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后门,一辆马车悄悄的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秦知渟拉动帘子,清了清嗓子:“阿景,我自行进去,你和大碗在此等候我。”
绘景点了点头,身边的大碗却一脸为难:“殿下,你一人进去太危险了,陛下要是怪责下来,卑职可担当不起。”
大碗是皇兄亲自给她安排的侍卫,武功高强,一人能抵过数人,就是人太憨厚,不懂变通之术。
他还有一个弟弟小勺,武功虽不及他,为人倒是聪明伶俐。两兄弟自秦知渟入住公主府以来,便一直在身边护卫。
“这有什么危险的?我递个请柬就回来了,等会还要去看宣儿呢。”
秦知渟之前答应了段叔要给褚子熙递送生辰请帖,自然不能食言。
如今褚子熙金题名,这正门的门槛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要踩平了,她不想高调登门拜访,平故惹人注意。
大碗垂下头,迟疑些许,“那殿下要跟卑职约定好时间,如若时辰到了,殿下还不出来,卑职只能冒昧闯府了。”
秦知渟一拍定音,接过绘景手上的礼品,踏着轻快的步伐往褚府后门走去。
正当她要敲门时,木门忽然嘎吱一声,径自开了。
褚子熙毫无准备的撞进秦知渟视线里,两人隔着一道门槛,面面相觑。
秦知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的脸庞,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句。
不愧是令满城贵女都倾心的人,骨相生的极好,肌肤白皙透红,比大多女子保养的还好,眼眸清亮,好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秦知渟赶紧掐了掐自己手心,往后退了几步,把心里的想法甩开,她可不是柳玉华,会被这幅英俊的皮囊骗了过去。
褚子熙一脸笑意的看着公主佯装淡定的模样,唇角微动:“殿下怎么愣神这么久?莫非霖安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大步跨过门槛,继续上前,如步步紧逼般。
秦知渟脸庞瞬间红了,成年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远处的大碗看到有男子离公主这般近,捏紧了手中的剑,正欲上前阻止。
不料,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那是状元郎。”
他偷偷收起佩剑,又坐回前室去了,假装无事发生。
秦知渟抬眸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态,尽量保持着镇定,语气自然的说:“褚公子说笑了,您脸上干干净净的。”
她将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咬的很重,似是一种暗讽。
褚子熙眸眼却尽是笑意,灿然若星辰,他像是没听懂公主话里的讽意,游刃有余的回道:“殿下谬赞了,褚某自然爱干净,出门前更是要擦把脸,不然碍到殿下就不好了。”
随即话锋一转,腔调油滑的朝她说道:“我还以为殿下看到褚某这张俊脸看入神了。”
秦知渟:“……”
世上怎会有这般厚着脸皮的人。
秦知渟赶时间,懒得跟他口唇相交,把手上的礼品递到他面前,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这是登门礼。”
褚子熙这才发现她手上带着礼品,不待他回答,公主便径自把礼品扔到他怀里,又继而从袖口处拿出一封精致的请柬出来。
少女耐心的跟他解释道:“六月十三那日是我的生辰,届时宫宴会邀约很多人进宫共乐,诺,这是给你的请柬。”
褚子熙顺势收了下来,指着请柬问,“殿下每年生辰礼都是亲自上门送请柬的?”
“……”
秦知渟小声抱怨道:“段叔让我送给你,不然我才不懒得亲自跑一趟呢。”
他唇角微勾,嗓音的清澈却恰到好处:“是吗?那看来段叔是很赞同我们这桩婚事。”
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吗?
秦知渟朝他瞪了眼,不满的说道:“长辈是长辈,我是我,我先跟你说清楚,我婚后定是不会恪守妻礼的,你若是有悔意,就早说。”
她自是不排斥嫁给他,可是也不想强迫他,婚后她可受不了家里有人天天一副幽怨的样子。
“褚某决定之事从不反悔。”
秦知渟微微点头,脸色缓了几分:“只要你做到信上所约,我也会尽力扮演好贤妻的角色。”
褚子熙唇角微弯,如沐春风,“那真是委屈殿下了。”
秦知渟见他这般心胸宽阔,顿时有种“君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感觉。
一股愧疚之意又悄悄在内心萌芽,她不禁放软了声音,“这样,我许你一诺,只要不违背道德礼法和本心,我定会答应你。”
褚子熙托着下巴,倒像是摆出了一副正经思考的样子:“那得让褚某好好想想,公主的承诺霖安还是很重视的。”
秦知渟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跟褚子熙在一起,人总是有些昏头昏脑的。
“那你慢慢想,想清楚再跟我说。”
她还是不习惯单方面压榨别人,秦知渟认真想了想自己府内的积蓄,想来寻常的金钱名利也打动不了他,她府上倒是收集了一些书画墨宝,倒还算珍贵。
赠与他顶多就是肉疼几天,还算能接受。
秦知渟盘算好一切,请柬也递给他了,转身离开时被褚子熙冷不丁的叫住了。
他的声音轻柔如薄羽:“宫宴,殿下希望我去吗?”
“你想来就来,反正请柬送到了,走啦。”
秦知渟自顾的说着,没待他回话,就干脆的离开了,她才不会说希望他参加宫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呢。
褚子熙站在原地,却一丝恼怒都没有,他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转过身,临时打消了出门的计划,大步跨过门槛,走进了公主不曾踏进的园子,周边的气压缓缓冷淡下来。
温夏见到他的身影:“公子,您不是说要出门吗?”
褚子熙回答的很干脆:“不去了。”
“那今日递来拜帖的客人公子要见吗?”
褚子熙步伐不变,漫不经心的回道:“随便打发了吧。”
他走进书房,小心翼翼地拿起手中的书信,封柬极为随意,褚子熙笑了笑,脑中顿时联想到她略微抱怨的装封的样子。
一定是鼓着腮帮,生着闷气,不情不愿的落笔拟着说辞。
——
秦知渟挺着背脊,强自镇定着步伐,走的平稳又端正,可不能让人看怯了。
一脸不爽的回到了马车上,周边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大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驭马比平日更加平稳了,就怕惹了公主不快。
都说情人分离之时,哀怨又易恼怒,这时候他还是多做事,少说话为好。
秦知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每次见到褚子熙,总想跟他拌嘴皮子,然后回来就在屋子里生闷气。
她鼓着气,咬牙切齿的问道:“阿景,你觉得状元郎如何?”
绘景是她最中意的侍女了,和素心天资笨拙不同,绘景自小就聪颖,虽然表面总是冰冷的样子,但是看人极准。
她紧张的看着绘景的脸庞,莫名带着一丝期盼。
“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秦知渟顿时怀疑起绘景的眼光,她纤手抚上侍女的额头,疑惑的问了句:“阿景,你当真是如此认为的吗?”
绘景垂着眉眼,冷淡的回道:“殿下爱信不信。”
秦知渟:“……”
秦知渟立刻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来。她这个侍女是个特立独行的主,性格却十分刚硬,宁愿不回答都不愿说谎。
想到褚子熙,秦知渟又叹了口气,他文采胜过自己,连容貌都被周围的人称赞有加,难道自己真的捡了一个大便宜,嫁得这样的优秀的夫君?
秦宣的宅邸在上京一处极其偏僻的地方,这里远离闹市,地皮却十分昂贵,多半宅邸归属内廷司管辖,赐给新上任的官员居住的。
但又恰恰因为这里离宫门太远,官员往往选择搬迁到更临近宫门的府宅去了,这里便更空落寂静了。
秦宣的府宅四周更是无人敢居住,人们对他忌讳极多,往往选择敬而远之。
马车停靠在了秦宣的府门前,秦宣住的府宅没有牌匾,但是大门厚重坚硬,大气恢宏。
大碗捏着门环轻敲了几声,等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右侧的门被缓缓推开来。
身穿简陋但布衣还算干净的小厮低弯着腰,有些松散乏味的站着,眼睛毫无精神的抬了起来。
目光所及到秦知渟的脸庞,大惊失色的跪在地上:“奴才怠慢,还望公主恕罪。”
秦知渟淡淡应了声,轻踱步至府内,声音夹杂着不常见的冷淡之意:“宣儿可在府里?”
小厮随在她后面,忙回道:“在呢,小世子殿下近日都在府内读书,未曾出门过。”
秦知渟闻言脸色才和缓了些,她在秦宣的府上,从来都是一副严苛的面色,尤其对秦宣服侍的下人,总是不怒自威的。
她还没走到内院,伴随着一声悦耳的“知渟姐姐”,迎头便扑来一个穿着华贵,大约六七岁的可爱人儿。
秦知渟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蹲下身子,展开臂膀接住他。
秦知渟怜爱的亲了亲他圆润通红的脸蛋,“宣儿越来越重啦,以后知渟姐姐都要抱不动了。”
秦宣嘟囔着小嘴,奶声奶气的回道:“嬷嬷说宣儿在长身体,以后就不能让姐姐抱了。”
秦知渟徐徐抬眸,意外的看见秦忻站在嬷嬷前面,明明穿着锦衣玉袍,神情却一扫往日的冷肃严正,他面色低迷,隐约可见一丝颓废之气。
她将宣儿交给嬷嬷,略微吃惊的问道:“堂兄?你今日也过来看宣儿?”
“妹妹也来了。”秦忻点了点头,跟她打了个照面,缓缓解释,“在府里待得闷,便想出门走走,刚好来看看宣儿。”
秦知渟走到屋内坐下,才询问出声:“近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兄长精神气这么差?”
秦忻双手僵了一下,眉宇可见的黯淡:“母亲要给我议亲了,而她家早就定了林怀辞,我已是无缘了。”
秦知渟这才想起来林家和谢家还有姻亲这回事,她之前一心为堂兄寻觅心上人,倒是忘了这门亲事。
眼看着秦忻低落的神情,她眸光闪过一丝心疼,轻声劝慰道:“许是那女子并非是谢颖,那日如果我没漏看,她并未出席,想是旁人也是有可能的。”
秦忻神色却逐渐平和下来,像是看淡了人世:“让妹妹费心了,但母亲有心撮合我和柳家小姐,许是缘分便是如此了。”
“柳玉华?怎么这么突然?”
秦知渟倒是不知道此事,柳玉华才气这么高,又心慕褚子熙,不像是听取父母之命嫁与堂兄的人。
秦忻垂下眼帘,低声回道:“嗯,说是柳大人也青睐于我。”
“那堂兄应了下来?”
秦忻摇了摇头,“还没,所以才不想呆在府里。”
秦知渟也想到自己的婚事,一时五味杂陈,她眼睛直视秦忻,劝道:“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想必谢家小姐也会出席的,你若愿意,就去争取一下。”
毕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也是宫乱纷争中携手共勉的兄长。
她还是希望堂兄能娶到心仪的女子,携手眷侣人间。
秦忻闻言,眸光微闪,眉宇间的黯然也逐渐散开,反而多了几分坚定。
“好。”
宣儿喜欢跟秦忻玩闹,秦知渟没有跟着,跟嬷嬷聊了起来。
“宣儿最近可好?”
“殿下放下,小世子乖巧可爱,从不让人担心。”嬷嬷从小在宣儿身边照顾,一应衣食起居,都十分注意。
“也是。”秦知渟了然,又吩咐了句,“只是近日嬷嬷就不要让宣儿出门了,宣儿若是实在想出门,你就带他来我府上。”
“是。”嬷嬷应道,眉宇却闪过一丝疼惜,她长叹道:“自三殿下离京后,小世子出门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秦知渟也有些惆怅:“宣儿毕竟是男孩子,跟行儿在一起,他会更自在些。”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嬷嬷带宣儿一同进宫吧。”
嬷嬷瞠目结舌,愣在原地,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进宫?”
秦知渟把嬷嬷惊愕的神情尽收眼底,依旧肯定的回道:“对,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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