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片片,宛若珠帘垂落。
从雨中撑伞漫步而来的年轻男子和屋檐下的周雪韶,两两相望,各自有各自难以言说的心绪。
细密小雨的线条太凌乱,周雪韶看不清他面上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她只知道自己此刻震惊之余,是对先前种种的怀疑。
明明与门庭相隔不远,可偏偏他走过来的这段路,却好像无比漫长,等到这年轻男子走到她身边。
屋檐下,他收起雨具,将油纸伞垂在一侧角落,伞上的雨珠子顺势滑了下来,顿时湿润了原本干燥的地面。
细看这年轻男子模样,不是闻扶莘,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周雪韶愣愣的看着他,对先前一些事忽然懵懂起来。
闻扶莘一身素净白衣,大方从容地对她一笑,举手投足倒是不卑不亢,只是仔细观察,却还是让周雪韶瞧出了他的闪躲。
“闻蕙说你离开了。”周雪韶如实道来。
而闻扶莘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更深,他甚至不能再继续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嗯。我知道。”闻扶莘移开了视线。
周雪韶听不懂他说这几个字的意思,而闻扶莘似乎没有准备同她解释,明明说要离开,却还身在元洲徘徊的原因。
这本是他的私事,按道理来说,周雪韶应该一如既往的秉持着自己的原则。
可这一次,她却想打破。
与其说是打破,不如说是为了求证。
那时候闻蕙说的话,还有后来魏襄的反应……往日种种在周雪韶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致使周雪韶不顾这所谓原则,也要向闻扶莘求证一件事。
“是魏襄逼你离开?”她说得直截了当,虽有冒犯之嫌,但她此刻只为知道实情,这般向他询问也是无奈之举。
雨声,声声入耳。
有的从屋檐上顺着瓦片滑落,一滴落下,雨珠倒影映入闻扶莘的眼中,他颤了一下眼睫。
“不是。”继而在第二滴雨珠缓慢坠落之前,闻扶莘说了假话。
莫名的,周雪韶就是知道闻扶莘说的不是真心话。而闻扶莘越是如此,她便越想寻根究底。
“可你为何会在这里?”她问。
风夹杂着雨丝卷入屋檐,有些冷意,闻扶莘拢了拢衣袖,“归家路上,途经此地罢了。”
骗人。
“怎么闻公子回家的路这样山高水长么?”周雪韶已经听不下去闻扶莘对她的糊弄之词了。
而从外面回来的小沙弥一见闻扶莘,便停下脚步,唤了声:“闻施主,您又来了。”
闻扶莘匆匆应下,自此之后再难遮掩他根本没有离开元洲、是有人想让他离开的事实。
小沙弥进了庙中。
闻扶莘落定心思去看身旁的人,却一眼对上周雪韶的视线,“周姑娘……”
“闻公子可以与我说一句真话吗?”周雪韶看着他。
用以欺瞒的谎言被一一戳穿后,闻扶莘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周姑娘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为难我让我再将那些事说一遭呢?”
他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该说魏襄所行手段,还是该说魏襄对她势在必得的城府。
至此,一切如周雪韶所想。
闻扶莘的“离开”不是出于自愿,而是魏襄的一番手笔。周雪韶后知后觉,回想起先前,魏襄曾与她玩笑时所表露出的对闻扶莘的不满。
那时候周雪韶只当他是以此为借口,好哄着她说那些他爱听的甜言蜜语。到今日,亲眼见到本不该停留于此的人出现了,周雪韶方才明白,往日那些既是玩笑话,也是真心话。
也是头一次,周雪韶清晰直观的认识到魏襄对她的占有欲。
为这欲.望,他可以使弄手段赶走闻扶莘,也丝毫不管对方是不是乐意,更不关心周雪韶究竟需不需要这能与她说上一两句话的朋友。
周雪韶心情复杂。
她乱了心神,伞也不拿的走入雨中,被闻扶莘一把拉了回来。
瞧见她头上发丝间的雨珠,还有些许盈光水色落在她的脸上,闻扶莘向她递去一块巾帕。
周雪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脸上挂着的雨珠从脸颊滑落到下颌,闻扶莘几欲伸手为她擦拭,这想法只在须臾之间,最后他还是停了动作。
“擦一擦,拿把伞再走。”说话的时候,闻扶莘把巾帕放到了她手上,还提了一把伞给她。
周雪韶这才一一接过。
离开寺院前,周雪韶为着之前他送给她的书匣子说了感谢的话。
闻扶莘听罢。
也不是他心中是作何感想,他上前走近周雪韶,从袖中抽出一张红色便笺,“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不待周雪韶接受,闻扶莘便塞给了她,“之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可以来寻我。”
而周雪韶也根本来不及思量闻扶莘这举动的含义,她望见停靠在门庭之外的马车旁走过的身影,玄色衣袍,盘纹袖口,那恰是今日出门时魏襄的衣着。
恍然间,周雪韶意识到魏襄来过,但不知为何拂袖离开。不过以他性格,多半是瞧见了在她身旁的闻扶莘……
周雪韶沉着心思走出了寺院,马车仍停在外面,上山去寻魏襄的仆侍也在外面一个不少,这让周雪韶更加确信方才匆匆一瞥见到的背影,就是魏襄。
上了马车后,仆侍照旧恭恭敬敬的问她往哪里去。
思量片刻,周雪韶说:“带我去找你家主人。”
总是要同魏襄说清楚的。
哪怕是她觉得他太过强势,心生怯弱,想要离开,也不能不辞而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