名其妙生气,总想把他丢进海里,还不满足他的好奇心。

但没错——她就是不一样。

坤灵情绪很平淡:“啊,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对了,你不爱吃这种甜品。好耶,那这份是我的了。”

没有受到阻拦,江户川乱步轻松地把坤灵的那一份甜品拿走,咬下一大口,嘴巴咀嚼着食物,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来到横滨后,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会说实话的人。嗯!还认同我之前打工时,做的那些事情。”

“还有么?”

“嗯,有。”

江户川乱步目光坦诚,没有任何的扭捏姿态:“虽然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说有关那个爱……被唤作阿治的孩子的实话时,你会生我气,但你不像那些讨厌大人。就是、就是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搞不懂城里人遵循的人情世故,还有那些超多超麻烦的规矩。啊,说这个就心烦。”

他凝视着坤灵,吐字清晰:“总之,在周围全是怪物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发现的同一国的人。那些大人约定成俗的事情,你和我一样搞不懂,也不在乎。你和我一样,不想像大人们那样。”

江户川乱步说话非常具有跳跃性,天马行空一样的不连贯,很容易让人跟不上他的语言逻辑和节奏。

这也是他,总被认为麻烦又恶劣的小孩的原因之一。

但坤灵奇迹般的听懂了。

她听明白了江户川乱步的言下之意,还察觉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坤灵微垂羽睫,阻挡少年观察的目光,缓缓说道:“乱步,我们不一样。”

“什么,哪里不一样?!”

江户川乱步有些急了,拍桌站起身,一脸地不服气,“不,我们是同一国的人,就是一样的!”

“不一样。”坤灵微微仰头,直视少年的眼眸,语速放慢,“面对那些人和事件时,我们的做法、想法的确会一样,可造成这种相同结果的本质,不一样。”

在外界人眼里,她和乱步一样。

奇怪、无礼、没规矩……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他们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

乱步是因为错误的认知,观察外界过于透彻的大脑和眼睛。

而她,是因为不想,不在意,以及……傲慢。

傲慢这一点,是白泽对坤灵的评价。

他曾说过:“坤灵,你要学会入世,仗着能力居高临下地漠视众生,抱着这种想法生活在这个世界,都是傲慢的。”

“是么?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坤灵当时很不理解,她觉得自己没做错。

人类弱小得一塌糊涂,对她更是造不成一丁点的威胁,那她为什么要尝试融入他们?

委屈自己的事情,她不想干。

坤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回答了白泽。

她记得,白泽听完叹了口气,接着他扬起她认为不怀好意的笑容,揉乱了她的头发,轻声说:“坤灵,你还小。等你长大,有了珍视的人类,就会懂了。”

“我的发型乱了,白泽真坏。”

看吧,她就知道,白泽这狗东西没安好心,不仅嘲笑她不满一岁,还故意破坏她好不容易绑好的头发!

白泽语气有些无力:“坤灵……这不是重点。”

“你说的那些,我才不要,好麻烦。”坤灵记得,她是以这句话结束了话题。

以上那些,就是她曾经的想法。

那种想法,一直持续到此刻——

回答完江户川乱步的问题,坤灵的脑海里,莫名浮现才分别几天,却分外想念的津岛修治,还有眼前这个明显对生活很迷茫的江户川乱步。

他们是人类,弱小到她一捏就碎的人类。

她不懂他们生活环境的规矩,常识也不明白。

当然,她不想,也不觉得有必要。

可现在,她忽然想了解那些东西了。

因为,她好像有点懂白泽之前说的话了……

很快,一声茫然的疑问,唤回了陷入沉思的坤灵。

“本质不一样……为什么这么说?”江户川乱步说。

坤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睛望向他,内心和白泽沟通。

【坤灵:白泽。】

【白泽: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坤灵。】

【坤灵:好。】

坤灵斟酌了一下词语,这很难得。

“乱步,你有没有想过——”

坤灵声音很轻:“你所谓的,大人们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还不停否认的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很笨,不像你一样聪明。”

“是……是奉承话吧?”江户川乱步的语气很迟疑。

“乱步,你能看出来,我不是在说假话。”

“哦。”

安静了很久,江户川乱步才小声回答:“其实有想过,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

“父亲说让我保持沉默,说我未来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但现在还小。”江户川乱步抠着手,轻声低语,“母亲也总说‘因为你还是小孩。’,所以你的说法不可能。父母比我厉害得多,他们还是大人,总不会骗我。”

坤灵想也没想,直接说:“谁说的,你的父母——”

【白泽:坤灵,别说!】

【坤灵:为什么?】

【白泽:父母之计在于长远。嘛,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他们综合考虑过,才会为儿子编造一个谎言架构的世界——那是拥有极度智慧父母的保护,不是恶意欺骗。】

【坤灵:哦,也就是说,我不能打破这个谎言世界?】

【白泽:对。乱步还小,没有大人的承受能力,他不能接受这十四年的认知被——】

白泽的话没讲完,坤灵就急急打断了。

【坤灵:放心,我有办法了。】

【白泽:……靠谱吗?】

【坤灵:你在对谁说这话啊?!】

这时,江户川乱步望着话说一半的坤灵,迟疑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等等,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在跟别人聊——”

“乱步!”

“啊啊,是!”

坤灵坐直身体,表情格外严肃,让在场的另一个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向前微微倾身,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的父母很聪明,但这世界……总有他们触摸不到也无法知晓的东西。”

“是、是什么?”

“乱步,你知道科学的尽头是什么吗?”

“科学?科学当然是永无止境。”

“错!”

坤灵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