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喜欢我

静心殿内,少年揣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自雁无痕带人离开,已经过去了三日,三日时间里,没有旁人来寻过他,自然也没有人告诉他桃夭夭的情况。

他有些焦急。

只是伤了肩膀,没有穿透整片肩甲骨,应该没有大碍吧……

少年又想起那只穿破箭矢。

这不是他这几日第一次回想起那支箭。

相比于没有留意的雁无痕和着急挡箭的桃夭夭,他算是站在远离他们,相对安全的位置。

木偶化作箭矢的瞬间,不止是桃夭夭看见,其实他也看见了。

但说起来也是奇怪,他明明看见那支箭击碎结界时箭头偏离了些方向,按理来说,应该是刺不中人的。

可不知怎地,在桃夭夭飞身扑向雁无痕时,箭矢像是有人远程操纵似的,硬生生扭了回来,直冲他们而去。

不仅瞄准了位置,连势头都更为凶猛。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他当时也是慌了神,失了声。

只听见桃夭夭一道闷哼,便是大片大片的猩红晕染了她的衣裳。

以至于后面再回忆起来时,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是不是看错了?

或许那支箭没有改变方向,也没有减弱锐气?

不然怎么可能会在桃夭夭护住雁无痕的瞬间,提前预知般诡异察觉,对准他们而去?

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他自己不会法术,桃夭夭没有施展法术,而雁无痕不可能会控制箭矢对自己动手。

那支箭……

琢磨来琢磨去,少年还是没能想明白。

末了,他叹了口气。

现在还追究这些做什么?

左右桃夭夭受伤是事实,他也跟着他们来了这里,只要桃夭夭能养好伤,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倒是他们之前说的什么名簿……

那又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没有名簿的自己很奇怪?

少年透过不大不小的窗扉望向外头。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这一日又要过去了。

桃夭夭还是没有消息。

他果然不该轻信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早知如此,他当初非得缠着一起去!也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等着。

少年垂头丧气地瘪瘪嘴,正在此时,几日没动静的房门被人推开。

他惊喜转身。

是桃夭夭!

那个男人当真带着桃夭夭来了!

只不过这气氛……

少年半收起眼眸里的欣喜雀跃,走到桃夭夭身边,轻声细语问道:“伤?”

桃夭夭本在愣神,听他这么一问,失去光彩的眼睛晃了许久才定格在他脸上。

“没有大碍。”

她说着,眼睛却像是被风吹进了沙,红彤彤的。

哭了吗?

少年半信半疑地扭过脸,看向雁无痕。

雁无痕仿佛没事人般,神情淡淡的,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

他很是狐疑地盯着他们俩。

“城主大人,”桃夭夭吸了两下鼻子,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我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养伤,哪儿都不去。”

雁无痕微微动了眉梢,应了句:“好。”

说罢,他看向茫然无知的少年,抬了抬头,凌厉的眉眼横着扫过去。

“你也老实待在这儿。”

雁无痕走后,桃夭夭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浑身瘫软地坐在椅登上。

少年以为她是伤痛未愈,此时身乏无力,赶忙给她拿来软枕垫在腰后,托住她的腰。

桃夭夭感受到腰背处的柔软,她看着一脸关切的少年,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我方才听城主大人说,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嗯。”

“你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少年摆摆头。

“你既无事,为何要等我?”

“我……”少年一抬头,熏红了眼睛,“你,很好,我,喜欢。”

桃夭夭没料想自己会听到这般语出惊人的话,从雁无痕那里憋了一路的垂丧情绪瞬间被冲刷干净,脑子里的弦倏忽绷。

她立即反问道:“你喜欢我?!”

这才见了几面,哪来的喜欢?

莫非是一见倾心?

桃夭夭从不相信自己有这种魅力。

少年歪了头,散落的头发垂向一旁,露出那枚绑了红色细绳的银质耳铛。

“喜欢?”他轻声自问,想了想,又道:“欢喜。”

桃夭夭看着这个只比她高了半个头,年纪尚小的少年,噗嗤笑出声。

“我明白了。你觉得我是好人,所以喜欢我,看见我就心生欢喜。”

少年忙不迭点头,咧嘴笑着,“对!”

桃夭夭却眸色一暗,眼睫微微垂落。

“你认错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正如方才雁无痕对她说过的,其实她并非是寻常鬼魂,而是……

少年蓦地蹲下身,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的看着桃夭夭,如同凡人敬拜神明。

“没关系。”

他微抿起唇瓣,目光清澈而透亮。

“坏人,没关系。我,也喜欢。”

简单直接的话语仿佛冬日里的温阳,穿透遮掩云层,倾洒在大地上。

不热,但暖。

桃夭夭心窝一温。

她与少年相识时间甚短,他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知根知底,现在居然敢将喜欢二字挂在嘴边?

未免太单纯了些。

桃夭夭有些无奈地说道:“你……”

该怎么称呼他呢?

总不能一直叫他家伙吧。

少年忽闪忽闪地眨着眼。

桃夭夭问道:“你当真没有名字?”

“没、没有。”

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桃夭夭蓦然想起自己。

比起少年无名无姓,她不仅有为人时的名字,甚至在做鬼后还给自己取了一个。

取一个?

对!

没有名字,那就取一个名字!

桃夭夭一拍脑袋,笑着问他:“要不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少年眸光一亮,连声应道:“好,好啊。”

两人翻出屋子里的笔墨纸砚,正儿八经地围坐在桌子边,可真到了取名字的时候,桃夭夭又犯难了。

叫什么名字好呢?

她当初取名字时不过是随意听了别人一句话,觉得新奇又贴切,便记着了。

要说咬文嚼字,逐个斟酌,那还真不是她的强项。

想了半天,桃夭夭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努起嘴,看向一旁撑着脑袋的少年。

其实他的五官生得秀气,许是年纪小还没张开,相较于雁无痕已经成型的深邃英气,少年更显得稚嫩俊美。

白衣衬托下,有种不谙世事的纯洁和透出机灵劲儿的狡黠。

注意到桃夭夭的视线,少年轻轻扭过头,直勾勾的眼神里写着困惑。

怎么了?桃夭夭似乎听见他问。

她咳了一声。

“这取名字嘛,还得看本人的意愿,旁人是做不了主的。”

少年顿时垮了嘴角,用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呃……你也不用这样看我。”

桃夭夭伸出手,微微挡住自己的脸。

然而这灼灼视线实在叫人难以忽略,她忍耐许久,最终不得不开口:“也不是不能取。”

桃夭夭问他:“人界姓氏以家族为重,你有中意的姓氏吗?”

少年想也没想,扬声答道:“桃!”

“桃?这个姓也太奇怪了吧,不好取字啊……”桃夭夭轻皱起眉,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问道:“你想跟我姓?”

“嗯!”少年心满意足地展露笑颜。

“这……”

她是姓桃没错,但这个姓是她胡乱取来的,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跟着她姓?

桃夭夭有些为难。

少年嘴角又是朝下一耷拉。

得,徒有这天真无邪的外貌,内里子还是个脾气倔的小祖宗。

桃夭夭:“……也不是不好取。”

她抓起毛笔,用未蘸取墨汁的笔敲了敲脑袋,苦思冥想,终于试探性问道:“桃梓?”

少年笑眯眯的。

“好。”

嗯?就这么草率决定了?

她觉得有些不妥,又提议道:“桃桦?”

少年还是笑着。

“行。”

合着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啊。

她不死心地接着问道:“桃舒?”

少年面不改色。

“嗯。”

桃夭夭莫名有种挫败感。

这和问“你想吃什么”,然后回答“都可以”有区别吗?

她把毛笔往桌上一丢,自暴自弃地摆摆手。

“我本就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人,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自己叫什么,随便取一个凑合得了。”

少年看着桃夭夭甩笔,继而将脑袋压在桌子上,手垫着下巴,神色恹恹。

他拾起那支险些被甩落桌面的笔,用笔杆末戳了下桃夭夭的手臂。

桃夭夭挑起一边眉梢,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着他。

“干嘛?”

少年偏过脸,轻声问道:“生气?”

桃夭夭嘟囔着回道:“没有。”

她能生什么气?

就算生气也是生自己的闷气。

少年捏了捏笔杆子,抿唇想了想,左手挽起右手的袖子,提笔蘸墨。

不过呼吸间,一个飘逸灵动的“澍”字写得行云流水,赫然呈在纸上。

桃夭夭惊讶地直起腰背。

这字是真潇洒漂亮啊,不仅背透遒劲有力,还处处流露出恣意随性,瞧着架势,少说也得日日练习,习个三年五载的。

这少年看着年纪并不大,细皮嫩肉的,先前桃夭夭只是估摸着他未及弱冠,如今细细看来,应该才十七八岁而已,如此年轻的少年郎,竟有这样一手好字?为人时该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吧。

桃夭夭连连叹息,书香门第家的后代通常被保护得极好,不是谏言于朝堂之上,便致力于百姓之间,鲜少奔波在战火连天的沙场里。

也不知道这家伙经历了什么,少年早逝。

她兀自想着,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桃夭夭:这个少年真可怜……

少年鬼:她为什么用一种看狗狗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