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融融的清晨,林芙随着兰府出行春猎的人马前往围场。
出席春猎的大多是世家贵女与勋爵豪门,林芙自知身份尴尬,本不愿露面,
但兰玄遥已经命人将她的名字添进赴宴名册,自然也不能再有推脱之言语。
兰府是书香世家,兰玄遥更是少负盛名,舞象之年便已经高中探花,历年来皆是春猎盛宴的座上宾。
林芙随着兰府浩浩荡荡的车列旁,款款而行。
坐在轿辇中的兰玄遥捧卷观经,忽而抬眸望向远处,宝蓝色的轿帘被风吹的翻起,帘外明媚的春光下,那一抹身纤若柳的身影正随车前行。
兰玄遥轻轻叩焚着雪海浮香香炉的桌案,轿辇停下,郎君掀起轿帘,目光瞥向了林芙。
只见那女子回眸,春风将她的裙裾吹起,似一片迎风落下的茉莉花瓣。
兰玄遥抬眼,目光停驻在女子曼妙的身影上。
在灿烂的春光之下,白皙似雪的肌肤,似多了些许红润,轻轻垂下的长睫安静的覆在眼睑上。
“府中没有人为林姑娘准备轿辇吗?”
忽见轿子落下,她心中一惊,眉眼轻垂,屈膝行了一个福礼,礼仪端庄优雅,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小女卑贱,不敢居于车辇之上,并非旁人慢待。”
她的声音徐徐响起,似安静盛开的百合,温柔清甜。
兰玄遥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眼中掠过了一抹意外,平日他问话,对方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从不肯多说一语,多行一步,可今天却怕因此事牵连了旁人,而主动开口解释。
林芙的姿态恭敬卑顺,长睫微压,并不敢与郎君对视。
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这春意盎然的气氛下,竟生出了几分寒夜般的凉意。
眼睫颤了颤,捧着棋盘的手指紧了紧,面上露出了一抹潮红,透出了她的羞窘。
郎君沉默了片刻,气氛微僵,只有春风吹动两旁的绿树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此时,一片落花飘落在她乌黑的发鬓间,也不敢伸手去拂,兰玄遥抬手从她的发鬓间摘下那一小片花瓣,捧于掌心,随风飘散。
便也看见女子发间所簪的玉簪,是他当日所送。
面上的神色便也缓和了几分。
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郎君的动作十分温柔,不似替她摘去落花,倒似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摸了摸头。
不敢深想,眸光落在了自己的裙摆上,一只彩蝶正停驻在了上面,蝶翼在微风中颤动。
“你是我带入府的,却不是投身兰府,既非奴仆,自不是我们兰府中人。”
男人的声音似凉风拂过,带着冷寒,她的心间闷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言皆实。
正尴尬间,忽见他收回了沉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语气悠然。
“既非兰府中人,又非奴仆,便是我兰府的客人,怎可慢待?林姑娘,你可愿与我同辇?”
花香阵阵的春景下,白皙雪腻的肌肤上,那双清眸跃过一抹意外。
“公子,小女不敢和公子共辇”
她的心跳微滞,面色苍白的望向了兰玄遥,清风吹起她的裙裾,如风中飘摇的百合。
微风卷起的凉意,无端的钻进了肌肤,让她的身姿,也随之微颤,心中的惶恐更甚从前。
她虽意外兰玄遥的举动,却也恭敬收礼,不曾生出妄念。
“林姑娘。”
兰玄遥冷白的手指转动着佛珠,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这寂静的道路旁上,显得格外清晰,让她眼中凝浮一层不安。
捧着棋盘的手指微抖,轻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女子的慌乱不安尽数落入了兰玄遥的眼中,可他这次却不打算放过她。
“姑娘是打算一路随行到围场,好让那些显贵之家,看我们兰府慢待客人的笑话?”
男人清冷的嗓音微含不悦,冷沉的目光再次压在了她的身上。
强大的气场让她头皮发麻,这是第一次她在兰玄遥的身上,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她的一颗心沉沉下坠,也让她逐渐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与兰玄遥之间的差距。
这次,她再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顺从的上了车辇。
空气中浮动着的是宁静的雪海浮香,那气息如同她身侧的郎君一般,清冷孤高。
今日为着要在围场狩猎,他身着一身绛红色的骑装金线绣鹤纹,在光线的照耀下,流光似溢,
宽肩窄腰,身姿俊秀,日光落在他俊美清冷的眉眼间,却有一股冷飒肃然之感。
林芙微微一愣,今日的兰玄遥倒是与往日不同。
她曾听闻兰氏乃世家望族,府中子弟皆文武双全之辈,今日或可见到他在猎场搏杀之态。
心跳忽然有些迅速,竟第一次对去围场,生出了几分期待。
感受到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紧张的呼吸一滞,手指微曲,攥紧了手心,将目光望向了轿帘之外。
帘外,一片春和景明,绿树掩映,柳絮纷飞。
“今日春猎,林姑娘便穿这身衣裳?”
林芙一怔,这件衣裳是兰玄遥所赠,已是她拿得出手最好的衣裳了。
她心里有些打鼓,生怕衣裳欠妥,让他觉得自己不懂规矩。
规矩交叠的手掌,悄悄的攥紧了裙摆。
他的声线清冷:“春猎要着马装才能方便驾驭马匹,你连这都不知晓?”
她面上烧的发烫,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眸底微微颤抖。
清风吹拂进马车的窗柩,带进绿树的阵阵树叶的芬芳。
他从桌案旁的暗柜中取出一套红色的梅纹女式马装,清冷的深深眸望着她。
“到了围场,找个帐子换上。”
林芙知道若是她在围场丢了脸,丢的是兰府的面子。
待到了围场,兰玄遥便吩咐一个墨棋带她前去更衣的围帐。
从前她并未穿过骑装,到了帐内打开包袱将裙面展开,竟是一件马面裙。
马面裙的结构和普通的裙摆略有差异,她试了几次裙掩衣的穿法,却一直不得其法。
“姑娘,好了吗?”
清冷似月的声音从帘帐外传来,她顿时有些慌,连忙伸手将裙摆拉高随意的打了个蝴蝶结便走了出去。
“好了的。”
她抬起脸望向兰玄遥的时候满脸慌乱。
“走吧。”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林芙,转身欲走,却见面前的女子,急急走了几步,裙裾竟然从她纤细的的腰肢上滑落下来,眼看便要望见她身上穿着的粉色衬裤。
兰玄遥听见一阵男子的嬉笑声从远处传来,他的眉头皱起,连忙将她往床帐内推去,自己也跟了进去。
机灵的墨棋见状,连忙守在门外,不准旁人靠近。
彼时,安静的帘帐内,只剩下了林芙和兰玄遥两人。
男人身上清冷似竹叶的芬芳,带着侵略感向她袭来,手心冒出了细汗,感受到男子冷寒的目光,心乱极了。
“这么大的人了,这都不会穿?”
“从前并未穿过。”
她的眼中跃过了一抹难堪,小心翼翼的开口。
良久,兰玄遥并未开口,正当她以为兰玄遥会因此动怒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来帮你。”
林芙的心跳怦怦,抬眸时便见郎君拿起她换下的月白色裙带,轻轻地系在了面上,掩住了那双清冷似月的长眸。
还残留着自己温度的裙带覆在了兰玄遥的眼眸上,不知为何,她的面上有些发烧。
可兰玄遥似并未察觉,清冷的嗓音中透出了几分不耐:“可准备好了?”
她强忍羞涩点头,将马面裙塞进男子手中,哗的一声,裙摆被张开,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替她将马面裙笼在身上。
男人身上清冷的气息,一点点的将女郎环绕,呼吸之间都是男子的气息。
她有种被无声束缚的感觉。
她慌忙垂下眼眸,将目光从他覆着白缎的面上移开,看着他纤长清瘦的手指在自己的腰间,将左右两片的从背面交叉,留出三角,再将腰带一翻折到外面,复而又将裙带绕到前面,系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学会了吗?”
他伸手扯下了面上的缎带,垂眸看向林芙,女子仰面,那双含水的明眸望着他。
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了谢后,便欲离去,忽又被兰玄遥叫住。
“你可愿和我打个赌?”
春日的阳光落在他含笑的眉眼上,似隐隐浮动的佛光。
“什么?”
“今日春猎,若你能猎到一只动物,我便带你去白云练棋社练棋布局的学习。”
三月前,林芙通过了兰玄遥的棋局考验,他守诺将她的名字添进皇家棋院之中。
只是,她从未受人指导入院测试前,需有初段通过的文书,才能正式进入。
因此,这三月来,林芙日夜苦练,棋艺进展迅速,眼看的定段测试临近,她也想要看看自己如今的水平如何。
可她尚且不会骑马,如何能猎到动物?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完成一场不可能的挑战。
她的长睫微颤,眼中涌出了一抹犹豫。
忽然,听见了男子开口。
“是怕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