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风麒翻了个白眼,“妖族善战,原形对大多数妖族而言都是底牌,总喜欢藏着掖着,不像我从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麒麟血,我和祁柏交过手,但没打到对方暴露妖身和我打的地步。”
他晃着脑袋,“不过我猜他的原形一定不是善战类的,不然他用妖形态和我打,何至于被我伤成那个样子,估计他真是什么鱼虾蟹化身,当然,我也只是有个大概的感知。”
遂禾挑眉:“那你对我有什么感知?”
妖族和人族消息不互通,正清宗剑尊收了个一脉相承的徒弟在人族人尽皆知,在妖族却无妖知晓。
“能有什么感知,你不就是个人族金——”风麒眼睛倏然睁大,惊疑不定道,“不对,你身上有妖气!”
“你是妖族,只是还没有血脉觉醒,所以我才察觉不到。”
遂禾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猛然站起身,短小的身板骤然扑到她身侧,爪子扒拉着她的长袍,恶狠狠道:“混蛋,你是妖,竟然也同祁柏和我作对,我们妖族的脸都让你们师徒丢光了,我要杀了你。”
风麒怒不可遏,磨着牙就要往遂禾身上咬。
遂禾单手攥着他的嘴,制止住他上前扑的动作。
原本她只是存着逗弄这落魄妖王的心思,见真把妖惹恼了却不想同他纠缠,正打算把狗崽子大的麒麟提到一边去。
主殿大门骤然大开。
隔着雨帘,遂禾看见了高台上的清隽冷淡的身影。
她眼疾手快把风麒扔到一旁的灌木里,灌木里传来风麒骂骂咧咧的声音。
遂禾面不改色在他身上施了个禁言术。
眨眼间,高台上的人已经顺着阶梯缓步走到她面前。
青年剑尊手持画有墨竹纹样的油纸伞,身上穿着藏青色广袖长袍,花纹繁复却不张扬,矜贵雍容,是他惯爱的款式。
他其实不太喜欢深色衣衫,今日穿着恐怕是担心腹部伤势恶化,渗血出来被人发现。
遂禾站起身,“师尊怎么出来了。”
“正清宗每十日为内门弟子安排分神之上的修者授课,今日恰好轮到我。”祁柏语气平缓。
遂禾拧了下眉,抬头看他,“秋雨连绵不绝,再过几天就要入冬,师尊养伤为重,不宜授课。”
祁柏摇头道:“授课是正清宗惯例,不可朝令夕改,何况我养伤一事,不方便让他人知晓。”
“师尊可以雨势大为由取消。”遂禾说。
祁柏神色不见分毫动摇,“上位者理应以身作则,若因雨势大就取消,那些内门弟子便会当修行是儿戏,以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修行之路就此断绝。”
他语气坚持,没有半分回转余地。
祁柏的态度在遂禾意料之中。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严于律己,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
但遂禾还是感到有股没来由的火气涌上胸腔。
她眸光沉了又沉,语气还算冷静,“师尊执意如此?”
祁柏抿唇,侧头看向别处。
他不说话,恰恰表明他的心意无可转圜。
今日授课之意坚决,他日师徒死战,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无心无情。
遂禾敛下所有情绪,匆匆说了句告退,也不管他说什么,大步离开。
遂禾懒得理会祁柏,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寝殿,门扉被她重重关上。
紧闭的木门却挡不住外面的戚风骤雨,吹进屋来的呼呼风声搅弄得她心烦意乱。
她忽然觉得在这里演师徒情深没什么意义,若是对方心如铁石,玩弄感情只会把自己玩进去。
不过,除了觉得祁柏过于不近人情,和他打师徒感情牌会徒劳无功外,还有一种她拿不准的情绪在发酵。
她一时想不明白,便沉着脸开始看桌案上摆着的阵法书卷,直到门扉吱的一声被推开。
遂禾愣了下,立即看过去。
毛团子从门外挤进来,站在光滑的地板上抖了抖身上的水珠。
“阿嚏!我真服了你了,那灌木后面是个水坑,差点把我淹死,”风麒哆嗦道,“有治风寒的药吗。”
遂禾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从桌案的角落拿出一个药瓶扔给他。
“一日三次,别多吃。”
风麒当下往嘴里塞了一颗,等全身不再发冷后他凑到遂禾身边,“怎么了,你和你的好师尊吵架了?”
遂禾挑眉:“我为何要同自己的师尊生气。”
风麒撇了撇嘴,蹦上她面前的案几。
他毛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桌案上,差点浸湿桌案上的书。
遂禾连忙把书收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微跳。
“不愧是在人族长大的,嘴硬又不真诚。”
遂禾瞥了他一眼,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翻书,摆明不想理他。
风麒偷偷打量着她,嘴上闲不住,“祁柏的伤看着唬人,其实半点不伤根本,最差的情况修养半年也就好全了,你干嘛那么在意他去做什么。”
见遂禾不理他,他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若不是你和祁柏是师徒,我真觉得你像是那些为了晋阶守着天材地宝的妖兽,一有风吹草动就进入暴躁状态。”
遂禾眼眸不自觉眯起,侧过头若有所思看向风麒。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风麒翻了个白眼:“说什么,说你现在的样子像是把祁柏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吗。”
——
正清宗腹地坐落着不少金碧辉煌的殿宇,其中中央殿宇则是剑尊授课之所。
殿中气氛冷凝,比外面络绎不绝的阴雨还要压抑几分。
到场的内门弟子缩着脑袋,心中叫苦不迭,剑尊今日仿佛心情不好,一张脸始终冷沉着,教导也比往日严苛,念决时有资质平庸的弟子想插科打诨混过去,都被他无情卡住。
冷沉的气氛在守门弟子闯入殿中,禀报宗门可能混入了妖王时达到顶峰。
犯事的守门弟子在半个月前被人打晕,醒来时在大门口发现了属于妖族的血迹,他担心受罚不敢上报,自己私下寻找妖族踪迹一直没有消息,另一个知道内情的弟子怕酿成大祸,趁着授课日祁柏下山,直接捅到他面前。
祁柏面上没说什么,内门弟子却知道,这炮仗是真要炸了。
于是好好的授课成了三堂会审。
一众内门弟子强颜欢笑,没有尊者的吩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祁柏面无表情扫过殿中众人,原本来听课的内门弟子紧紧低着头,小鸡崽一样缩着,跪在殿中央通道上的值守弟子则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他本就厌倦的情绪更冷沉几分。
祁柏尚且没有开口,闻风而来坐在下首的程颂先拍了桌子。
“玩忽职守,隐瞒不报,只这两条就足以压你入禁山地牢。”程颂阴恻恻道。
站在身侧的陆青脸色骤变,艰涩开口,“尊者,他也是被人打晕,情有可原。”
“法理不容人情,我宗门万千弟子的性命为重,倘若妖王在此期间伤好,为祸宗门,这罪责你也替他担吗?”程颂冷眼看向他。
陆青脸色煞白,嘴唇抖了抖,只能充满希冀地扭头看祁柏。
祁柏捏了捏眉心,脸上有些倦怠。
“师叔言之有理,但——”
“剑尊,”陆青少见的失去方寸,失声打断祁柏的话,“剑尊三思,此事有蹊跷,是不是先让执事堂去查证。”
“陆青!不要因为犯事者是你表弟,你就屡出包庇,枉费剑尊对你的多年提拔。”
祁柏凝眉,“师叔,陆青的话不无道理,值守弟子无故被人打伤,的确需要执事堂去查。”
“查证是查证,处置是处置,可以两不耽搁。”
沈非书摇着扇子,在旁边煽风点火道:“师叔说的对,先把这弟子压入禁山地牢,处置了再说。”
祁柏沉默不语。
他自然看得出来程颂有心为难,陆青是他看重的,犯事者是他表弟,倒是直直撞在了枪尖上。
他只觉得疲倦,心情郁郁,伤口也有崩裂之势。
只是来时遂禾分明生了气,恐怕也不愿意再管他的伤,这次他和她的关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缓和。
他本想先把今日的事敷衍应付过去,沈非书和程颂却要逼着他下令处置犯事者,禁山地牢只入不出,只有宗主有开启权限,一旦下令便没有拨乱反正的余地。
祁柏垂眸,颤着手指在袖袍的遮掩下摸了摸腹部,果然摸到一手湿润。
程颂还在耳边不断逼他下令。
厌烦间,殿门倏然被人打开,祁柏抬眼望去,狭长的眸子不着痕迹睁大几分。
女修从门外进来,她似乎不知道殿中有这么多人,眉梢不自觉挑起,露出些错愕。
祁柏的目光紧紧落在遂禾身上,他还记得几个时辰前遂禾冷淡离开的背影,他抿了抿唇,指尖掐着掌心,犹豫着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他担心她仍在气头上,不愿意理会他,又怕她已经消气,他若太冷淡会让她误会。
遂禾却歪了歪脑袋,在他想好措辞之前开口:“授课时间已经结束,师尊什么时候回浊清峰。”
“放肆,没看到我等在议事,小辈插什么嘴。”
遂禾视线不经意从陆青焦灼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祁柏身上,“师尊。”
祁柏抿唇,尽管程颂在耳边压着嗓子告诫,他也视若无睹,没什么犹豫地冲遂禾招手,温声道:“没事,来我身边。”
此言一出,缩在角落看戏的内门弟子齐齐睁大双眼。
他们都知道剑尊收了个徒弟,但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真人,且剑尊冷心冷情,愿意收徒多是宗主和几峰尊者施压,被迫收来的徒弟,谁会当回事。
然而今天剑尊在众目睽睽下,为了这个名义上的徒弟,当场拂了元清尊者面子。
一众弟子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偷瞄上首的元清尊者。
啧,脸果然绿了。
遂禾越过众人径直到祁柏身侧,奇怪道:“几位尊者怎么都在这里。”
“宗门中出了些事情。”
祁柏言简意赅地解释,遂禾表面上侧头仔细听着,实际上早就魂游天地。
风麒说祝绫散的药效还有几天才能完全消失,祁柏的伤不仔细养着,还是有恶化的风险。
虽然她和祁柏是不能共存的宿敌,她本不该理会祁柏的伤势,但正如那麒麟崽子所言,她已经将祁柏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妖族或多或少都有些守护天材地宝的习惯,只有守好了,才能确保药材成熟后能进自己的肚子。
所以,这朵长在高山之上的花,在他成熟之前,理所应当的,谁也不能动得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遂禾:是的 我是猴子请来的救兵
师尊具体是什么很快就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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