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
颜清月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毛茸茸的触感继续从手心传来,狐狸在颜清月的掌心中写道:“要离开吗?”
“趁着还没有彻底深入。”狐狸继续写道。
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狐狸,狐狸在与郑元武第二次见面之前,便隐去了其余的三条尾巴,因而在外形上与普通的白狐并无差别。
而普通狐狸是不会说话的,为了避免在马车上交谈被旁人听去,故而狐狸采取写字的方式与颜清月交流。
颜清月捞起狐狸的一只爪爪,在狐狸的爪垫上写道:“不了。”
写罢,颜清月非常自然地按了按狐狸的爪垫。
肉垫很软。
她心道。
忽然想到了什么,颜清月将握着的狐狸爪子翻了过来。
狐狸:?
狐狸用另一只前爪轻轻拍了她一下,仿佛在问:你在干嘛?
颜清月“瞅”了一眼狐狸的爪垫,只“见”肉垫是淡淡的粉色,很干净。
颜清月将狐狸的肉垫放下,写道:“没什么,继续说刚刚的事情吧。”
狐狸奇怪地看了颜清月一眼,随即继续用爪子在颜清月的手心写字:“若是继续深入,很可能在鬼道中迷失。”
狐狸顿了顿,继续写道:“你不怕吗?”
颜清月回复写道:“单凭你的修为,这群人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更何况还有我在。”
颜清月继续写道:“若我们迷失其中,真没了路,那我便徒手给你挖出一条阳间大道,如何?”
狐狸有些感动。
狐狸刚想继续用爪子写点什么,却眼尖地瞥见颜清月嘴角玩味儿的笑,这抹笑看着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戏谑。总之,一看便知这不是什么好的表情。
狐狸愣住,狐狸回神,狐狸生气,狐狸委屈。
她不是真心想为我挖路的,她是在耍着我玩儿。我居然还傻乎乎地想跟着她挖路……
意识到这一点,狐狸感觉自己被骗了。
蓬松雪白的尾巴一甩,狐狸的尾巴尖儿堪堪扫过颜清月的鼻尖。
“哼!”狐狸发出一声冷哼,接着下巴一摆,不理人了。
颜清月心下了然,这狐狸怕是在闹别扭。
与自家小宠物闹别扭,其实也算平常,因而颜清月开口说话也不会让人起疑心。
但颜清月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无疑是火上浇油,也更坚定了狐狸不想和颜清月讲话的想法。
于是,狐狸保持先前不理人的姿势,没动。
颜清月又戳了戳,狐狸还是没动。
颜清月不再戳狐狸,却将手放在了狐狸胸前的绒毛。
狐狸:……
狐狸抬起一只前爪,将颜清月的手推开。
颜清月继续放,狐狸继续推。
如此反复多次,狐狸都厌倦了,但颜清月却依旧兴致勃勃。
狐狸:累了,爱咋滴咋滴。
于是,颜清月成功将手放到狐狸胸前的绒毛上。
而这次,狐狸也懒得理了。
见狐狸半天没有反应,颜清月的动作逐渐放肆。她先是摸了摸狐狸的胸,然后摸了摸狐狸的背。最后也不知道怎的,颜清月的手移到了狐狸的尾巴上。
摆烂的狐狸:反正已经是道侣了,随便她了。
颜清月先是捏了捏狐狸蓬松的尾巴,感觉手感非常好。然后,她的手又游走到了狐狸的尾巴根部,捏了捏。
又酸又痒的感觉从尾巴根部直冲脑门,狐狸一个激灵,全身的毛都炸了。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狐狸“嗖”地一下从颜清月的腿上跳下。
“瞅”着狐狸的尾巴根部在地上磨来磨去,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颜清月心说:尾巴根儿这里似乎还是一个敏/感部位。
好一会儿,“看见”狐狸的全身的白毛软了下来,颜清蹲下身子,试探性地朝狐狸伸出手。
颜清月的一声“抱歉”还未说出口,狐狸便本能地往后一退,身体也怼在了马车上。
这本能退后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颜清月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难不成,自己刚刚的举动已经让狐狸产生应激了?
颜清月尴尬地收回手时,手背却覆上了一层温热的柔软。
她微微一抬头,便“瞧”见狐狸的一只爪子按住了自己的手。
那是,制止自己收回手的意思。
于是,颜清月停住了收回手的动作。
狐狸用爪子在颜清月的手背上写道:“以后尽量别碰尾巴根儿,摸着不舒服。”
末了,狐狸顿了顿才继续写:“还有,你不要戏弄我,我会当真,也会难过。”
刚刚那阵儿,狐狸也想清楚了,或许只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方才能理解。
颜清月一只手握住狐狸的一只爪子,另一只手在狐狸的爪垫上写:“不碰了。”
停顿片刻,颜清月又写道:“没有骗你。”
虽是做出戏谑的表情但是没有骗我,颜清月是这个意思吗?
狐狸一怔,看向颜清月。
颜清月无声地动了动唇:真的不骗你。
……
黑色的丛林勾连成片,像是噬人的凶兽。泥泞的道路坑坑洼洼,仿佛多年失修。马车的轮子朝前滚动,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郑元武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颜姑娘,走了一天,兄弟们也累了,我们今夜就在此歇息。”
马车内,单单传来一个字:“好。”
马车外,骑马的镖师各自散开,各自镇守在马车的一角,似乎是在戒备,又好似在祭祀中静默的石柱。
除郑元武外,雪花镖局的人还有七位。除却守在轿子四角的四位镖师和一位车夫,还有两位镖师被郑元武以巡察周围的名义喊走了。
周围很沉默,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仿佛跌入了永恒的孤寂中。
一阵风从轿子里飘出,甚至没有惊扰到道路上的一根杂草,却直直朝着郑元武离开的方向吹去。
深黑色的丛林中,绿色的鬼火无声灼烧,火光在郑元武坚毅的脸庞上跳跃。
而火中,有一个黑色的小人在跳舞。小人披着长长的锦缎,无声地在绿色的火焰中疯狂旋转,就像是赴死的飞蛾。
脑海中投射出这番诡异的景象,颜清月将火中之物“看”得分明。
小人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小人的身影几乎快到模糊。
蓦地,火焰猛地朝四周爆裂,如同疾速坠落的陨石砸进深海,溅起汹涌的浪潮。
绿色的火星四溅,却点不燃黑色的草丛。那火星就像是水一样,溅在了草上,顺着草叶的筋脉滑落。然后,就像是水珠凭空蒸发一般,绿色的火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堆火焰刚刚聚集的中心,赫然是躺着的一只黑色小人。小人双手交叠放在腰腹处,很是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若是细看,则会发现小人儿并没有五官。黑色的躯体边缘有磨损的纸浆,可以判断出原材料应当是纸。
而后,如同风化的岩石被风侵蚀一般,小人寸寸碎裂,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再也寻不得小人的半点儿踪迹,甚至连一点儿纸灰也没有。
郑元武全程并未吭声,只是伸手朝小人先前躺着的地方一探,赫然是一只黑色的锦囊。只是,这锦囊已有灼烧的痕迹。
而这黑色的锦囊颜清月并不陌生,盖因这黑色的锦囊曾经被郑元武交给她查探。颜清月曾经想要将这黑色锦囊要过来,但郑元武没给。
郑元武将黑色的锦囊揣进兜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而郑元武身旁的两个汉子,只是紧紧护在郑元武身侧,如同两把未出鞘的杀人剑。
【颜清月,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看着这么诡异?】风在脑海中朝颜清月发问。
“无迹,”颜清月在脑海中回答,“这是这场舞蹈的名字。”
【这是一种邪术吗?我好像从未听过。】风愈发迷茫了。
“不是邪术,”颜清月停顿了一下,继续在脑海中回复风的问题,“其实,这是用来与天道沟通的祭舞。”
【只是这么一场普普通通的舞蹈,便可以与天道沟通了吗?】风有些不信,盖因为天道是何等的尊贵,区区一支舞又怎么可以请得动天道呢?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颜清月在脑海回复。
“那只灼烧的黑色锦囊便是其中的关键。”颜清月道。
“那日,我一碰到这只锦囊便知道,这锦囊之中大有文章。莫要看着锦囊黑乎乎的不起眼,实则这锦囊之中的材料很奇特,”颜清月停顿了一下,才道,“那是白星寻琢磨出来的小玩意——时星草。”
【噢噢,这个我记得。白星寻说天道喜欢这东西,这可惜白星寻飞升后,他种的时星草也因为照顾不当全都枯死了。】
【白星寻不愧是太虚观开山老祖,居然连这种迎合天道的东西都想得出来,他果真担待地起“受命于天”这四个字。】风感叹道。
“呵,”颜清月在脑海中冷笑一声,“受命于天?莫不是天道手中的傀儡?”
【颜清月你别乱说话!】风被吓死了。
既然是献给天道的舞蹈,那很有可能天道已经分了一抹意念过来,颜清月这话要是被天道听了,还指不定被穿小鞋。
“你怕什么?反正这么多年我连飞升的雷劫都碰不到,还指望我给天道什么好脸色?”
“况且,白星寻当真飞升了吗?”颜清月冷冷道。
【白星寻没有飞升吗?】风只感觉脑子嗡嗡的,一团糟。
“白星寻布下如此大局,为何不与我说,为何费尽心机让我去梁国?况且,这天道偏爱的时星草岂是说用便能用的?又为,何时星草只是白星寻可以养活,而换一个人却不行了?难道,这其中没有天道的授意吗?”
风瑟瑟发抖,颜清月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说是天道在搞鬼了。
“天道,我知道你在,若你问心无愧,便来与我对质!与你所谓的受命于天的太虚观太上长老——颜清月对质!”
“轰隆!”一道惊雷炸响。
天道,回应了。
那一日,一道贯彻天地的雷霆劈开山巅,直捣幽冥。那一日,魑魅魍魉惊惧而逃。那一日,万物生灵意识到,天道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