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溅落在锁骨下方,在四周诡秘花纹的映衬下,透出一抹古怪的妖冶。
寄生体看着她已经露出锋芒的刀刃一转,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还没等愕然的情绪上涌,就看见伤口处渗出的红意——那颜色有点奇怪。
突如其来的不详感油然而生。
“喂,你在——”干什么?
叮——
情势急转就在一瞬间,那滴血液与皮肤接触没多久,一丝不明显的嗡鸣声倏然炸响,原本在胸口处规律律动的种子像是接触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物,微微颤抖起来,幅度愈来愈大,少年锁骨下狰狞扭动的鼓包不断变换方向,急切地想要逃离般,却只能困于狭窄的囚笼,在还未完全成熟时骇然发出一声尖厉的痛苦锐鸣。
孩子受难,最为痛苦的就是还亲密共享能量、没来得及将之切断的主体。
熟悉却更为剧烈直接的烧灼感席卷而来,寄生体巨大的身体在半空剧烈翻滚,无辜的墙壁被宣泄痛苦的异种触手击中,轰然倒塌一片,却因为过于高大的建筑,不断有沉重的巨石从迷宫四面八方簌簌落下,在地面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控制台看着那一个个巨大的深坑和一无所觉仰躺在地飞来横祸失去比赛资格的考生,眼皮一跳。
“……这一下就淘汰了得有一半吧。”
“选手室现在已经炸开锅了,都是刚从全息舱才爬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考生。”
“有人说自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感觉后脑勺被人敲了闷棍。”
“……”
“她知道的吧。”
“她肯定知道。”
控制台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故意的。”
有人一锤定音。
联想到刚才的推断和感慨,观测人员们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憋屈。
怎么会有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想着阴别人一把啊!
把他们的感动还回来混蛋!
扶·不忘初心·光面不改色地看着极力挣扎却渐渐失去力气,只能不停颤抖的种子,随手把手指伤口摁在衣服上。
系统看着那处很快止住的血液,目光含着三分惊悚两分畏惧还有五分“卧槽怎么做到的这么牛逼”的崇敬,仿佛在看一个威力堪比战舰的终极武器。
“你……你的血里原来有毒吗?”
“?”
扶光复杂地看了它一眼。
“要达到连寄生体都不敢碰的程度毒性得有多强啊,以后要是有人敢对你动手就直接唰一下手一挥,分分钟尸横遍野、啊不是、放倒一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嘿嘿,但也不能老放,你身体本来就虚,还没完全补回来呢,别又放没了,你是不是还有低血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它底气渐渐弱下来:“你是不喜欢我说这个吗?你、你别在意,我紧张的时候就控制不住想说话,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不是。”扶光叹气,“你除了毒性就没联想到别的什么?”
“别的……额,难道你血液里有什么禁制?好像你们那种世界法术体系建构的挺完善,说起来我还没见你用过呢……好了好了,我知道不对,你别那么看我……还能有什么?总不能像电影里一样,专门针对反派一碰就变傻的劳什子净化……”
“嗯。”
“我就知道不可ne——你说啥?”
扶光指了指自己:“圣女。”
她强调:“光明圣女。”
“通过这四个字,你能联想到什么?”
“喜欢裸奔坏脾气的老头。”系统飞快回答。
???
扶光:“……”
系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它知道自己刚才又嘴瓢了什么。连忙补救:“不是,你一开始不是说和我们这里的圣女很像么,我就没多想,你这个能力——”和我们这边的八竿子打不着啊。
扶光眉心一跳:“神殿,不是和神明沟通的地方吗。”
“对啊。”
“那他还挺抠门。”扶光想了想,神殿相当于神明行走人世的代言者,但神又不止一个,你想干的事情放别神身上不一定乐意,背地里吵吵也就算了,事情要是放到明面上,众神为了保持逼格,那必不可能真身下场干仗,这时候就是神使们出场的机会。
就像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叫“大太监”的生物,主子清个嗓,大太监就得“哎”一声,翘个指头帮主子撕逼。
作为不用吃不用喝天天琢磨怎么找乐子的神,要是没有这样的一干小弟前呼后拥多丢面,为了促进上下级关系良性发展,培养神与人之间的长期情感交互,神也深谙打一棍子给一甜头的心理,所以就有了定期的神祭用来割上司的韭菜——作为圣女,她曾代表光明神一派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过神的赐福,就是那种神明翘着腿装模作样一通后众人一拥而上被洗脑了一样高呼世人敬神神爱世人朝闻神迹夕死可以你是我的电我的光我永恒的信仰,翻译过来就是一群鸭子在吱儿哇乱叫老大老大你真牛逼,一片洁白的圣堂上好像都在回荡着《only you~》。
但因为书上说神远离尘世清心寡欲虚无缥缈,所以光明神只能含恨躲起,绕过冷酷地挡在他和他虔诚信徒中央的死鱼眼圣女,两方遥遥相对,目光一个比一个深情,从而实现傻逼与傻逼的同频共振。
——《第287任圣女语录》
“有吗?”系统明显没接收到扶光的脑回路,它琢磨了一下自家那个没见过几面但的确和所有甲方一样无理取闹的神明,点点头,“有吧。”
“你们的神殿也不容易。”扶光唏嘘。
“对啊对啊!”
“难为还有这么多人肯跟着他。”
“对啊对啊!”
“没看出来他人格魅力还挺大,居然能哄得神殿为爱发电。”
“对啊对——”
?
系统卡壳了一下。
它终于发现扶光好像误解了什么。
“是这样的。”系统捋顺思路,“我好像有一件事情忘了和你说。”
扶光耷拉下眼睛。
“哈哈哈但你应该知道的吧,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啦,这个上网搜一下就能知道——”
“别说废话。”
系统低眉顺眼:“神殿里没有神啦。”
扶光:“……”
扶光:“…………”
他们都知道系统是指什么。
不是神殿里精心雕琢的万千神像,或是名工巧匠覆手的浮雕细瓦。
是说维度里至高无上的独一存在。
能称之为“神明”的存在。
从她穿越而来后驱使系统和她对话的上位者,再到星际人人皆知的神殿,星网上“神罚论”甚至风靡一时。
——神殿无神,惊天谬论。
系统嘤嘤嘤,飞快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扶光:“其实吧,我们这里的神殿,相当于另一所联邦军校。”
“里面的实习神官,就是公务员预备役。”
“……”
“他们的确信仰神明,里面的管理制度也都严格按照古书上一板一眼,联邦倡导信仰自由,除了部分极端分子,大家理解尊重但、并不认同。”
“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影响力,是因为——”系统难以启齿,“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扶光并不太想知道多到什么程度。
她都一时忘了在不远处打滚的寄生体,乍一知道其他时空的同行混到了这个地步,心情复杂。
她哂笑:“老头心还挺大。”
系统半点没有自家神明被嘲笑的愤怒,响亮地应了一声:“所以他郁闷得要死,之前睡够了起来一看,嘿,信徒都跑光了,剩下来的搁那玩cosplay,受不了回去自闭了好久。”
扶光:“那所谓的圣女?”
“咳,就是神殿这个大型机构的下一任老板,按照规矩,经过投票和长老院筛选,就能,你懂的。”
不,我不懂。
她委婉道:“我看网上——”
“网上嘛,你知道的,就、人家都给出那么好的条件了,背景又深,领导爱好奇特点,就算有点喜欢穿白衣服,上班时间要求严格类似cosplay……的怪癖什么的,都能理解的啦,大家也不会明着拿出来说。”
扶光,在穿越新世界5天零17小时后,第一次感觉到什么东西如同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
所以她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说圣女不能养狗?”
“他们对圣女的要求高得不行,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所以圣女的位置虽说有很多人眼红,但其实候选人,额,也不算多。好吧其实是因为——”
“——据说神殿创始人特别讨厌狗。”
它不知道扶光为什么露出一副胃疼的表情,脑袋向后缩了缩,明智地没有再说话。
此时程楠身上的花纹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退,只剩最中央一点红得泛紫的印记,触目惊心地昭示着还蜷曲在身体里的不速之客。
寄生体挣扎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它痛苦的嘶声如诅咒一般,主体的眼珠充满恶毒之意。
“哈,不过一个种子,难道你以为你能——”
世界观受到冲击,扶光一时间竟觉得寄生体都眉清目秀了起来。她收回心神,目光和蔼,上前一步,挡在程楠不省人事的身体面前。
万千触手由本体伸展出来,末端的复眼被更为强大的分身吞噬,接着又成为下一段眼球触手的养料,周而复始,最后统统化作不可名状的蜷曲长虫,疯狂扭动生长,目的明确地扑向迷宫角落身形单薄的女生。
扶光对上寄生体满含憎怒怨愤的独眼,尖刀上沾着几不可见的血迹,挟雷霆万钧之势掷向——
——身后?!
【她想干什么???!!!!】
观众尖叫出声,本以为会看见鲜血迸溅的可怕场景,没想到匕首直直对准程楠胸口的种子,在薄薄一层皮肤外以势不可挡之势刺向源头,霎那间放出刺眼的红光,种子垂死挣扎抵抗着那蕴含恐怖毁灭气息的攻击体,甚至妄图寻求主体的帮助,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和慈爱的母亲建立联系,它狠心在空气中寻找其他兄弟姐妹的气息,于是迷宫边缘处,愈来愈盛的红光从各个角落涌现,扩大,猛涨——是不甘的尖锐嗡鸣!
“时间到了。”
扶光声音落在空中,无人听清,他们只能看见女生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像一粒微不可道的尘埃灰土,即使红光再盛也只能看见那双似是在燃烧的眼睛,面前是诡异疯狂几不见顶的巨型怪物,她伸出手,白色的精神力在掌中汇聚、盘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人看清扶光的动作,就如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凝聚起了足以给寄生体致命一击的精神力,霎时间,绿、红、白光交错混杂,和震耳的轰击声一起炸响在回环崎岖的迷宫大殿中,巨大的光焰划破浓重的黑暗,像冉冉升起永不熄灭的新星。
绚烂,夺目。
寄生体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几欲将它撕裂的空间裂缝,但它暴怒的怒吼在与白光接触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以为它的声音和冲击波接触的一瞬间席卷而毁灭,而在无人知晓的一刹那——
它瞥向角落不起眼的女生,和无法反抗的躯壳一同消失的是眼底的震悚和迷茫。
灵魂深处止不住地生出一股战栗。
不是白光。
带着凛然的圣洁。
那是一抹淡得微不可察的金。
与此同时,和种子相抗衡的尖刀刀柄血迹顺着刀背流淌,和笼罩住凶器的精神力一起,将骤然加重的红光吞食,母体遭至毁灭性攻击,种子尽力延伸,负隅顽抗的力量在再次触至刃锋一瞬,“唰”地湮灭于灰尘。
其余红光像是燃烧着生命之火,一同碎裂。
“啪。”
灰暗的色调被缓缓掀开,日光刺进罅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迷宫层层盘绕,少女独身其间,身后拉长了一条淡淡的光影。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嗒。”
弹幕,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