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
耳边又传来祁柏沙哑且满含不悦的声音。
遂禾愣怔看他,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道:“师尊,你这屋子还挺舒服的。”
一句话差点把炮仗点炸了。
“够了!你若没有别的事情,立刻出去。”祁柏握紧门框,垂落的发丝挡住半边有些难堪地面容。
遂禾虽然没有本族相关的记忆,但也知道祁柏现在并不好受。
这个时候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他应当不会拒绝吧。
她轻咳一声,说:“师尊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弟子近日实在无事,不知道能否去藏书阁看看。”
祁柏拧眉,想也不想便扔给她几本新书,冷声道:“出去。”
遂禾神色不变,温声细雨,从善如流,“那我明日晚上再来找师尊。”
明日晚上?他的情动期又不是日抛,她还要连着来几天?
祁柏脸瞬间绿了。
然而遂禾不等他应答,转身提起长刀,做出离开的动作。
“站住,”祁柏攥着门框咬牙。
遂禾故作疑惑回头,无辜道:“怎么啦,师尊?”
祁柏咬牙切齿,兀自扔了一块通体晶莹的蛟龙令牌到她怀里。
“这几日都不要来打扰我,听明白了吗。”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遂禾看了看祁柏强撑着的俊美面容,又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令牌,眉眼倏然弯起,冲眼前严苛却十分好拿捏的剑尊道:“是,遂禾明白。”
遂禾提刀欲走,又被祁柏叫住,“等等。”
遂禾疑惑看他,祁柏强忍着羞耻,冷声命令,“替我打一桶水来。”
……
从祁柏处出来,遂禾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手握令牌,心情不错。
怀中的传音铃嗡声作响,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老道士后,犹豫片刻,被她径直掐断。
方才虽差点死在祁柏剑下,但她却借着祁柏身上逸散出的海水,差点摸到突破的界限,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质的飞跃。
在此之前她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从侧面应证了她和祁柏同源一事,若非同源同族,她不可能会受祁柏的影响。
半路冒出来的便宜师尊虽然高傲独断,是遂禾最敬而远之的那类人,但近来相处还算不错,加上他有一张她极为喜欢的脸,这令她放下了一些戒备。
最重要的是,这里处处是正清宗的阵法,她使用传音铃很容易就被人探查到,她没有让人窥视的癖好,只能委屈老道士再等等了。
遂禾没有立即去藏书阁,她把祁柏给的书细细读完,又消化一天确认对自己没有什么帮助后,才拿着祁柏给的令牌进入藏书阁。
天水镇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地界,但这里的藏书着实惊到了遂禾。
琳琅满目堆满了整个楼阁书柜。
她兴致冲冲一本本扫下去,却有些失望。
的确如祁柏所说,这里的书对她没什么大用,大多是给筑基和金丹初期的修者看的,修真遇到的疑难杂症少有提及。
遂禾不由心生沮丧,她握着怀中铺满灰尘的古书,愤愤坐在书柜后的角落,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也没在意,直到听见那声音扬声对外面的弟子交代,她才回神。
“行了,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看守了。”
声音的主人稍显年迈,语气中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遂禾很快反应过来,是程颂。
除了程颂,她还听见一个脚步声。
“师叔叫我来有什么事。”
祁柏。
遂禾眯了眯眼睛,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走出去,而是立即给自己掐了一个息声决。
她虽只是金丹,但对术法的掌握自信能出神入化,即便是程颂甚至祁柏这样的大乘修者,也难察觉到她。
“你这两日灵力可还有不稳?”程颂问。
“最多再有三日就能完全恢复。”祁柏答道。
“那就好,没出什么岔子就好。”他顿了下,又道:“这处地界作乱的小妖我也替你收服了,虽说不成什么气候,但个个堕入魔道,是杀是留,你是未来宗主,由你决策。”
祁柏语气漠视,“堕入魔道,已为天地不容,杀。”
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入魔妖族的生死。无论那些妖族入魔是否有苦衷,是否真的害人。
剩下的就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遂禾在角落里听得厌倦,甚至开始反省自己疑心太重,非要做偷听的小人行径,倒把自己困在这犄角旮旯窝囊着。
正想着,程颂忽然道:“你那徒弟如何。”
遂禾一愣,下意识扭头透过书柜的孔隙看去。
祁柏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孤傲,仿佛天边皎皎明月。
“师叔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只是提醒你,宗门里的长老费心给你炼制灵器,让你能这么快找到那同源修者,是为了让你杀了她以求证道,切勿萌生恻隐之心。”
祁柏长眉微拧,轻斥道:“师叔,这些事我有分寸。”
程颂却不满意他这套说辞,当下横眉,一脸严肃道:“你有分寸是最好,你在大乘期停滞太久,现下修为反噬,若不能尽快突破,也就是个魂归天地的下场。”
“别怪我做师叔的没提醒你,你们这一族注定同族相残,踩着族人的尸体上位,否则也不会绝迹上灵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灵力同源的修者,尽快用功法灵丹把她喂到元婴,早日证道才不辜负我们一众长辈的期待。”
祁柏摩挲着溯寒剑的剑柄,眼眸微微阖着,没说话,却是一种对程颂话语的无形默认。
程颂见他不再反驳,脸上露出些满意,“你出人头地,未来正清宗才能长久不衰。”
遂禾仍然缩在角落里,她瞪大眼睛望着两个世间至强者,头一次全身冒起冷汗。
汗水顷刻浸湿她的衣衫,额角鬓边都是一滴滴惶恐愕然的汗珠。
程颂一番话吐露了太多东西,遂禾艰难地理解着每句话的意思,越想,心越冷。
同源,修为,证道。
原来是这样。
刹那间祁柏的行为都合理起来。
遂禾的视线艰难落在祁柏身上,祁柏一袭布料华贵的道袍白衣,仍旧是天边不染尘埃的月。
只是这抹月光,却实在令人遍体生寒。
她一点点攥紧手中的书籍,视线忽明忽暗,隐藏在帷幔垂落的阴影里。
轰隆隆——
上灵界少有雷雨,偶尔遇上强者突破,招来雷劫,才会降至一场持续时间很久的雷雨。
有些年头的木门被碰的一声打开。
祁柏清冷的视线落在眼前被雨水打湿的少女身上,眸色露出些怔然。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顿了下,他微微蹙眉,“衣服都湿了,为什么不捏个避水决。”
遂禾慢吞吞眨了下眼,难得少言少语。
祁柏将这个有些难伺候的徒弟带进屋子,替她捏了个决,等把她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烘干,一直紧皱的眉心才稍稍松开。
“来了为何不说话。”
“师尊,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祁柏对上少女清亮的双眼,“什么?”
那双眼睛暗沉沉不似以往狡黠,仿佛蔫了的茄子。
“我已经在金丹期许久了,始终寻不到突破的法子,”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道,“师尊说,这是为什么,我分明已经很努力了。”
祁柏蹙眉低头看她,半晌,“不必急于一时。”
“是吗。”遂禾不置可否,兀自说:“但是我很害怕,害怕是因为我天资有限,天命使然,害怕就此浑浑噩噩度过。”
祁柏没说话,袖袍下手指微缩。
他们这一族修炼一日千里,比寻常修士容易许多,一旦遭遇瓶颈,想要寻求突破,却是难上加难。
他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遂禾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忽然踮起脚伸手,双臂紧紧环住剑修的脖颈,如同搂着一块救命浮木。
祁柏被她这忽如其来的飞鸟投林弄得神情愕然,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也只能无声哑然,毕竟少女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乍然遭遇瓶颈挫折,难过寻人慰藉是常有的事情。
他不会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遂禾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眸闭着,神情布满盘算和算计,哪里能看见什么伤心难过。
感受到怀中剑修结实强大的臂膀,遂禾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即将夙愿得偿的笑。
修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有人觊觎她的性命,她何尝不能觊觎别人的?
既然同族注定自相残杀,那她就只能顺应而为,用一个大乘修者来证她的道,她何尝不能一步登天。
都是与命争命,只看他们谁能赢过谁。
她确认自己很理智,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祁柏是上灵界乃至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乘修者,统管正清宗,实力深不可测又位高权重,和这样的人斗,犹如螳臂挡车。
但只有和这样的人以小博大,一旦斗赢了,才更有意思。
掌控一个位高者,将他玩弄鼓掌,光是想想,她就跃跃欲试得浑身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评论(随机抓住宝贝啃啃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