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寻根究底,不肯接受周雪韶婉拒的歉意。
“不喜欢我?待我半分心思也没有?”魏襄的声音也轻,像一片柔软的羽毛,随着他的话音,这片羽毛缓慢落在周雪韶的心头。
周雪韶久久没有回复。
魏襄上前半步,离她离得极近,呼吸交错之间,周雪韶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他侧身抱住了她,没有很用力,至少只要她想便能将他推开。魏襄的一只手虚虚靠在她的肩背处,一下一下抚过,好似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鹿。
抚慰她,引导她,令她愉悦,教她说出规矩之外的情思。
“你说一句不喜欢我,我便松开你,且绝不纠缠。”
因这环抱住的姿势,周雪韶看不见魏襄说出这话时眼底的深色。
与魏襄紧密相近,周雪韶心中生出一团乱丝,丝线交缠住又解开,如此反复。
“我,”她吐字,“不喜欢……”
一字字,在静谧中分外清晰,也因此这句未说完的话更显得是戛然而止。
周雪韶说不出来。
也是这个时候周雪韶才想明白,最初会对魏襄生出忌惮之心,是因为她怕自己会深陷入魏襄编织出的一张偌大情网中。接近、问好、诉说心意,一步步地走近她,周雪韶当然知道其中有刻意为之的手笔,但即便如此,与魏襄在一处的大多数时候,她仍觉得舒心。
家族、婚事,什么都不能选择,逃避与自我欺骗是周雪韶维持守礼守节的手段。可为避开魏珩,逃来元洲,也依然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譬如投水的宋合珠,她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周雪韶从未想过深究,但的的确确让周雪韶回忆起了那份难以维持端庄的失控感。
逃不掉的。
哪怕对魏珩的书信视而不见,也抹不掉他的存在。
思绪万千。
周雪韶敛着声,说不出半个字。
究竟对他有没有心思,此刻已是一目了然。
“知道了。”魏襄适时开口,语气轻快。
紧接着,周雪韶感受到面颊上落了一片温凉,轻而软的触感,好似是春日里的落花拂面而过,令她心动不已。
周雪韶眼睫微动。
暗中,魏襄勾起她的手指,魏襄的指腹从她尾指边缘慢慢探入她的手心,像是在轻轻试探,周雪韶只觉得一片酥麻,继而整只手都被魏襄握住了。
明定心思过后,魏襄牵住她的手,弯腰拾起落地的灯笼。
灯笼早不亮了,魏襄也没打算让它继续用以照明。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
离开裴氏府邸,魏襄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外头的侍从递来一封书信,上面印有虎踞龙盘之势的金章,魏襄揭去印封,抽出其内信纸,黑色大字跃然纸上。
父亲催他归京。
魏襄看了眼,借着身旁的火烛烧尽了,手垂落时,从袖中掉出一物,玉质莹润透亮,正是先前那双鱼佩的其中一只。
至于另一尾弯鱼……
魏襄面上起了抹淡笑,心情愉悦。
清晨出云小院。
周雪韶对镜而坐,从一旁的妆奁里挑出一支云钗簪入发鬓。
收拾一番后周雪韶便要出门。
秋桑一早觉察出自家姑娘今日的心情大好,将帷帽递给了周雪韶,顺带问了声要不要她们陪着一起。
周雪韶摇了摇头。
临出门前,竹苓问了声,“姑娘要去哪?”
“怎么之前没见你问过。”周雪韶笑眼望着竹苓,没有直接答复。
“这不一样嘛……”竹苓支支吾吾,却说不出所以然,“姑娘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再多嘴了。”
周雪韶笑了笑,允诺一句回来带千层糕给她,竹苓登时喜笑颜开。
裴府门前,一辆朱红马车在等人。
裙裳鲜艳的年轻女子从府内出来,魏襄在马车旁,稍微回身,就望见了周雪韶,她款款而来,走路的速度不快,却宛若一朵含苞牡丹,一下子在他心里绽开了花瓣。
风吹门帘,周雪韶先上马车,魏襄过了一会才来。等到魏襄坐上马车后,周雪韶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一个长条状的素色锦盒。
魏襄递给她,她接了过去。
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躺着一枚白玉石,是只白玉兔子,憨圆的兔脸,长长的耳朵,模样可爱讨人,下面还紧着一颗绯石珠子和一串流苏。
眼见周雪韶望着白玉兔子好些时候,虽然她没说,但是魏襄很快明白,比起双鱼佩,她更喜欢手里面的兔子。
握住白玉兔子下面的流苏,魏襄接取过整枚玉石。
马车走在街道上还算平稳,魏襄俯身到她面前,准备将白玉兔子给她系上。他刚刚碰上描绘着精致图案的外裳,就被周雪韶按住了手。
周雪韶的脸色发红。
“我自己来就好。”她望着他说。
周雪韶的手指轻轻压在他的手上,像团云一样,软得不行,也似乎轻轻一握就能将之揉化。魏襄心中微动,手里原先清冷的玉石被他握得滚烫,他向周雪韶笑了一笑,颔首应好。
云一样软的手指取走了玉石。
周雪韶侧身低头弄了一会,白玉兔子很快被她扣上腰间,她告诉魏襄系上了。
魏襄“嗯”了一声。
一整块含光的玉石就那般垂置在周雪韶的身前,魏襄的目光在她盈盈腰腹间停留许久,眼里却早就没再看那只圆润的兔子了。
“现在这是要往哪去?”周雪韶透过车帘,见到马车走过陌生的街道。
听到她的疑惑,魏襄方才收起视线,他望着周雪韶,动了动唇。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