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结识闺蜜

云雾缭绕的高山一片春景,还有红色杜鹃花儿点缀其中。山脚下一大片良田,而冯献的学堂,就坐落在东边的桃花林中。

冯献跟冯云二人,牵着毛驴儿,进了那高大木头制成的牌匾,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开着粉红花儿的桃林。

“你先在这,我去将驴儿拴了,再引你去看先生。”

冯云浅笑着点头。她仔细看这篇桃林,不少蜜蜂在上头振翅,时不时落在花蕊中间采蜜。

“我瞧好几个学生的驴儿都在那了,没想到他们来这么早。”冯献栓好驴小跑过来道。

桃林好几条路,先生的屋子在西边的竹林之中,冯献让冯云跟着他走就行。

“害,要是住这附近就好了,上学都少费些功夫。”

冯云道:“我瞧这里也好些人家呢,还有好多田。”

冯献神秘一笑,对妹妹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田可都是咱们学堂的,租给这些佃户耕种,每年收取的租金,就是用来维持咱们学堂的开销的,不然我们这些穷小子怎么读书呢?”

“那好多人其实跟咱家差不多嘛。”

“那是肯定的,又不是在县里,县里自有他们大户人家自己办的私塾,咱们这是朝廷拨下来的学堂,不一样。”

冯云觉得也好,这富人有富人的学校,穷人也有穷人的学校,这样不至于有些有权有势的学生仗着自家势力大欺负穷学生。只是可能教育资源就跟不上。

唉,教育真是千古难题。

脚下的石板路逐渐狭窄,绕过一片荷塘,再行几步路。青瓦黄墙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一位跟冯云年纪相仿的姑娘说话。

“程先生!”

冯献领着妹妹给先生行礼,见他孙女也在,也打了声招呼:“容儿好。”

程先生眯眼仔细瞧,笑道:“原来是淮之呀。”

“程先生,这是我妹妹云儿,今日带过来您瞧瞧。”

冯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程先生只见冯云穿着简朴,头发用两支竹簪打两个发髻挽着,裹了条红巾儿,卷着花样在鬓边,只丫头虽小,神色却从容许多。

程先生被孙女扶着,下台阶下来,走到冯云跟前道:“瞧着不错,常听你哥哥提起你。”

冯云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只道:“哥哥读书用功,常常也说您是他的恩师。”

他摆摆手,走出檐下:“诶,淮之自己的造诣罢了。”

程先生还需讲课,留了他孙女容儿招待冯云,她俩年纪一般大,冯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自从到这还没怎么接触过同龄的姑娘。

亭子旁的柳枝儿,抽了嫩芽,今日风大一些,随风摇曳。两人在亭子里,容儿去屋里烧水出来,热情的倒了杯茶给冯云,冯云接过连连道谢。

同龄小姑娘讲话自然很快就熟络起来,冯云都没拘谨多久,只是跟容儿一问一答,渐渐话题就多了。

“容儿你识字么?”冯云问。

容儿是先生的孙女,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她点点头。

“太好了,前些日子哥哥教我认字,我如今想瞧瞧学堂里有没有书阁之类的,找找关于种地的书。”

容儿一双长睫扑朔着,浅笑道:“这有何难,我爷爷,可多书了。走,我们去瞧。”

容儿拉了冯云的手,绕过杨柳依依的荷塘,转了几个青石板路,才到一处僻静之地来。

“能随便进出么?”冯云见这私人的书房,有些隐蔽,怕扰了人家的隐私,有些忧心问道。

容儿莞尔一笑,拉了她上台阶:“你若是他的学生,反而不能随意出入,我们两个女孩子,能干什么?左不过是拿一两本瞧瞧罢了。”

只听她这样说,冯云才放下心来。

存书的屋子不算大,有几个箱笼放在里头,还有几排到顶的书架,里头一小厮在扫尘。

容儿忙让那小厮出去,领冯云进去,在最里层的书架前说道:“瞧,你说的种地的书就在这里头了。”

冯云摸着这一排排整齐的书,从里头抽出一本《天气年录》。好奇地翻开,只见上面是这几年的天气记录,每日对应日历,有写哪天晴,哪天雨。

这本引起了冯云的兴趣,容儿将她带至窗边的书桌旁,光线更足一些。

“元和八年,雨水有雨,清明谷雨皆雨,至白露收成,总四十日有雨,一年九十日雨,丰年瑞兆。”

冯云轻轻念出声,原来这本书不仅每年每日记载着天气,每个月以及年底后面还有总结,总结这一月,这一年的雨水多少。

“这是我爷爷记的,他从前会耕田,所以每年记每日的天气。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不过也喜欢写,这是修订过了的呢。”容儿解释。

冯云认为,按现在的说法来讲,此本应是《种田日记》。

“现在是几年了呢?”冯云下意识问道。

容儿掩嘴笑道:“这你都忘啦?十五年啦!”

冯云掩饰心虚道:“这么久啦,瞧这本子,怕是记了十几年了。”

“不错。自我爷爷来这儿教书,是有十几二十年啦!”

冯云慢慢翻页,看每一年的雨水,瞧见在元和十一年中,不仅雨水多,气候也温暖,冬日下了场大雪,红梅白梅竞相开放,是不可多得的丰年。

但后面,直至到去年,就没有十一年那年的巅峰时刻了,雨水少了些,夏天连着几日晴。不过也很不错了。

里头还有庄稼长的状态,用笔墨画得神似,稻子抽穗的饱满,在旁备注。

还有一首《春暮吟》[1]

有意杨花空学雪,无情榆荚漫堆钱

穷愁不服春辜负,旧病依还似去年

容儿瞧冯云看得入神,也伸个脑袋过来看,她头上的蝴蝶花钗,随动作振动翅膀,栩栩如生。

“这本书有那么好看嘛?”她问。

冯云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很有意思,是程先生自个记的天气日志,里头庄稼长的也好。”

容儿不置可否,一双美目清澈。

冯云上上下下翻了,只记到去年,今年应是刚入春,还未来得及修订进去。

将书归还原位,她突然想到自己差点儿就偏离主题,本身是找那种香菇的书的,想从古籍中找寻种植香菇的一丝蛛丝马迹。

这间书房虽没有哥哥说白鹿洞书院几十万册书那么夸张,但好歹也有过千了,类目也是分的很清楚,书架子上的书,不知是程先生自己整理的,还是吩咐小厮整理的,非常整洁。

《经部》、《史部》类书籍最多,其余就是《子部》包含儒家、道家、天文、术数、医家、农家,以及《集部》就是诗集、词曲等。

冯云找的就是《子部》中的“农家”了。

“农家”书籍并不十分多,就是有名的一些种田类书籍,而刚刚看的《天气年录》便是在这层书架中找到。

冯云还想再找,但“农家”中也就一二十本的量,她有些腼腆,问容儿道:“容儿,有关于香蕈的书么?”

容儿被冯云问的一愣,但她不耕种田地,对此书籍知道的少之又少。

“不知,我只会吃香蕈。”说罢,容儿抿嘴一笑。

罢了!冯云也不执着,起身便要离开书房,容儿见她不看书了,拉她去那河边的草场中。

河边一排杨柳,这草场被篱笆围了一圈,不少学生在上面追逐打闹,人小的你追我赶,还有些踢蹴鞠,有些踢毽子,有些在投壶。

两架秋千,设立在一旁,上头几个小子推着秋千上的人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云儿!我们放风筝吧!”

容儿抬头望天,纯白的云被风吹的缓缓移动。

“好呀。”

容儿的风筝,是寻常大小的燕子风筝,左右红蓝两种颜色,形状对称,一双圆形眼睛,燕子身上的图案,卷曲灵动,剪刀似的尾巴,翅膀下一对莲花盛开。

“我画的,好看嘛?”

“好看。”

容儿迎着风后退着奔跑,将手里的风筝抛在半空中,燕子乘着风越飞越高,她便将线轴越放越长。

冯云在后头跑步跟着。

然而风筝并没有飞多高,便好像折翼一般,摇摇晃晃着似要坠落。

容儿微张着嘴,发出惊呼,冯云提着裙子,仰头忙道:“小心,要下来了。”

容儿不慌不忙,小心控制方向,希望风筝能重新升天。她拿着线轴,不断跑跑停停,手里一拉一拽,收放有度。

冯云不知不觉跑到容儿前头,也后退着继续观察风筝的航向。

终于那风筝在她手中听话起来,一路乘风飞翔,顺利飞向天空,她手中线轴的线,也越放越多。

“我成功啦!哈哈哈,云儿你瞧,风筝飞起来啦!”容儿正高兴着,不妨平整的草里竟有块石头,绊了一跤。

冯云回头只听得“哎哟”一声,容儿摔倒在地。

“容儿!”

冯云忙跑回去查看。容儿摔倒后,却紧紧拽着风筝的线轴,手里的风筝,没有因为她的意外停止飞翔。

容儿将风筝移交到冯云手中,一张小脸因痛变得苍白,她拽着冯云的手,翻身坐在草地上休息,默默喘了口气。

“没事吧。”冯云担忧地问道。

容儿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她指了指前面那块石头,对冯云道:“云儿,将那块石头捡了丢出去,不要再绊到其他人了。”

冯云见风筝不需再放线了,便找篱笆墙上一个钉在土里的木桩,将线绑在上面。

折回来将那块该死的石头捡起,狠命往河里扔去。

石头“咕咚”一声,便沉了底。

容儿在冯云的搀扶下,坐在风筝旁的草地里。她正欲轻轻掀开她的裙子查看伤口,容儿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先别动,云儿,擦伤了,再动更痛了。”她皱紧眉头,摇了摇头。

冯云只得停下手。

两个人一口气不知跑了多长的路,里层的衣裳皆沁出密密的薄汗来。

冯云离得近,容儿身上出汗后,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是衣裳上的还是身上用的。

待容儿缓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浊气道:“膝盖擦伤了,好在春日的草茂密松软,否则,我这腿怕是要受大罪了。”

“咱们不放了,回去找程先生上药吧。”

“没事儿,哪有这么娇贵,刚刚摔倒那一刻,太痛了,愣了许久,现下休息了一会儿,觉着好多了。”

“那也不妥,得抓紧上药,不然感染了。”

容儿歪着头,问道:“感染了?…是什么意思?”

冯云一拍脑袋,解释道:“就是怕更严重了,咱们回去吧哈。”

容儿拗不过冯云,只得答应了。

“你先坐着,我去将风筝收回来,等我。”

“好。”

作者有话要说:【1】《伊川击壤集》卷之十五,北宋,邵雍撰

问:为什么容儿说要是爷爷学生反而不能进他的书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