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被一把剑挑衅了。
准确的说,是一把泛着月白光泽,剑鞘上镶嵌玉石金银,坠着金银丝剑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剑。
剑已经形成剑灵,是比她背后长刀还要高阶的灵器。
这样的剑显然非寻常剑修能拥有,若是寻常时候,遂禾秉持独自在外,低调行事的原则,并不会和一把剑计较。
但是今日——
遂禾面无表情从猪圈里爬起,素色的衣衫上点缀星星点点的泥泞。
她抹了把脸上的泥。
爹的。
管它是谁家的剑,她今日定要这把剑好看!
那柄剑在遂禾面前,轻轻晃荡身形。
耀武扬威的长剑倏然感受到遂禾身上浓郁的恶意,也不害怕,甚至动了动身形,一个蓄力又狠狠撞上遂禾的腰身。
遂禾的腰被猪圈的栏杆硌得险些报废。
“嘶——”
遂禾神色稍显阴郁,长眉蹙在一起,透出几分阴森。
剑灵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正要再撞。
遂禾眼疾手快,侧身抓过脚边麻袋,对着那柄剑兜头而下,同时默念禁锢咒法,杜绝了剑破袋而出的可能。
遂禾把不断涌动的麻袋提起,有些嫌弃地拿远些。
她先呕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说:“这麻袋摸着一股臭味,仿佛是套猪的。”
涌动的麻袋停滞一瞬,很快就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麻袋周身甚至逸散出浓厚的杀气。
遂禾对剑灵的愤怒视而不见,眉梢轻挑,“是你先招惹的我,我原本只是看看阁楼那边围着的修者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挑衅我。”
剑不会说话,遂禾也不指望它回答,兀自说:“隔壁镇子有家黑市,看你这样子,估计有的卖了,黑市手段多,即便你是一把有主的剑,他们也有办法抹消契约剑印,说不准连你的灵识也能一并抹去。”
“不知道一把剑能换多少古书功法。”
“散修清贫,有了你,我之后半年的路费倒是能解决了。”
遂禾一句接着一句,杀剑诛心,剑灵失去主人,即便是神器也不能发挥太大功效,那剑仿佛知道遂禾玩真的,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哪里敢和她硬碰硬。
它透过麻袋,挣扎着蹭遂禾的手腕,作讨好模样。
看着瞬间偃旗息鼓的麻袋,遂禾也不吃它的服软,拍了拍手上的灰,提溜起麻袋当真就要把剑卖给黑市。
能修出剑灵的剑,就算黑市压价,也能卖出几万上品灵石,若能借此寻到古籍,指不定她的修为突破有望。
至于剑的主人是否会找上来,压根不在遂禾的考虑范围。
正想着,身后又是一道重力袭来,重物裹挟着雄厚的灵力,撞得圈猪的栏杆也轰然倒地。
猪圈里的猪被惊吓到,哼哧着跑出去,有几只撞入不远处的人群,离着老远就能听见人群的抱怨。
“哪里来的猪?!”
“守卫呢?今日是剑尊收徒,惊扰剑尊你们担当得起吗!”
“别挤我,这里是我先来的!靠,这猪真壮实。”
“绣球、是绣球飞出去了!绣球选人了,快去找绣球!”
有灵剑撞人的经历,遂禾对身侧接近的不明物体都十分警惕,但那球形物体来得太快,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遂禾也只是侧开一些,没有被撞进栏杆,手中麻袋就没那么幸运了,径直被摁进猪圈里。
隔着麻袋,灵剑嗡鸣作响,声音有几分芙蓉泣露的悲鸣。
“嘶,好臭。”
遂禾拽着狼狈挣扎的麻袋,面上难掩嫌弃。
不等她幸灾乐祸,那沾染泥污的圆球就又冲着她飞来,大约是距离近,这次球的速度很是温吞,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遂禾不要它似的。
遂禾拧着眉,接二连三的异常让她防备加深,但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思虑再三,她还是捏着鼻子揪住了圆球垂落的一条璎珞。
“绣、绣球真的选人了!剑尊放了一个月的绣球,今日终于有结果了吗。”
什么剑尊?
遂禾蹙眉。
“怎么是个金丹?早知道金丹也行,我元婴也就厚着脸皮挤过去拼运气了!”
“她方才可是站在外围的,凭什么能选中她啊……靠,我的储物袋不见了,谁透了我的东西!”
遂禾被叽叽喳喳的人群吵得头痛,便从围上来的修士中随机选了一个人,问道:“什么绣球,你们在说选什么?”
被指中的人见她走了大运还一无所知,酸溜溜解释,“剑尊算到天水镇有他的有缘人,要收有缘人为徒弟,那绣球就是用来寻人的法器,挂在那边的阁楼上一个月了,今日选中了你,真是走了狗屎运。”
遂禾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拎着外表花里胡哨的红绣球,一言难尽,“天底下哪个剑尊用红绣球收徒??”
这是收徒还是招亲,何况这收徒的方法也忒不靠谱,谁家收徒收金丹啊。
路人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哪个剑尊,整个上灵界能被称为剑尊的,也只有正清宗的洞明剑尊,那位可是清风朗月的人物,如今又代掌宗门,位高权重,能被他看上,你就偷着乐去吧。”
“到时候和话本里一样,重塑仙骨,逆袭飞升,登上至尊位,万王来贺,妹子,苟富贵,勿相忘。”
这是哪门子话本?
遂禾勉强扯了扯唇角。
她怎么觉得剑尊收徒透着一股子阴谋味。
还逆袭飞升成为万王之王?别是挖心掏骨,拿她证道或者给白月光重塑金身吧。
毕竟她看的话本里也经常这么写。
遂禾一收拎着红绣球,一手拎着装剑的麻袋,有些不知道怎么收场。
正想着是不是偷偷溜走,喧闹的人群倏然一静,遂禾若有所觉,侧脸看去。
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从中间让开一条道路,他们屏气凝神,脸上带着或惊羡,或敬畏的表情,一眨不眨盯着缓步而来的青年剑修。
遂禾的视线也慢慢落在剑修身上。
男人形容冷傲,墨发高束,明月一般不染俗世尘埃。
他的脸上不带表情,仿佛一个无情无欲的仙家,他身上的衣衫颜色寡淡,仅有青白二色相互辉映,衣衫上的纹饰却十分繁复精致,腰间各种环佩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细碎的声响。
只有对上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时,才能察觉到他身上独属于剑修的锋芒,然而这样的锋芒在遂禾看来,远不及他这张美得几乎模糊雌雄的脸。
遂禾不自觉眯了下眼睛,随着男人走近,她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缓缓伸出手。
遂禾声音温和,“阁下何意。”
男人眉宇微拧,“我的剑可否归还于我?”
原来就是这人的剑无缘无故找她麻烦。
遂禾不着痕迹眯了下眼睛,提着麻袋的手却缓缓挪到身后,笑盈盈道:“什么剑,我没有见过。”
男人双目微沉。
遂禾毫无压力地耸了下肩。
这人的修为遂禾看不透,但能拥有一把有剑灵的剑,周身逸散出来的灵力有磅礴浓厚,他的修为怎么也在大乘,或许这人就是那个正清宗的剑尊。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遂禾不以为意。
遂禾对上祁柏能面不改色,围观的人群却站不住了,和高阶修者在一起,他们周身的威压可不是说着玩的,已经陆续有灵力低微的修者离开。
祁柏垂眸,视线落在遂禾身后的手上,他再度伸手,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张开:“你手上的麻袋是何物。”
既然被发现,再欲盖弥彰便没有意思了。
遂禾神色不变,不急不缓道:“它故意找我麻烦,我还没有教训它。”
“溯寒生性贪玩,它冲撞姑娘,理应给个教训,姑娘交还给我,我绝不会姑息。”祁柏正色道。
遂禾无意和高阶修者杠上,这臭麻袋她也不想总攥在手里,那把剑给的教训也勉强够了。
她正要应下,祁柏又说:“这绣球……”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迟疑。
遂禾瞥了眼绣球,语气从容,“看来这东西也是阁下的,正好一并归还。”
遂禾离家游历,只为求突破金丹的办法。
她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便把手中的麻袋和绣球不由分说塞给他。
装剑的麻袋脏臭,时不时还滴下一滴不知名的液体,男人的衣角和双手也没能幸免地染上污泥,明月染尘。
祁柏长眉微蹙,有些茫然地垂眸看自己怀中的麻袋和绣球。
他的剑透过麻袋感应到主人的存在,嗡鸣声中难掩委屈和哭诉。
虽然是剑招惹在先,但修者护短,若是跟她计较套麻袋的事,还真说不清。
遂禾不想横生枝节,转身欲走。
“站住。”身后的人忽然叫住她,声音冷冽。
男人身形颀长高大,他逆光而站,阴影挡住他面上大部分神情。
“你既然被绣球选中,便是我们出自同源,可愿意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