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漂浮在空气中的淡粉色血雾,被隔绝在伞外。

阿尔诺站在她身旁撑着伞,略一偏头就能瞥见她眼中神色。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漫漫地想着,她会害怕吗?

她身姿挺拔,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总是带点漫不经心,好像谁都不在她眼中。

闲适的不像一个OMEGA。

阿尔诺总找不到她目光的落点究竟在哪里,但现在,当那些粉色雾气弥漫到两人周围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变了。

乌涅塔收起了之前的懒散。

阿尔诺终于克制不住,低头去看她。

“你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乌涅塔看着他捏着伞的那只手。

阿尔诺捏着伞柄的手收紧,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力,乌涅塔却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他张张嘴,嘶哑的音节还没来得及从他喉咙里发出。

乌涅塔走到伞外,伸出双手,把面前的雾气拢住一团。

她的人造义眼能将物体放大数倍,很轻易就能看见空气中的尘粒,翡翠色虹膜能捕捉到光折射时的更多动态,制眼匠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个特殊且不多见的颜色。

除了美丽,同时也十分实用。

她能看到。

空气中正在逐渐消失的淡粉色颗粒。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问:“这种事经常发生,对吗?”

阿尔诺望她,那双翡翠色双瞳亮得惊人,像是被憋回眼眶中的泪水洗过一遍。

那里面有迷茫有惋惜,唯独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恐和惧怕。

乌涅塔一直在嗅,那个死去OMEGA信息素的味道,正随着蒸发的雾气,从浓烈变得稀薄。

她很好奇。

她生活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帝国最破败的地方,那里混居着各种底层alpha和beta,基本见不到O的踪迹。

乌涅塔耸耸鼻子,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闻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多闻一会儿,就要消散了。

“好可惜。”她喃喃道。

甜蜜浓郁的桃子香味,好闻到爆炸,初次摄入信息素,她有点晕乎乎的,还想再来一点。

像醉酒的人一样,不仅意识不到自己摄入过量,只想要更多。

直面OMEGA信息素的新鲜感,把她的恐惧暂时压制。

手心里拢住的那团空气早就没了味道,阿尔诺好像在身后说了点什么,乌涅塔根本懒得理会,径直往刚才事故发生的地方走去。

“抱歉。”阿尔诺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说道。

他手上的伞掉到地上,变形的伞柄磕在地面,“啪嗒”一声把他叫醒。

阿尔诺惊觉,自己刚才带着她静静观赏的,是一出她同类的死亡闹剧。

夜雾下呆立的除了阿尔诺,还有不远处围在湖边的一群alpha。

他们都有着和阿尔诺如出一辙的高大身形,和得上天宠爱的美丽面容,三三两两的散落在湖边的树林里。

这些alpha们比阿尔诺更年轻,充满攻击性。

这些人瞳色各异的眼睛里都写满不耐。

湖中心一只巨大的水母在上下翻腾着,细丝一样的触手和粗壮的口腕在空中挥舞。

水母的声音通过精神力传导进众人耳中,他语气恹恹:“校管处那群人下次再从这里过,我要把他们全都挂在树上。”

湖里的水潮汐一样一层层往上漫,岸边离得近的几个alpha的脚被沾湿。

“yue——”巨型水母持续干呕。

“恶心的拟兽。”恶意在alpha们的周身翻涌,语气里充满不屑和嫌恶。

“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像吸血蛭一样连尸体都要抽干的家伙,也有吃不下去的时候。”

“笑死。”

有人懒洋洋地说:“再放任这两个渣滓这么搞,这里的大家离兽化也不远了。”

军校里这些精神力超出阈值的alpha,必须定期接受信息素抚慰,且进行临时标记。

他们的假性易感期太频繁了,长时间都处于精神不稳定的躁动中。

那些大量被输送进来的OMEGA,无法缓解他们这种状态。

OMEGA太脆弱了,弱到他们还没说话就开始发抖,稍一触碰就往生了。

生命受到威胁,处于极度恐惧的时候,OMEGA无法正常分泌信息素。

军校里的alpha没有时间去安抚他们,这些A自身难保,是一群马上就要失控的野兽。

送进来的O,每次都在临死的时候开始散发味道,可能觉得终于解脱了,心理上的放松反而开始促进信息素的分泌。

这种昙花一现的状态不仅起不到安抚作用,反而会让本就躁动不已的alpha,假性易感期反复。

按照步骤应该是,躁动的alpha吸入信息素,然后被安抚。

但OMEGA人都没了,只留下一群应激的alpha,陷入死循环。

长期应激导致一部分alpha基因返祖,逐渐兽化。

天之骄子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毫无理智的野兽。

说好的,这一次要让这个OMEGA活得久一点。

这些alpha的视线齐齐转向湖边的灌木丛,狼首人身的alpha佝着背在其中穿行。

他两只耳朵耷拉着,长而尖的吻部一直延伸到腮下。

说话时露出锋利的尖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他的手也开始兽化,弯钩一样的锋利爪子间沾着刚才那个OMEGA的血。

“我还没来得及用力,他的脖子就咯嘣一下断了。”他边往水母抛尸的地方走,一边为自己辩解:“我昨晚上吃的薯片都没他脆。”

狼人辩解的时候满怀愧疚。

“草。”

“这家伙怎么脑子也退化了。”

“他之前也这么傻逼吗?”

“不记得了。”

Alpha们越讨论越觉得不妙。

“我可不想像他一样,天天一脸愧疚的给薯片收尸。”

他们说着反而笑了出来,湖里那只巨型水母缓过来后,恶劣地在一旁说风凉话:“闻不到信息素,得不到稳定且有效的安抚,你们又能撑多久。”

“已经彻底兽化,沦为拟兽的渣滓也有资格开口吗?”有人嗤笑。

“嘘,有人来了。”

“怎么闻不到味道?”

“阿尔诺今天是不是该带着我们的OMEGA回来了,是不是他。”

“他那么臭,不可能。”

有人正拨动树枝向这边走来,步伐急切。

Alpha们默契地退到树林里,隐在黑暗中,交换眼神。

是个生人。

Alpha凶狠好斗,整个湖边都充满躁动不已的信息素味道。

但是眼前这个,正踏着月色而来的陌生女性,她身上没有任何味道。

比普通OMEGA更高大,四肢矫健有力。

但也不像个A。

若是个alpha,她此刻一定会被这燥热凶狠的信息素激得充满攻击性。

听说阿尔诺这次去接的是个改造人OMEGA,从帝国实验室里出来的,一个专为他们而存在,不再易碎的O。

“显然。”

“她就是我们的OMEGA。”

隐藏在暗处中的alpha们窃窃私语,优美且宽阔的脊背向前倾,隔着层叠的树叶窥视着她,像盘踞在阴影处的毒蛇,暂时隐忍蛰伏。

但紧盯着她时的姿态,早就泄露出他们分明已经嘶嘶吐着信子,蓄势待发。

她会是什么味道。

她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可以期待一下吗?极度的惊惧过后,她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味。

她身上流畅漂亮的肌肉好像积蓄了很多力量,应该不会轻易死去。

想象已久的,想从OMEGA那里得到的安抚,她能给予吗。

毒蛇们亢奋到浑身的鳞片都张开竖起,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在狰狞着露出毒牙扑出去之前,阿尔诺写满警告的眼神扫过树林里的每一个人。

乌涅塔走过的路,她踏过的每一步,都短暂地将这些alpha用信息素织成的网撕开,在密不透风的墙中破开一道裂口。

那些黏腻的、湿朝潮的信息素被破开后,迅速又裹成一团,蜂拥而至。

像影子一样紧紧地黏在她身后。

跃跃欲试的alpha们决定先把碍眼的人撕碎,再去追逐猎物。

伸出去的手马上就要探到阿尔诺肩头,对方亦也紧绷着,随时准备扣动武器。

“麻烦你……稍微让一下好吗。”

OMEGA的声音像一支穿破云层的箭,让盘踞在阴暗角落里的生物们骤然惊醒。

再抬头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名狼首人身的alpha面前。

乌涅塔一路上目不斜视。

循着信息素的味道走进树林里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请注意,您左前方、右后方和侧后方,均有alpha存在。】

【从对方泄露的信息素浓度分析,他们此时攻击力极强,请合理规避风险。】

她是劣等alpha,感知不到同类的信息素,这在战斗时足以致命。

但人造义眼和侦测系统,能及时提醒她,将她身边的危险告知。

关掉脑子里密密麻麻的弹窗,强行忽略经系统分析马上就要扑上来的alpha。

无视掉湖里的那只巨型水母,以及他刻意伸到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触手。

乌涅塔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终于走到那具OMEGA的尸身旁边,才发现旁边还蹲着个长了狼脑袋的alpha。

她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啊?”那头狼呆头呆脑的。

乌涅塔盯着他绿幽幽的眼睛,直到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哦,抱歉,挡住你了。”

他木愣愣地往旁边挪了挪。

乌涅塔余光看见他尖利的犬齿,她强撑着跪坐在那具OMEGA尸体旁。

那头狼一直在偷瞄她。

脑子里的弹窗又在疯狂闪烁。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目光放在那个已经死去的OMEGA身上,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味道也已经很淡了。

他长相精致漂亮,无法闭合的双眼里满是惊惧。

乌涅塔的神情过于冷淡,蹲在旁边的狼人不安地挠了挠头,他凑到她旁边,小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旁的女性是面前这个OMEGA的同类。

乌涅塔感受到他说话时喷出来的热气,伸手帮面前静静躺着的O合上双眼。

垂下的眼睫将她眼里的情绪全部遮住,感受着手下失去弹性的皮肤,她默默地流下眼泪。

既是因为圣母心泛滥,为逝去的生命惋惜。

纪念她第一次闻到信息素味道的主人,一位可爱的OMEGA。

也是为了掩饰。

脑子里的弹窗已经多到关不过来的程度,听着系统提示的【请注意生命安全】,乌涅塔焦虑到浑身颤抖。

林间所有的絮语,因她的泪水而平息。

Alpha们意识到,于黑暗中裹着月光出现的OMEGA,并不是为他们而来。

他们的OMEGA,意识不到危险,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从野兽们盘踞着的地方从容走过,正在为了一只碎掉的玻璃瓶而哭泣。

因为她的眼泪而平息了的恶劣的alpha们,心脏再次鼓噪起来。

她弄错了,应该给予温柔与眼泪的对象。

“对、对不起。”笨嘴拙舌的狼人反复说着这几个字。

他伸出双手,接住她掉下来的那些眼泪,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些泪珠撞在一起,在他掌心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泉,镜子一样倒映着他茫然的绿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月没写,艰难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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