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大公子于途中遭贼人掳走,快快禀报家主!”从乱中逃亡而来的侍从摔倒在裴府门前,一身狼狈,气息混乱,不久前发生的变故在他脑海里一幕幕的浮现,叫他惊惧不已,“快快……救人,救大公子啊!”
府内侍人从他口中得知来龙去脉,立刻撒腿跑去后宅,大公子裴宣被掳的消息很快散布开来。
周雪韶尚在院外帮忙将红绸布挂高,裴姗小跑而来,脸上尽显担忧,“不好了。大哥他、他出了意外。”
还不待周雪韶捋清思绪,就又有婢女来禀,说大夫人受惊过度已然晕厥过去。周雪韶立即与裴姗同往。
到了大房院中,大夫人正卧在榻上,身旁尽皆往日里服侍她的婢女,大夫人受惊晕厥,裴宣大公子又不知所踪,正是人心惶惶。周雪韶入内不一会,就听到几道极为明显的抽噎声。
定神汤很快熬好,在婢女侍奉下,大夫人意识模糊地抿了两口汤茶,又过好些时候才能睁眼。只是这一睁眼便想起裴宣的凶讯,身边又都是亲近的人,大夫人再难克制,连忙大呼:“我儿——”
底下的婢女见主人如此,也都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室内呜咽嘈杂,乱作一团,周雪韶心道不好,但却无力制止。
直到裴绛自外面而来,带来了新消息,“绑架兄长的那些山匪只要银钱便不伤大哥性命。我已命人前往钱庄取得足够银两,万望夫人保重身体。”
听到关键,大夫人连忙稳住心神,她指了一个在地上跪着的婢女。那婢女会意取出一枚小钥匙,绕出屏风后交给了裴绛。
“此乃我经营多年攒下的银钱,那伙歹人要多少便给他们多少,切勿伤了我儿性命!”大夫人想到裴宣的安危,掩面而泣。
外头的裴绛应了声好,又问:“姗妹妹可在?可否出来一下,我有一事需与姗妹妹详谈。”
听裴绛提到裴姗,周雪韶立马向裴姗看过去,裴姗却不知何时伏靠在床尾,看着像是睡过去了。周雪韶轻声唤了她几遍,裴姗都无一反应,眼见她面色通红,周雪韶心惊,伸手摸了一下,却是滚烫。
裴姗定是今早四处奔走受了凉,眼下正是有了病温。
周雪韶请来就近的婢女照顾裴姗,又请人去请尚在院中的医士,安顿好裴姗后,她才想起裴绛还在外头。
周雪韶理了理衣裳,见到裴绛后,将裴姗生病的事告诉他了。本想着说明白就好,哪里想到裴绛越听下去眉头皱的越深。
“是怎么了?”周雪韶不免询问。
裴绛一脸难言,他示意她出去说话。走到院外,裴绛才将实情同她说出:“被放回来的侍卫说,那群山匪指定了要裴氏小姐带着现银去滕山。妙妹妹和婉妹妹年纪轻,禁不起吓,姗妹妹自小爱玩闹,总归胆子要大些……”
“你真想让姗表妹前往?”周雪韶不赞同的看着他。
即便裴姗当真有那胆量,可她面对的将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到那时,比起已被掳走的裴宣大表哥,周雪韶更担心裴姗的处境。
“寻个会武的女子,再在其身边多加防护,若对方临时变卦,也好有个后应。”周雪韶提议说道。
“不可。”裴绛略微摇头,“那伙山匪言明了要裴氏小姐,还说是丫鬟还是小姐他们分得清,恐怕会因此误了大哥性命……我也不想妹妹们前去,我倒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大哥的命,也总好过妹妹们涉险。”
裴绛深觉无能无力,陷入自责之中。
周雪韶看出他的纠结,未过多久,她做下决定。
“我去。”周雪韶在他惊愕神情里低了声音,“表小姐也是小姐。”
“表妹万万不可,焉有这等道理?”裴绛连忙阻拦,就算无能为力,可他也未曾有过这腌臜心思。
“不碍事的。表哥。”周雪韶定定看着他,“就如我先前所说,寻些人在暗中护着我,我虽不会武,却也不会以身犯险,若有不妥,我会即刻回头找去安全地方。”
与山匪约定以银钱换回裴宣的时间定在明日清晨。
现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白日将歇,夜幕降临。若再不早作安排,一切都将会来不及。
周雪韶催促。
裴绛紧了紧双眼,歉疚不已,领着她去书房筹备事宜。
书房内,裴绛连夜给她分析了滕山的地形地貌,告诉她,他们将在何处做安排,届时周雪韶一察觉到不对,就立刻躲到裴氏庇护下,剩下的事自有裴绛解决。
一番商讨下来,转眼夜深。
竹苓和秋桑二人在外等候多时,见到周雪韶终于出来,喜极而泣。
“姑娘……”竹苓眼巴巴的望着周雪韶,另一边秋桑一路提灯。
虽晓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她们,会惹她们受惊,但若一言不发,也定然是极不妥当的。周雪韶整理了一番措辞,委婉地向她们说明了她明日将要出城救人之事。
得知此事,竹苓走在半路上直接呆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动。
秋桑则在心惊过后安慰起了竹苓,“姑娘既要这般做事,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相信裴家会将姑娘照应好。”
竹苓仍旧啜泣。
“那我要跟着姑娘一同前往……”
“不可。”周雪韶不愿意,将她好生一顿安抚,“你们乖乖的在此处等我回来,若此行顺利,必能将大表哥救回。”
次日一早,周雪韶坐上马车。
车厢内是她一人,车厢外也仅有一名车夫,而裴绛安排的人早在昨夜就已暗中进入滕山。
出城后马车一路前行,过了好些时候才抵达目的地,车夫帮忙将一车的银钱卸下之后就离开了。剩下周雪韶一人停留在草木茂盛的山野处。她往四周观望了一番,仔细看去能在个别地方瞧出裴绛安排的人藏身的端倪,不甚明显,周雪韶放下心来。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等待。
忽而在某一时刻,前方奔跑声源源不断而来,抓走裴宣的那伙山匪气势汹汹赶到,人数众多,无甚约束,现场登时七嘴八舌,嘈杂一片。
站在最前面应是这群山匪的头目。
“这是裴氏的小姐?”对方停在离周雪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向旁边的人确认。
另一人斜眉吊眼,望清楚那整箱整箱的现银钱币旁边的孤身女子后,急忙匆匆一声:“不是裴氏小姐。”
话音落下,一行人俱往后退一步,接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就是山匪们对裴氏不守信用的百般辱骂之词。
“我的确并非裴氏本家的小姐。”周雪韶忍着惊惧,扬声说道:“我是元洲裴氏的表小姐,我代裴氏表妹而来,这有何不妥?”
她一番话说尽,对面十数人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那匪头子听了,又向旁边那人询问一番。
“你说你是裴氏的表小姐,你是从何而来?”那吊眼山匪问。
“北面来的。”周雪韶答。
“北面?”吊眼山匪登时面露惊疑,细细打量她片刻,连忙告知头目,“裴氏在那处确实有位表亲,不过那……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好。”
匪头子听完倒是没像吊眼山匪一样惊惧,他反而窃喜。
也不知吊眼山匪说了什么,对方明显活络起来,周雪韶警惕之心大起。他们起了动作,想要将她与现银一起团团围住。
这与原先约定好的交换方式不一样,周雪韶意识到了危险,连忙转身,向不远处裴绛等人所在的位置跑去。
身后山匪的哟呵声不断,其中一句是那头目所说,周雪韶听得清楚——“上京来的国公府家的小姐可要比裴氏的郎君金贵多了。”
周雪韶心底疑惑更深。
她说自己从北面来,可是那吊眼山匪却能准确辨出她来自上京国公府,对裴氏如此熟悉,或许裴宣被捉根本不是因劫匪一时贪财而犯下的罪行。
跑到裴绛布置好的安全地带,周雪韶连忙隐身在一边,裴绛等人则看准时机从密林中冲出,和山匪团伙打成一团。
裴氏埋伏的人够多,将那十数人的山匪打得节节败退,周雪韶这才定下心。她的在混乱的众人中间扫了一眼,竟没有发现那吊眼的山匪。
“表哥!”周雪韶心里惊慌,叫了裴绛一声,裴绛却没听到,她索性声音更大一些,“裴绛,不要再与他们打了,他们还有人在后头!快带人离开这里!”
裴绛终于听见,只是这时候二者争斗亦如火如荼,势必不能轻易脱身。裴绛解决一个小喽啰,大步流星跑来,“你离开,走那条路,往城里跑,我在那里还安排了人,快走。”
周雪韶一刻不敢耽搁。
她连忙按照裴绛所说跑上回城的路,只是半程不到,她就看到大片大片的鲜血沁红了地面,偶有残衣碎片上面印有裴氏的云纹章,显然是裴绛另外安排的人马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遭到了劫杀。
周雪韶连忙止步不前。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棘手。
前方的路更不安全,周雪韶决定回去。可尚未走出一步,背后射来一只冷箭,正正好好坠在周雪韶的脚前,若她方才动身一步便会被这支利箭射穿。
“裴府的小姐,跑什么呢?”众多山匪从树上一跃而下,其中一人手拿弓箭,脸上一道狰狞伤疤,却偏要对周雪韶笑,整个人便显得更为狰狞可怕。
而随着这群人的出现,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浓郁起来,周雪韶伏在一旁数边,几欲作呕。
山匪见她手无寸铁,便想靠近将她围捕。
周雪韶捏碎了一直藏在手里的银珠,里面的粉尘溢出。在将它们挥散出去的前一刻,天地震动,一阵极沉稳、浩荡的声音向此处而来。
是马蹄声,且来者甚多。
山匪们也很快察觉到了,预知危险,他们顾不上周雪韶,已有人死在了来者的剑下。
“你们是谁?!”
不会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有一剑接着一剑的果决杀意。
等到杀戮声彻底停歇,周雪韶从树后探出一双眼,她抬眼定睛一望,那坐在马上提剑玄衣冷面的男子不是魏襄又是谁。
“剩下那些贼人应当如何处置?”
“全部处死。”魏襄越过众人,视线落到身在一隅之境的她身上,语声更低一些,至少不必教她听到。“若再有漏网之鱼,你们也不必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