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宫。
“娘娘,郡主已经回到赵家了。”王嬷嬷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贴在德妃的耳边轻声道,“清荣县主回去的路上还碰巧遇见了二皇子,只是二皇子看着对她甚是冷淡。”
倚着雪粹冰玉枕,德妃身后拨了拨耳后的碎发,饶有兴味地说:“哦?那可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子,这清荣怕是半分犹豫也没了,要不怎么说旁人就算是费尽口舌,也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亲眼所见呢?”
王嬷嬷陪笑着,又像是倏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正了正神色:“娘娘,今日紫宸殿宁贵妃那边怕是进行的不大顺利,最后陛下身边只留了二皇子一人,其他人都早早回去了,听说是陛下身子不适,还请了顾太医过去看。”
原想着先让宁贵妃出手,把这门婚事初步定下,再找时机将清荣县主收为己用,没想到竟然在宁贵妃这一步便出了差错,只希望不会影响接下来她们布的局。
听出王嬷嬷话里的担忧,德妃反而笑了,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正低着头的王嬷嬷,意有所指道:“本宫本也没指望着这纳兰子宁能帮上什么忙,她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几分宠爱便为所欲为的蠢货,跟她计较都显得本宫掉份了。这样的人,最适合拿来做垫脚石了。”
王嬷嬷一惊,心中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但还是强将自己的诧异和好奇压下去,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德妃差遣。
“好了,本宫乏了,伺候本宫沐浴吧。”
德妃站起身,懒懒地朝着偏殿的浴房走去,嘴角溢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心中是难得的开怀。
这赵家和宁贵妃一样都是蠢货,只不过是多了几个人罢了,这一辈中也就那个赵问朝能勉强入眼,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
这么多年,赵家也该倒了。
等到姜瑜回府的时候,已然到了晚膳的时间,她前脚刚到落雨阁,后脚便被请到了饭厅。一进门,姜瑜便看见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的姜珩和姜珏,还有坐在她们身边的苏若涵、姜雪衣和姜广言。
尽管已经很累,一点也不想要应付这所谓虚假的父女情,姜瑜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柔声喊着:“女儿见过父亲。”
“嗯。”姜广言随口应下,毫不在意道,“坐下吧。”
姜瑜便寻着姜珩和姜珏两人身边的空位坐下,只是刚一落座,便听那不安分的苏若涵开了口:“瑜儿这是去了哪里?怎如此晚才回来,先前妾身派人去落雨阁寻了你好几次,都扑了个空。若不是你父亲拦着,妾身险些就要慌得失了神,去官府报案了呢。”
“不过是闲逛罢了,是瑜儿不好,让父亲和夫人担心了。”姜瑜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歉意,她又转而看向苏氏,“下次出门前,瑜儿一定先差人来告知夫人,免得夫人平白为我担心,手中的事也做不了,还要因为我失了脸面。世家夫人中最讲处事不惊,夫人竟为我破例,瑜儿甚是惭愧啊。”
听了姜瑜的话,苏若涵的脸色一下子便不好了,她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姜瑜,后又看向姜广言,像是想要姜广言替她出头,但是姜广言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无奈,苏若涵只能径自生着闷气,一时之间,饭厅内只有各人用餐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静到让姜瑜感受有点奇怪,毕竟苏若涵不是那个轻易便会善罢甘休的性子。
对于苏若涵此人,姜瑜的观感很复杂,她的小手段很多,但都无伤大雅,比起后宫里那些阴谋算计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苏若涵对她总是不依不饶,平日里尽想些方子来刺她,姜瑜便只能随机应变。
若是苏若涵平日里安分些,兴许姜瑜还会将她当作空气,专心对付姜广言一人,但这些年苏若涵的手却是越伸越长,甚至和宫里的宁贵妃搭上了关系,看样子是想为她做事,真是目光短浅。
“过几日,便是珩儿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姜广言忽而放下手中筷子,凝神望向坐在他身边的姜珩,淡淡地询问着。闻言,姜珩也是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过父亲还记得他的生辰,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场合上主动提出。
姜珩张了张嘴,激动之情漫上他的心头,让姜珩一下子有点失语,一时之间难以说出话来,而这却让苏若涵有机可乘,她急急忙忙地接下去:
“说起来,大公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这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苏若涵捂着嘴笑起来,一副慈母模样,“大公子仪表堂堂,为人又正直,只是整日在军营中忙活,若不趁着现在将亲事定下,日后大公子若是出了京城,便是难了。”
姜广言没说话,只是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思考苏氏这话的可信程度,过了一会,他才来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评价:“你言在理。”
姜珩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换做从前他可能还会被傻乎乎地蒙在鼓里,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宁贵妃有意让他尚公主的事情,便再也难将如今的场景和随意简单二词联系在一起。
现在看来,父亲他连偶尔的关心都不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想要牺牲他的前程和心愿,去换取姜家的荣华富贵罢了,他甚至连苏若涵的话都这样轻易听信。
有了姜广言的支持,苏若涵便越发猖狂起来,甚至含笑看向姜珩,要为他做主亲事:“既然如此,妾身平日便替珩儿多留意些,若是珩儿自个有中意的,尽管与我说便是。”
说完,苏若涵低头看了一眼姜雪衣,姜雪衣才恍若大梦初醒般开始给她捧哏:“母亲说的对,大哥哥也不必害羞。”
看着那两母女一唱一和的样子,姜瑜只觉头痛,她伸手拧了拧眉心,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她那个鲜少出声的幼妹发了话,语气中是毫不遮掩的讽刺:“苏姨娘这是在做什么?我兄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还是管好你的女儿,免得在世家大族中丢尽脸面,落得一个无人愿意娶的下场。”
“……”
顿时间,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姜珏身上,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因为往日里姜珏几乎都不说话,只与身边的几个人讲些话,时间久了,她们差点都要以为姜珏是个哑巴了。
听见姜珏话中的“苏姨娘”,苏若涵只觉得自己掩盖多年的丑事又被她的这句话揭露出来,心头的火烧的越发旺盛,她越深越觉得耻辱,直接站起身,伸手将要往姜珏的脸上扇去。
苏姨娘,苏姨娘,她现在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姨娘了,她是姜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是尊贵无比的丞相夫人?!
苏若涵的状态几近癫狂,她狞笑着,手迅速地挥过去:“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
不料,就在那长长的指甲要刮到姜珏的脸的时候,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动作,苏若涵满怀怒意地回眸,却对上姜瑜冰冷的双眸,让她一下便失了神。
趁着苏若涵失神的瞬间,姜瑜将她的手一甩,顺势将她推回座位,由苏若涵身边的姜雪衣堪堪接住。等坐回位置,苏若涵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她的理智趋近于无,满脑子都是想要报复的怨气,她便气冲冲道:“怎么?你还要护着这个臭哑巴,贱……”
话音未落,苏若涵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打住了,这个耳光力度不大,甚至没有让她尖叫出声,但在此时,这个耳光却极具侮辱性,重重地打掉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脸面。
苏若涵转过身,看着黑着一张脸的姜广言,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的脖颈后渐渐漫出一层细汗,一颗心如坠冰窟。
“老爷……”苏若涵捂着一张脸,眼角已然是一片湿润,她娇滴滴地喊,“是妾身失言了。”
而扶着苏若涵的姜雪衣的眸中写满了诧异,她看了看突然转变了态度的母亲,又看着忽而大发脾气的父亲,心中愤慨难当,便想着要为自己的母亲出头:“父亲,母亲她根本没有错,都是她们的……”
话还没说完,姜雪衣便感受到胳膊处的一阵隐痛,她闭了嘴,低头去看胳膊,再抬头欲言的时候,却看见母亲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是警告的意味。
姜雪衣噤了声,但是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迟迟未消,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姜珏那个小哑巴先骂她的母亲是外室上位,母亲想要教训姜珏的时候,一向疼爱母亲的父亲居然对母亲动了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雪衣想不明白,但还是恨恨地盯着姜珏和姜瑜看,心里已然将这笔仇记在了她们身上。
听到苏若涵的认罪,姜广言却不理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姜珏,出口便是严厉的训斥:“苏氏有错,你的错更大。不敬长辈,还对自己的姐妹口出恶言,我姜广言勤勤恳恳一辈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心思恶毒的女儿?”
姜珏这时候没了声音,只是垂着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将姜广言的话听入耳中。看她这副顽固的模样,姜广言的心中更加气了,他颤抖着身子,作势就要发作:“你……”
“父亲,母亲不在,珏儿平日里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管,如今珏儿犯下这样的错,责任全然在我,还请父亲责罚我。”
听了姜瑜的话,姜广言半响没声,心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姜瑜这是在点他从未好好教管过姜珏,如今倒又拿出父亲的架子来去教训她,也是在拿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威胁她。
要是就这样责罚了她,日后太子殿下回来,必定动怒。
“好啊好……”姜广言一甩袖子,便径自走了,“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为父是管不动了,既然如此,便随你们的便!”
看着姜广言这副轻拿轻放的样子,纵使苏若涵和姜雪衣的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两人也只能将这个亏咽回肚子里去,老老实实地走了。
这场难得的家宴便这样不欢而散。
姜瑜指使着几个侍女将饭菜撤下去,又收拾好一切,便带着姜珏和姜珩走了。一路上,三人默默无言,心中各有各的情绪。
等到要分别的时候,姜瑜才停下脚步,说了一句:“都早些休息吧,莫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小人尔,激不起什么风浪。”
姜珩和姜珏都闷闷地应了一声,尽管早就知道姜广言不是什么慈父,今日的这场闹剧也再次让他们看清楚了他的真实面目,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消极的情绪。
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姜珏,姜瑜握上她的手,轻声说:“珏儿,你这次维护兄长,这是好事,没有错,只是你用的方法不大好,知道吗?苏若涵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我们不必和她计较太多,与她正面冲突反而会把我们也衬的面目可憎,对于这样哗众取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但是,无视不代表着一味忍受。你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他会突然动手吗?”姜瑜望着姜珏有所动容的双眼,笑了笑,“他再不动手,我便会亲手打她一个耳光,这时候这件事情才是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不可能会允许我们这样。”
姜珏张了张嘴,似懂非懂地说:“阿姊,谢谢你。”
“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姜瑜笑起来,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回去休息吧,要是那些书看完了,再跟阿姊说,阿姊派人去买给你。”
“啊?什么书啊?”身边的姜珩终于出了声,他好奇地看看姜瑜,又看看姜珏,但是两人都保持着无比的默契,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还在他面前相视一笑。
姜珩作势要去抓姜珏,逼她回答,却见姜珏一下子便跑远了,他便只能追上去,两个人就这样渐渐跑远了。姜瑜抿唇笑了笑,也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只是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看到姜瑜的脸色,墨画和司琴也没有上前去打扰她,而是贴心地给她留出了个人空间。姜瑜倚靠在榻上,身心俱疲,她晚膳并未用多少,腹中还是空空,但此时姜瑜已然没了进食的欲望。
她想着苏若涵之前对姜珏未说完的辱骂,心中的恨意在疯涨,那时候她几乎连表面的礼貌都要维持不住,要不是姜广言先她一步,她是真的会不管不顾地给苏若涵一个教训。
再等一会吧。
等到事成,等到她们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再拿回那些属于她的一切。
母亲,这个世界上曾经欺负和辜负过我们的人,都不会好过的。
姜瑜闭上眼,眼角悄然掉下一颗泪珠,就这样顺着她的脸颊划过,最后滴下。姜瑜却恍若未觉,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慢慢飘散开来的意识,整个人仿佛被充盈着,身上的疲惫感也在缓慢消散。
姜瑜看见陪着她和阿兄玩雪的母亲,看见母亲耐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残雪,看见母亲在后厨为她做心爱的桃花酥,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住地咳嗽。
姜瑜的心瞬间被揪紧,她想要冲过去,拉住母亲的手,求她别走,别再丢下她一个人,但都只是徒劳。姜瑜甚至都还没有触碰到她,便看见自己的母亲化作一阵虚无的风,散在了空中。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欲哭却无泪。
许久,姜瑜终于眨了眨眼,却见眼前倏然换了一副模样,她的面前站着两个人,看起来甚至亲密,如同夫妻。
但这二人却是裴佑定和她,或者说,那两人长的好似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摸摸好可怜的女鹅,女鹅真的……唉,放心,那些坏人都逃不掉的555
以后某定小心点,别在梦里乱碰女儿,说不定某天女儿就看见了qwq
终于修完文啦,算是比较大的改动,要是后续追更的宝宝发现哪里不对劲,可以去看看前文。修文完就开始正常更新啦,算了算,我差不多要日更八九天,真是好大的一笔债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