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出了宫,却没有直接回姜家,而是半路拐道去了长安街,买了些桂花糕,尔后又在一阵弯弯绕绕后,到了研书堂。
“小姐,到了。”
坐在姜瑜一旁的墨画出声提醒着,递给姜瑜一个帷帽,姜瑜浅浅应下,拿起帷帽,却先说:“墨画你先下去看看情况。”
“是。”
墨画和司琴是姜瑜的贴身侍女,都是林母当时留给她的,三人相互依偎着长大,其中的情谊和信任早已经突破了常见的主仆关系。是以,什么事情姜瑜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给她们去做。
墨画先下了马车,姜瑜则先坐在车内,细细思索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宁贵妃借着给二皇子相看皇子妃的名头,邀请各世家适龄的小姐,组织了这场百花宴,又因着她和温诗音那些陪读在宫中带过一段时间,便一并邀请过来。
一开始,姜瑜还在想宁贵妃是否过于恃宠而骄了,身为贵妃,虽然得了元始帝的授意,却给嫡子相看皇子妃,这实则是大大的不妥。更何况,当时皇后产后大出血去世,宁贵妃的嫌疑不可谓不重,只是元始帝无意追究,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这些年,太子和宁贵妃明面上虽然说是相安无事,但私底下却是暗潮涌动,这次太子去西夷表面上是自请带兵平定西夷,背后却是有宁贵妃的推动。
早前,姜瑜便已经试探过裴佑诀的态度,他本就对宁贵妃这般作态甚为不喜,遑论他的生母顾皇后的死的背后有可能是宁贵妃在作祟。
再者,宁贵妃膝下无子,多年来也只有安仪公主这一个孩子,早就失去夺嫡的竞争力。这些年,宁贵妃圣宠仍浓,但帝王之爱本就虚无缥缈,等到裴佑诀继位,宁贵妃的处境必然会坏上不少。
这时候,宁贵妃会去拉拢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便是毫无意外的。只是,姜瑜没有料到,宁贵妃竟然如此大胆,准备借由她直接将手伸到东宫,而元始帝倒也不管不顾地支持。
事出蹊跷,背后必有其因,只是目前的姜瑜还无法得知实情。
但是,姜瑜心里清楚,不管宁贵妃给她许诺了多大的好处,她也绝对不能答应,因为这意味着对裴佑诀的背叛,而裴佑诀的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然而,裴佑诀目前不在京城,这就会给姜瑜带来无尽的问题。无奈,姜瑜只能寻求裴佑定的帮助,但在那之前,姜瑜准备物尽其用,借由这个契机,将研书堂这股势力研究透。
“小姐,堂里一切正常,没有那些人。”
墨画掀开帘子,探过头,走进来。姜瑜将自己从深思中拉出来,看着墨画,沉沉地点下头,尔后带上帷帽,跟着墨画一同下了车,走了出去。
研书堂很大,大门宽敞着,最上方的牌匾上有着“研书堂”三字,字字遒劲凌然,却又在勾撇处圆润混成,俨然入木三分。
姜瑜抬着头,一时之间望的有些失神,仿佛透过那快牌匾窥见了主人的风范。
是裴佑定么?
“小姐?”墨画伸手替姜瑜拢了拢秀发,借着整理帷帽的时间,不落痕迹地在姜瑜的耳边轻声喊她。
姜瑜收回眼,与墨画之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尔后缓缓迈步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满室的纸墨香气。
整个研书堂不算小,但是层层摆放着红木书桌,桌上又摆满了书册,所以显得没有寻常书铺那样宽敞,但令人感到格外的安心和舒适。
此时,店内的人较少,只依稀在各个位置站着挑选。姜瑜看了几眼各个分区,逛了一圈,又绕回到一开始的地方,那里都是一些话本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史书典籍。
平日里也有一些手头还算宽裕的小姐们来这里买话本,是以店内的人并不稀奇,在一开始看了姜瑜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姜瑜随意挑选了几本,让墨画拿在手中,交予店内的管事结账。许是见姜瑜面带帷帽,不喜他人过多的窥视,管事的人也没怎么看过来,就微低着头,动作利索地结完了账。
“店铺的牌匾是哪位大师所写?”
姜瑜盯着管事,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来。管事微愣了一下,又迅速回着:“不是什么大师,店内的人随便写的,竟然有幸被姑娘您瞧上眼。”
“这字很好,我很喜欢。”姜瑜扬了扬唇,轻声问,“不知可否请那人为我的一幅画题字,报酬自是不会低的。”
“这……”管事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他皱着眉头,推辞着,“姑娘心善,但是不瞒您说,这人已经离开我们店铺了,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他,报酬再多,我也不敢平白接了您的差事,然后那些歪瓜裂枣去糊弄您啊。”
“无事,既然不在,那便算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姜瑜便带着墨画走了。在姜瑜的身后,管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惶恐的神色,直直地望内室而去。
上了马车之后,墨画抱着手上基本薄薄的话本,轻声细语地问:“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
“嗯,第一次而已,不必太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姜瑜垂下眼,想着那几个字,笑了。
裴佑定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到了姜家之后,姜瑜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了几本话本之后,便让司琴将剩下的几本都送到姜珏那里去。
“三小姐这回肯定高兴坏了。”司琴看了几眼话本上面的字,嘴角不禁荡起几抹笑意。
姜瑜也忍不住笑了,幽幽地说:“她素来爱看这些,便随她去吧,这般年纪,开心一点才是好事。”
“是。”
司琴便将这些书装在小书箱里,给姜珏送去。
看着司琴的身影,姜瑜便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今天的事情。姜珩是她的长兄,姜珏是她的幼妹,他们是姜瑜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若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
兄长年纪长她几岁,但实在不懂诗书,便自请去军营里面历练,如今倒也混了个军衔回来。只是,战场上刀光剑影,稍不留神性命便没了,姜瑜始终放心不下,但目前也别无他法,只是随机应变了。
至于珏儿,性格不比姜珩那般外向,毕竟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连母亲温暖的怀抱都未曾感受到,平日里甚少出门,身边除了他们兄妹,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只爱看这些闲书打发日子,姜瑜自然也愿意随她去,只是苏氏老是抓着这点不放。
毕竟,好不容易当上丞相夫人,不耍点威风怎么对得起她这么多年藏在外面,甘居人下的委屈呢?
想到这,姜瑜轻吸一口气,眼角微扬,尽是讥讽的意味。
“小姐,已经给三小姐送过去了。”
姜瑜走起来,坐到案前,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封书信上,那是衡阳郡主写给她的。信里说,不日,照德长公主便要带着她离开江南,回到京城来。
先帝膝下子嗣稀少,除元始帝外,只有一早死的煜王和镇守边疆的晋王,剩下的就是昭德长公主了。
昭德长公主未有嫁娶,只身边面首众多,当初生下衡阳郡主之后,先是取名“裴茵”随母姓,后是一句“生父不详”惹得朝中非议颇多。
元始帝护了她几年,昭德长公主又道“江南好风景”,便抛下京城全部面首,带着衡阳去了江南,美其名曰“享受生活”。
姜瑜早前在宫中伴读,就与衡阳郡主熟识,两人对着娇纵蛮横的安仪公主可谓是同仇敌忾。
现在,衡阳终于要回来了,姜瑜欣喜之余又忍不住生出其余的忧思来。
姜珩虽未曾明说,但姜瑜一直看得出来,他对衡阳有着不一样的情意,只是碍于诸多因素不便开口。而衡阳也对阿兄不同,总借着寻她的由头去见他一面。
一边是自己的阿兄,一边是自己的好友,姜瑜既想要当这个红娘,又不想当,本只想要静观其变,但今日宁贵妃的话姜瑜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宁贵妃的行动已经不再隐蔽,元始帝对她也是百般爱护,京城明显已经处于风雨欲来的状态,也不知道衡阳这时候回来到底是祸是福。
姜瑜的指尖摸上信笺,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说:“司琴,阿兄可在府中?”
司琴摇摇头,回:“大公子一早便离府了,如今该是还没回来。”
“好。”
姜瑜轻叹一声气,将那封信笺收起来,只淡淡吩咐着:“传膳吧。”
紫宸殿内。
“朕很少听到你夸女子,姜氏似乎是第一个。”
元始帝的话仿佛意有所指,但是落在裴佑定耳中,却只觉得他已经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裴佑定停下,只是静静地望着元始帝:“父皇忘记了么,儿臣还夸过许多人,不止姜氏一人。再者,姜氏既是皇兄亲选的,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怀安对皇兄是信服的。”
“是吗?”元始帝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许是朕年纪到了,有些健忘了,真是不服老不行,以后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啊。”
“你也不要这样盲目信服你皇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日,怀言若是犯了错,你作为皇弟,也要秉公处理,勇于谏言,切勿因私坏了真正的大事。”元始帝换了个话题,仿佛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又换了副面孔,摆出严父的姿态来。
“父皇说的是。”
裴佑定垂下眼,没再看元始帝,说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一分心思都没有花的敷衍。看裴佑定这副样子,元始帝收敛了笑意,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先听见同顺的声音: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元始帝转头看裴佑定,裴佑定面无表情,声音已然落下:“既然父皇还有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裴佑定也几乎没有给元始帝说话的机会,径自走了,只剩下元始帝神色不明地望着他。等到裴佑定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内,元始帝才挪开眼,冷淡道:“朕乏了,让贵妃回去吧,明日再来。”
“是。”同顺低下头,掩去心中的惊讶,默默退下。
往日,陛下对宁贵妃可没有这样,果然贵妃娘娘今日做的事情还是过了些……
一出紫宸殿,裴佑定就望见了站于另一侧的宁贵妃,她的身边簇拥着一群侍女,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志得意满。
隔着一段距离,宁贵妃似乎也感受到了裴佑定的目光,转过身,朝他点点头,又转了回去,整个过程中没有丝毫过多的停留。
裴佑定只看了她一眼,便带着不明所以的晏长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
明明今日什么也未做,裴佑定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往日还要劳累许多,甚至比日夜处理江南私盐案的时候还要让人疲乏。
裴佑定靠在玉枕上,阖上眼,声音是意外的沙哑:“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
“无事,那边都处理好了,只是……”晏长眨眨眼,“只是林管事说,研书堂那边来了一位姑娘,说是看上了您的字,想要请殿下您为她的画题字。”
裴佑定睁开眼,却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狗定:皇兄喜欢的当然好
瑜姐:?
某诀:好也不该你来喜欢
白白:(坏笑)啧,打起来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