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月盏拎着耳朵说教将近半刻钟,落朝颜实在招架不住,趁着六方卫赶来的空隙,她见缝叫停,自觉态度诚恳的答应进去包扎。
其实脸色臭得能干翻全宫。
皇家影卫要是没死绝的话,劝他们速速现身,正好给我泄泄火。
落朝颜走进门,发觉这间宫殿里跑来跑去的宫人不多,因而站在院中愣愣看向她的少年,格外引人注目。
少年眼眸澄澈,不染纤尘,宛如受惊的小鹿懵懂看向闯入山林的猎人。
……好漂亮!落朝颜眸光灼灼。
六方卫连同抱月盏注意到主子停顿,自然而然聚集视线。
被一众玄甲铁盔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少年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弯起唇角笑开,颊边虎牙尖尖若隐若现,乖得不像样。
被少年直直关注的落朝颜神情不变,面色冷静十足。
心里却道:【唔,表情很灵动,笑起来也很甜。】
面前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然身形瘦弱举止呆气,通身并无半分皇家气度,瞧着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子。
【要是哭起来也漂亮,索性带回去。他家里应该没人了吧?】
倒不是落朝颜色令智昏,不分轻重。
她观其模样,猜测是家里为了让吃不得苦的儿子躲避苦役,便将人塞进宫里当个闲散侍卫。
【带回去当花瓶养,我的漂亮花瓶,嗯……这话听起来真不错。】
念头落下不到片刻,面前少年神色忽变,顷刻间泪盈于睫,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他像是被吓狠了,怀里包袱“啪嗒”掉到地面,太监服和几锭金子从里滚落开。
没等落朝颜惊讶少年竟是个太监,他抽泣着低头,颤声告罪,“大人,我不是故意偷拿金银财宝的,但求大人绕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拿呀,别人都拿,你拿怎么了?我倒要看看谁敢置喙?不服的人拉去跟老皇帝一起挂城墙上。】
那道声音不停响起,宿客眠乱中抓重点,再接再厉照着先前女声的提示往下演,情况危急,他没能反应其中矛盾。
他泪眼朦胧的望向落朝颜,深刻贯彻可怜动人,势必保证用美男计度过此关。
哎,发育期男主前期就是这样卑微的。
“我爹娘散尽家财送我进宫只为躲避苦役,可前些日子我听闻他们早被狗皇帝折磨死了。”说到此处,他哽咽停住,跟个小孩似的瘪了瘪嘴。
少年瞧着身量足足高出落朝颜大半个头,哭起来倒像个无家可归的幼童。
【把我的小尾难过成这样,老皇帝再死一下吧。】
他垂着脑袋扯衣袖,瓮声瓮气的嘀咕,“家产早已被充公,如今我独身一人,出宫后没有去处,若不拿些金银,便是路边野狗也比我过得快活。”
最后半句落下,少年抬起脸,又掉落颗颗浑圆泪珠,美得惊心动魄。
【小尾怎么能哭得这么漂亮呢?每颗眼泪都跟珍珠似的掉,看得我心都化了。】
宿客眠尽量忽略女声,他殷殷抬眸,期翼的开口,“大人,行行好吧,您权当没看见我行吗?”
【没看见?那可不行。家里没人,无处可去,孤苦伶仃?好危险的!】
【还好我有家,哇,我和小尾真是天造地设。】
【啧,得想个办法带回去养他。】
宿客眠:“?”
“既然无处可去,那就,”落朝颜细细打量少年的脸,果断转身下令,“带他回宫。”
宿客眠:“???”
等等,不是,什么情况?
……我超?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收到命令的抱月盏并未及时行动,而是斟酌着开口,“小姐,你这算不算强抢民男?”
【胡说!我明明是收养无处可去的孤儿。】
抱月盏缓声道:“咱们毕竟才攻进上京,应当谨言慎行,以免多生事端。”
【凭什么?我想养个花瓶都不行?】
落朝颜板着小脸,压低声音,细听隐隐有些不忿,“抱月盏,是你说我当皇帝想要多少花瓶就有多少的。”
抱月盏:“……问题是小姐你当初也没说要养活的啊。”
死物无须纠结,活人总要问过意见。
【哼,长那么漂亮,天生就适合当我的花瓶。】
【没意思,要不是抱月盏先前多次拒绝大臣送给我的花瓶,我也不至于见到个漂亮美人就想养。】
【当谁稀罕,我不看就不会在乎了】
落朝颜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抱月盏看她这态度,知道是在让步。
她视线移向少年,回想方才的话,思索再三,温声问话,“你既无处可去,可愿跟随我家小姐?”
宿客眠压根没怎么思考,当下识时务的点了头。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何况他误以为的系统声音,实则是大反派心声,这怎么不算是他的外挂呢?
与其跑去一团糟的外面求生,不如缩在大反派身边韬光养晦,虽说点家男主开局没有他这种以色侍敌的剧本,但宿客眠不介意自己来做先例。
毕竟先哲有名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已经做好准备跟花瓶失之交臂的落朝颜,不期然听到抱月盏的回复,“小姐,他愿意。”
落朝颜“唰”地回头,目光灼灼,【这下可不算我强抢民男了哦?】
看懂她意思的抱月盏果断点头,嗯,不算,花瓶自愿的。
喜提人生中第一个花瓶的落朝颜直接扔剑,并把手仔细用衣服擦了擦,然后使劲拉过宿客眠,“来,我带你走。”
【我的花瓶,我的我的。】
少年被她拉着,怯怯看着左右,慢吞吞得像个小蜗牛探出触角般僵硬,亦步亦趋的走。
【慢慢走,小心些,可别把我新得的花瓶摔坏了。】
宿客眠跟在她身后,原本因度关成功而稍作放空的大脑,闻得女子话里一口一个花瓶,后背莫名发凉,怪、怪渗人的。
念头尚未来得及扩散,女子开始同他说话。
“姓甚名……罢了名姓不重要,年岁几何?”
“宿客眠,十……十八岁。”
“嗯,往后跟在我身边,切莫胡乱奔走,免得摔着碰着,这花瓶呢,最要紧的是皮面,一旦磕碰出个差错,观感便不如从前。”
“……如此,我虽会尽心养着你,可你自己也要放机灵些,可听得明白?”
后背那抹凉意最终窜到脚底板,宿客眠闻得她话里深意,只觉全身汗毛腾地炸起来,鸡皮疙瘩爬满身。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刚才绝对不会说什么狗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牵着他手的人哪里是什么大反派,分明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病娇。
老天爷,她对花瓶究竟有什么执念啊艹!
良久等不到回应的落朝颜停下步伐,好脾气的侧过头,“小尾,没听懂吗?”
落朝颜眼眸的颜色偏向浅褐,瞳孔偏圆,目光有神而隐含威压,与林间某种斑纹猫科紧盯猎物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其实并未刻意表露压迫,可单是轻飘飘的一眼,足以让宿客眠诚惶诚恐。
【小尾傻乎乎紧张也如此漂亮,落朝颜你好大的福气。】
宿客眠咽了咽口水,火速头脑风暴,大致猜出面前病娇的喜好,配合她的心声,做出愈发天真的姿态,“姐姐,为什么叫我小尾呀?”
方才似乎就听见她唤过多次。
他接着说:“姐姐方才说了好多话,我太笨了,记不住那么多。”
听他这么称呼,落朝颜指尖紧了紧,心思回转,未发一言。
至于宿客眠的话,她挑拣着回道,“记不住也罢,只需明白时刻紧跟我身侧,我日后慢慢教你。”
宿客眠忙答:“好,姐姐,我知道了。”
他答完似乎感觉不对,眼含歉意的看向落朝颜,忙说会记着改称呼,落朝颜目光停在他泛着水光的眸里,轻颤的睫羽上。
她晃了晃两人紧牵的手:“无碍,就这么称呼。”
【小尾容易受惊,规矩太严苛不好。】
【养花养草要保证阳光土壤和湿度,花瓶亦然,我定然要将小尾养得漂亮鲜活。】
【说起来,小尾身形实在瘦削,得养出点肉来,瞧着肯定更加漂亮。】
被落朝颜一路牵到宫门口,时不时听到她心中声音,宿客眠对她的病娇程度有了新认知,但总结下来,他发现自己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只要他时刻扮演好落朝颜心中的小尾,他的花瓶生涯应当可能会比较好走。
在宿客眠调整心态的过程中,落朝颜脑子里已经将他的住所服饰各项规定罗列的清清楚楚,势必要把得来不易的花瓶养好。
她喜不自胜,没想过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众人视线之中,堂溪舟未曾料到自己不过慢了小半钟,独自进去的落朝颜竟就牵了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出来。
堂溪舟敛眸扫过身侧,上前两步询问,“陛下,您这是……”
后面的话她及时停住,也叫落朝颜回过神来。
对上参军大人端庄持礼的作态,落朝颜眼神飘忽一瞬,表情认真,“他家中无人,无处可去,我见他可怜,允他跟着我。”
【又来一个不准我养花瓶的坏嬷嬷!】
她说完,不见堂溪舟回应,正欲再言,只听面前的人看向她身后,“月将军,陛下所言属实?”
落朝颜:“?”
【你凭什么?你敢质疑我?】
抱月盏缓步走来:“堂溪参军,确是这位公子自愿的,况他孤身一人,于眼下情形,留在陛下身边实乃上策。”
话落,落朝颜倨傲昂头,【哼哼,不愧是我的月儿。】
两位属下没工夫关注她的自信昂头,堂溪舟再度望了一眼模样乖巧,站在陛下身侧的少年,话里暗含深意,“将军需知,此事一旦开了口,之后则不容你我控制。”
“堂溪参军也须明了,有些事迟早要来,”抱月盏余光瞥见小姐偷偷摸少年的眼睫,心下叹息,面上不显,“还是大人以为,陛下随意便能被拿捏?”
【就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拿捏我?】
宿客眠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听到心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能想到大反派是个吐槽役病娇呢。
第一眼看到落朝颜还以为是个冷漠寡言的人,没想到话多得快赶上他了。
堂溪舟余下的话登时被抱月盏此言噎住,莫说是被拿捏,跟随落朝颜这几年来,就没见过有人能在她手里讨得好处。
再说这后宫之事,五年来,想给落朝颜进献美人的不在少数,即便她乐于接受,但几乎都被抱月盏和堂溪舟回绝,二人只怕传出去后流言四起,民心相悖。
如今城破末帝亡,百姓欢呼载道,两人所想不足为虑,无论怎么看,由着落朝颜心意似乎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堂溪舟意有所指,“望将军早些与陛下招呼,那些人很快闻着风声就来了。”
抱月盏嗯了声:“大人也可适时提醒诸位同僚,陛下素来赏识好颜色,男子有才非她所求。”
堂溪舟眼眸微闪,花瓶之说,她亦是知晓,“自然。”
两人随后的交谈没被宿客眠听见,倒不是她们防着他,而是身边这位姐嫌两人话多唠叨,拉着他走远了些。
宿客眠可惜之余,收起放在两人身上的注意力,以他的记性,听得见也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也不一定能用上。
不如打起精神和病娇姐周旋。
那边,抱月盏转而和堂溪舟说道,“当务之急并非此事,六方卫清宫非三五日不绝,大军固然能驻守城外安营扎寨,陛下总不能也在城外住下,留在城里,民心方能安定。”
“将军的意思是,”堂溪舟瞬间了悟其意,“新宫?”
“既已建成,空置何不可惜?”
“陛下之意如何?”
“她没问,”抱月盏收回落在小姐身上的视线,语焉不详的说道,“可旧宫太脏。”
闻言,堂溪舟默了半晌,她知晓抱月盏与陛下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话里的脏似乎不是字面意思,然此处到底不是久谈之地。
“将军放心,入住新宫一事,我定会妥帖安排。”
“有劳大人费心。”
几乎在两人谈完的下一刻,不远处看似满心满眼美人的落朝颜就立马唤道,“抱月盏,走啦,小尾都饿坏了。”
宿客眠:“……”
你倒是给我开口的机会呢。
还有,说归说,能不能不要把手放人肚子上,距离感OK?
“小尾肚子都瘪了,”落朝颜微微仰头伸手摸他的脸,疼惜的说道,“没关系哦,很快就能吃东西了。”
【第一次养没有经验,迟一小会儿应该不会饿坏小尾吧。】
宿客眠挤出笑脸:“好,好的,陛下。”
心里:疯女人!
一想到对手是个病娇大反派,他只觉未来道路艰难如斯。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发展,抱月盏走来说的一番话却让宿客眠知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喜的大抵只有他身边的落朝颜:“新花瓶?何时送来?抱月盏,你莫不是诓我的?”
“小姐,我何时骗过你?”抱月盏估量着那些人的效率,“估摸一月有余,应当会有一批人送进宫里,届时你可别光顾着看脸。”
落朝颜绷着小脸:“一个月?缘何这么慢?”
【我还当抱月盏已将人送来,哎。】
宿客眠心里一松,好好好,一个月,先让我在大反派心里留点深刻印象。
她二人站在宫门外,高大红墙隔绝此间,风声渺,隐隐哀声起。
望着小姐板起的脸色,抱月盏从中看到的更多是迷茫,她说,“大乾如今祸乱不断,十室九空,饿殍遍野。攻入上京只是开始,小姐,你身上的担子还重着呢。”
落朝颜稍稍歪头,话里不解,“抱月盏,我现在仍不能掌控天下人的生死吗?”
【我已经是新帝了,是大乾的陛下了。】
抱月盏与她对视,神色坚决,“小姐,还不够。”
“怎么还不够啊?”落朝颜懒懒的抱住少年胳膊,没精打采道,“你上次说百姓信服我是陛下便足矣。”
【骗人,就是想让我干活。】
【这样下去我哪有时间养花瓶了?】
抱月盏熟知她秉性,反问道,“小姐,你确定他们真的信服于你了吗?”
“掌人生死非比寻常,天下事岂有这般轻易而成?”
听得此话,低着头的落朝颜面色微凛,心中意动,她懒懒斜倚着少年,语气却认真,“那好吧,你要陪着我。”
被她注视的人无言垂首,恭顺的弯下腰,以示作答。
明白接下来仍是苦战,落朝颜一改方才的惫懒,神清气爽的站直,“好,那就迟些送来吧,反正我如今已有小尾。”
突然被点名,宿客眠愣了一下,连忙懂眼色的朝她乖巧笑笑。
落朝颜眸中划过满意之色,【漂亮死了,又乖又美。】
接下来,落朝颜用实际行动来表现她对宿客眠的满意,虽然这份满意令宿客眠惶恐,但放在旁人眼中,可谓是天方夜谭。
不是,你就说谁能在看到陛下轻言细语的哄人吃饭时淡然处之?谁能看到陛下温温柔柔的给人擦嘴不惊得睁大眼睛?
嫌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太吵,落朝颜撤了帐里的下人,【反正我会喂小尾吃饱的。】
下人出去没过半会儿时间,陛下清宫带回个绝色少年的消息就传遍了萦怀军,不少将士说是路过陛下围帐,实则在门口翘首垫脚,硬是想瞧瞧是何方神圣。
此刻帐内的绝色少年连连摆手,鼓着嘴巴拒绝落朝颜递来的第四碗米饭,简直欲哭无泪,这姐是不是有喂食癖啊?
他要被撑死了,字面意义上的撑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星宿是尾火虎,所以她把男主叫小尾】
微博【是妖念呀】有故事设定及小剧场不定时更新哦
以后每天晚九点见面啦宝贝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