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晕而风

人一旦生了恐怖的心理,周围的许多事就会无形中笼罩恐怖的氛围。哪怕阿暖说了这片山林是村里人经常走的,并没有什么野兽,冯云心里也觉得毛毛的。

“救命~”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传来。

冯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加上脚踩小路的沙沙声。

“阿暖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冯云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拉着阿暖的手停在路边仔细听。

听了一会儿,除了蟋蟀声,就是鸟叫声,什么也没有。

“阿姊你是不是听错了?难道阿娘说的故事是真的?”阿暖有些紧张抓着冯云的手。

“什,什么故事……”冯云咽了口唾沫。

“就是,阿娘说,山林里有一些脏东西,它们会学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或者学人说话,但你却看不到它在哪。”

阿暖边说边要把自己唬住了,接着又道:“阿娘说这时候,你千万不能应它,你应了,它就会把你的魂勾走……”

冯云听了心里更毛了,这不是自己小时候奶奶经常讲的故事么?该死,怎么这个故事的渊源这么久远?虽说很大概率是大人唬小孩的,但周围真的寂静的瘆人,一个人也没有,她拉着阿暖的手想赶紧去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

还没走两步,一声很清晰的“救命”声又传了过来。

“啊!!!”

冯云跟阿暖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约而同的叫出声。

身处杂草堆里的人,听到上头有人叫,急忙呼救:“有人吗?太好了!我是村西猎户杨家的儿子,上山打猎不小心摔了一跤,可以帮下我吗?”

村西猎户杨家阿暖知道,他们家就一个儿子叫杨景,父子俩皆是村里打猎营生。虽住的不近,但阿暖在村西玩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杨景打猎回家。

“阿景哥哥是你吗?”啊暖往丛林下面喊。

“阿暖,是冯家阿暖吗?”

“阿景哥,你怎么去坑里了,我跟阿姊上山挖竹笋路过呢。”

“好妹妹快别说了,赶紧救我。”杨景听有人,哼哼起来。

两人找到下去的路时,果然看见杨景从坡上丛林的缺口,滚落在坡上,身边不远处就是泉水流淌着。原来这条小溪在坡下,上头草木茂密,难怪只听水响不见溪流。

杨景的衣裳都被树枝扯破了,冯云稍微检查了杨景的伤口,刚想跟阿暖扶他起来,杨景直摆手。

“云丫,我起不来,腿断了。”杨景疼的额头直冒汗。

冯云这才注意到杨景的腿。

“严重吗?”

猎户上山打猎,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杨景肯定更知道这种情况如何处理,这时候贸然动,怕加重腿伤。

“不算很严重,只是要喊我爹来接骨了,不然骨头会错位严重。”

杨景腿上的伤是最严重的,手肘以及胳膊也有划伤,细密血珠从伤口冒出来。

“阿景哥,你家大黄狗呢。”

杨景家里是猎户,平常出门打猎都带狗,但阿暖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都没见大黄。

杨景苦笑道:“今日没让它跟着,前几日我来此处见有野猪拱土的坑,心想肯定有头大野猪。今日本来只是来看下顺便下笼子的,就没让它跟着,谁成想一不留神踩空了。”

“我们回去叫上你爹,带上大黄来吧,只是恐怕时间要久点了,咱们走路来这走了半个时辰,一来一回需得一个时辰了。”

杨景扭了一下,却强笑道:“不妨事,我家有驴车,你去喊上我爹,让他带上大黄跟驴车,不到一个时辰即可赶到。”

“驴车恐怕上不了这小道,只能停在大道上,到时候还得请你爹来接骨后扶你过去。”

杨景点点头。

“阿姊,我去叫人吧,我跑的快点。”阿暖说着要把身上的笋卸下。

杨景拉着阿暖道:“让你姐姐去,阿暖,你在这陪我吧,走慢点没事,没见血,不急一时,路上小心。”

冯云听了点点头道:“也好,我好歹比阿暖大些。”

冯云又见杨景胳膊还在渗血,四周望了望,找到一种蒲公英。初春蒲公英还比较嫩,冯云一把扯下,在溪里捡了两块干净的石头,捣碎挤出汁液,后轻轻敷在伤口处。

杨景默默看着冯云忙碌,她头上可能因劳作,发丝有些凌乱,睫毛卷翘,眼睛很大,鼻子不算挺翘,但皮肤白皙,眼角还有颗泪痣。近距离看,冯云算得上是个标准的美人了。

冯云其实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目光,她捏着草药稍微用力,杨景立刻疼的龇牙咧嘴。

冯云给了他一个白眼,杨景觉得自己无辜,他敢对天发誓绝对无意冒犯,只是多看了几眼。

“好了,这样就不会冒血珠了。”冯云转身在溪流中洗手,蒲公英的味道不太好闻。

“谢谢云丫,路上小心。”杨景冲冯云憨憨的笑道。

冯云一路上也没敢多耽搁,沿着溪流声往下游村里方向走去。

坡下草木茂密,又有冷水流过,阿暖穿的不多,不时打了个寒战。

“阿景哥,这里真有野猪吗?”阿暖找了块石头坐下问道。

“有呢,在竹林后头,我前几日看那里被野猪拱了个大坑,旁边还有新鲜的粪便。”杨景努力撑着腿,想让自己换一个姿势。

又道:“可能还是头带崽的母猪。”

阿暖捡了块石头往溪流扔去:“野猪崽抓到可以圈养嘛?”

“可以啊,只是野猪有两个长到头顶的獠牙,他发怒起来,腿就加速,将人拱翻在地。”杨景边说边抬手给阿暖比划,嘴里还“哼哧”学着野猪叫。

阿暖又扔了个石头出去道:“哼,我才不怕呢。”

“阿景哥你怎么不让我回家喊人呢,这儿真有些冷呢。”

“傻丫头,你姐都十几岁了,过个三五年都要嫁人了,我俩孤男寡女的在这呆一个时辰,与你姐姐名声不利。”说着想去拉阿暖的小手,“你就不一样啦傻丫头,阿暖长的这么讨喜呢,脸嘟嘟的。”

“哼~”阿暖佯装转过身不理他。

冯云回到村里时,日头已在头顶上了,大地也热起来。

她寻着记忆找到村西杨家,隔着篱笆院他家大黄狗便叫喊起来,冯云知道自己找对了。

“杨伯伯!你在家吗杨伯伯!”冯云不敢走太近,在院墙外面往里喊。

“诶!谁呀?”

杨父是个快四十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因打猎皮肤晒得黝黑。

“杨伯伯,我是冯家丫头,啊景哥在竹林那头摔伤了腿,我跟阿暖打那路过听见他叫唤呢。”

杨父知道是真的,因为自己儿子确实去竹林看野猪去了。

杨母还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只能准备驴车,让杨父牵着大黄赶紧出去找人。

大黄似闻到了自家主人的味道,“汪汪”叫着要挣开绳索,杨父赶紧解了,大黄一溜烟往山里头跑去。

冯云跟杨父坐在驴车上跟在后面。她言简意赅,跟杨父说了大概情况。

两人到小路分叉路口时,驴车进不去了,好在离杨景受伤的地方并不算远,杨父吆喝一声,大黄便从草丛里冲出来接杨父。

“云丫你在这守着驴车吧,我把那小子背出来。”

冯云乖巧点头。

冯云找了棵树下躲着荫凉,耐心等待着杨父他们。

“啊!~”

一声惨叫从里头传来,冯云不自觉“噗呲”一声笑了,骂了句:“活该。”

驴也跟着笑了。

不一会儿,杨父背着杨景,另一只手牵着阿暖出来。冯云忙过去帮忙拿东西。

阿暖扛着锄头,背篓到了杨景背上。

“阿姊,阿景哥哭鼻子呢。”阿暖嘻嘻的跟冯云小声道。

大家伙都在驴车上,当然都听到了,杨景眼角还挂着泪,脸却红了一大半。

杨父在前头赶着车笑骂道:“接骨就痛这么一小会儿,看这小子以后还敢莽撞,什么路没探清就东张西望的,做事没个稳重,他不摔沟里谁摔沟里。”

“爹!”

“杨伯伯,阿景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冯云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怕杨景误会她在关心他。

“没事,回家躺一会儿也就好了,小伤。想当年,咱们去深山里头打猎,还得过夜,跟狼啊猪啊啥的斗智斗勇,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还有为了猎野牛野羊,大家都到树上睡觉,就守着那个窝点。”

……

已到了午饭时间,杨母愣是要留冯云跟阿暖在她家用饭,杨景跟他爹意思也让吃过了再回家,统共几步路不打紧,冯云受不住杨家热情邀请,只得答应了。

杨家的伙食比冯家好上许多,毕竟杨景也不读书,夫妻俩就他一个儿子,并上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家。

杨母单独将饭端到婆婆屋里,跟大家是分开吃食。

杨家饭桌上自然野味居多,吃惯清汤寡水的阿暖,见了肉眼里冒光了。

阿暖吃相真不算好看,平日在家里怎么都看着乖巧可爱。冯云赶紧示意阿暖悠着点。

杨母却没在意,跟冯云道:“没事,小孩子正长个子,吃多点才讨喜呢。”

杨父也点点头道:“不错,阿暖养的好,才能兜住福气。”

冯云连连点头,也不再阻碍阿暖吃菜了。

“你们冯家大郎,早出晚归的在学堂里读书,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是个有出息的,虽这几年供着他读书辛苦些,不过统共也才三四年,一家子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将来有了功名,还怕吃不上些好东西么?”杨母说着,给阿暖碗里又添了菜。

“读书虽苦,难得你们哥哥耐得住,每日上下学堂,冬日风吹雨打的,也不怕冷,还借过我家车去上学。哪像我家这个,我们辛苦供他,肚子里也怕装不下多少墨水。”

杨景听父亲批评他,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个年代的人们,对读书人似乎有着格外的宽容和优待。上次刀爷来家里,也是看在哥哥的面上没再闹的鸡飞狗跳的。

寒门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这个道理,从古至今,更古不变。

但哥哥如今身处窘处,冯云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也不打算坐视不管的,最起码得凑够他秋日考试的银子,让他安心读书才对。

“云丫,愣什么呢,你也多吃点,你向来身子不好,你啊娘可没为你的事少操心呢。”杨母说着又往冯云碗里夹菜。

“谢谢伯母。”

“客气什么。”

院子里的山鸡开始叫唤了。

杨家院子在冯云看来,跟动物园似的,平常猎的动物皮毛,清理的干干净净,挂在屋前。她刚注意到门口放了几只毛色光亮的山鸡。

“杨伯伯,门口的山鸡是要卖的吗?”冯云问。

杨父点了点头道:“是要卖的,过几日得闲了,拉去镇上的集市,他们有些人,就好这口野味,卖了得换油米回家下锅,我们不耕田,还得在镇上买米呢。”

阿暖吃了一嘴油,开口道:“赶集,我阿姊昨晚还问我要去赶集呢,杨伯伯,你们去的时候能捎上啊姊嘛?”

杨母笑着道:“这有何难,你俩小丫头有多重。到时候想去了,来这里吆喝你阿景哥一声就成了。”

杨景道:“是啊,云丫你也别拘着,村里的丫头子们,个个都爱去集市上逛,偏你,老看不到人影。”

冯云倒是吃的半饱了:“我身子不好嘛,阿娘也是担心我。”

杨母点头:“不错,云丫是当年柳娘揣在肚里,千辛万苦逃荒过来的,路上颠簸,加上缺衣少食的,娘胎里就落了病症。还亏的你阿娘疼你姊妹几个,这几年云丫你也养的不错了,如今还能上山替家里分担,可见是要苦尽甘来了。”

冯云倒是没什么记忆了,毕竟原主,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去了的,自己只不过是替身罢了。平日仔细想来,屋里被柳氏收拾的干干净净,院里各个物品也码放的整整齐齐,虽是土屋,院子仍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唯一一只老母鸡也照看的肥胖。家清贫,却不曾对吃的藏藏掖掖,更没有因为她跟阿暖是女孩子,就随意训斥。

她这位阿娘的勤劳与智慧,别人都看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