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中,陈皮裹了皮袄,晃悠悠要出门。
主子今日去了顾太师府上,一时半会回不来,他才得闲偷懒,能溜出去听个戏。
只是嘴里正哼着小曲,下了台阶方走出几步,便见一眼熟的丫头唰唰拦路过来,上来便道:“小哥,等很久了罢?”
陈皮:?
那丫头一脸自信地说完话,二话不说便要朝他怀里塞东西。
陈皮这回总算反应过来,见鬼似的连连后退,嚷嚷道:“怎么又是你!”
“今日的信,我家小姐早早便已写好。”小蚕闻言甜甜一笑,贴心道:“您快拿给世子吧。明日的我明日再来……”
“打住!”陈皮立马抬手,见鬼似地道:“还明日?”
他险些要被气晕,没等小蚕说话,率先嚷道:“这昨日叫你钻上个空子,没计较便罢了,你还来得寸进尺了?去去去,王府不收外信,你哪来的回哪去吧,别再给我递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否则我见一封烧一封!”
笑话,早上主子刚给他下了警告令,他就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接一下这玩意。
小蚕则是傻了眼,小姐不是胸有成竹说她已经打好了招呼,今日的信会送得较为顺利么?这怎么和她说的不一样?
“为什么呀?”她有些急了:“我家小姐明明……”
“小姐什么小姐?”陈皮凶巴巴道:“世子殿下做事,还要给你们个缘由不成?”
见小丫头吓得一颤,他便继续哼道:“回去劝劝你家小姐,甭管她是谁,叫她死了这条心,别再痴心妄想,世子生平可是最厌恶这一套。别怪我没提醒你,若再有下次碰见你纠缠,或是在这王府周围乱晃,殿下定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蚕脸皮薄得很,登时面红耳赤起来,跺了跺脚,转身便跑了。
一回府,小蚕便将原话如数搬给了自家小姐,李秀色立马坐不住,拍案而起,怒道:“他真这么说!”
小蚕用力点点头。
李秀色啪唧一下坐回去:“他说的也没错。”
“……”
“小姐,”小蚕劝道:“世子爷心高气傲,连小厮也是高人一等,这个信他断不会收的。”
李秀色没有说话,心中却是风起云涌。
不应该,她分明于昨天信上的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提醒那骚包世子今天的信也一定要看,他为什么偏偏不收了?这男人怎么就这么难伺候?这叫她还怎么倒贴啊?不干了!
脑内系统不请自来:“宿主,请问现在是否就自……”
“你等等,”李秀色揉着太阳穴,冷静下来后,才道:“我还不想死。我就是想问问清楚。是不是送东西,必须他收下才算过关?”
“是。”
“信不看不行?”
“是。”
“吃食也一样?”
“是。”系统贴心道:“他还需得尝上一口。”
“?”
“不吐掉。”
“……”
如果是攻略对象是顾隽那吃货就好了。
“小蚕。”李秀色砰一下将脑门砸在了桌上,气若游丝:“我要出门,我要去见他。”又道:“你应当不想见你家小姐去死吧。”
小蚕惊了。
小姐竟已到了不去见世子一面便要寻死的程度。小姐她情根深种了!
这、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呀!
马车到广陵王府前时,正是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晚霞遮去半边天,似盈盈火光。
广陵王府威严森森,李秀色刚到,便瞧见了一抹熟悉的小厮身影。
那小厮在马场边见过,想必是颜元今身边人。眼下他方从外头听戏回来,没等上台阶,便听见一声招呼:“这位小哥——”
陈皮脚下一个踉跄,扭头看向离他两步远、躲在石狮后的那个头戴帷帽的小娘子。
李秀色笑吟吟提裙小跑过来,扶住帷帽,开门见山:“小哥,你家主子在吗?”
怎么又来了一个!
他总觉得这娘子浑身紫衣的装扮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没好气道:“不在。”
“不在?那他何时回来?”
“不回来,”陈皮摆手:“世子不见外客,姑娘还是请回罢。”
李秀色道:“我有要事要跟世子说,说完就走。”
“天大的事也不行。”
“人命关天!”
陈皮嗤之以鼻:“难道不让你见世子,娘子明天便活不成了?”
李秀色鼻头真情实感地一酸,摇了摇头,掩起了面:“你不让我见世子,不用明天,我今晚就要死了。”
陈皮嘴里的话登时噎了一噎。
眼前这姑娘,竟是已经迷主子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看向李秀色的目光中不禁含上了几分同情,好好一个正常人,眼光怎么……
还没唏嘘完,忽听右侧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随风飘来一句慢悠悠的:“哦,那便死去吧。”
“……”
陈皮一愣,李秀色更是一懵,下意识侧过头去,便见一金身银鬃的高大骏马正晃着脖间玉铃,缓缓踱步而来。马背之上,广陵王世子一身深红色锻锦,发间叮叮,宛如仙乐。
陈皮立马迎了上去:“主子!”
颜元今懒洋洋“嗯”了一声,而后翻身下马,将鞭绳随手扔进他怀里,便朝府门走去。
李秀色眼见这骚包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想着先追上去,却被马旁的几名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下,只好急道:“世子!我有话要对你说,一炷香……不,半炷香即可!”
陈皮赶忙手脚麻利地挡在她面前,倒吸口气道:“这怎么还喊上了!我说姑娘,赶紧走吧,别再纠缠了。你若再不走,真惹烦了我们主子,少不了有苦果子吃。”
李秀色半句没听进去,只眼见王府门大开,颜元今半只脚已然跨了进去,她深吸口气,孤注一掷道:“我、我是有关游尸的话要说!”
见远处的人影脚下一顿,她登时一喜,继续高声道:“我有线索!”
颜元今停下,转过身去,目光不紧不慢落在了她身上。
背景是夕阳。
这小姑娘踩在余晖下,一蹦三尺高,像是生怕他瞧不见似的。
跳起的帷幔绕出帽下白皙圆润的下巴。
他打量完,轻嗤一声:“带进来。”
李秀色站在亭间桌边,不自在地打量了周围的假山石水一圈。
她朝对面看去一眼,她二人离得不远,几乎不用摔,伸手就能抱上大腿。但这只能解燃眉之急,无法保证她之后的安全,还是需得做个长远打算。
颜元今坐在桌边,好整以暇喝了口茶:“你是说,你见过最后一个死者。”扫她一眼:“是目击者?”
“是。”李秀色煞有其事道:“听闻世子对此事上心,想来能助世子早日抓住游尸,还胤都安宁,也不枉功德一件。”
广陵王世子嗯了声:“说说看。”
“是这样,在此之前,”李秀色偷看他的脸色,见并无什么异常,便下决心咽了咽口水:“我,有一个小小的请……”
“求”字还没说出口,四遭不知怎的突然刮起一阵邪风,李秀色话头被风扑散,连带着头顶的帷帽竟也吹飞了去。
这帽子本就是小蚕新从绣房拿来,偏大一些,出门时急便将就戴着,眼下竟这么不堪一击,李秀色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捞,便见它已摇摇曳曳、弱不惊风地跌入了一旁的塘中。
池中水深,养了鱼虾,忽地从下窜出一条墨色水蛇,卷住帷幔纱巾,掀起层层涟漪,朝远处游走而去。
陈皮在世子跟前,看清面容,登时一愣,这小娘子脸上怎么……
李秀色也是一怔,没了帷帽的视野瞬时清晰不少,她心间砰砰直跳,想起系统对这骚包的介绍,下意识捂住脸,看向颜元今。
后者稍稍抬头,漫不经心看她一眼,问道:“请什么?”
见他没什么反应,李秀色镇定心神,悄悄把手放了下来,继续道:“请求……”
“等等。”
广陵王世子忽而嘶一声,指尖远远朝着她从脸上放下的手点了点:“放回去。”
李秀色:?
陈皮眼瞧着这姑娘没什么眼力见,连忙在旁边提醒道:“主子这是让你把脸捂好!”
“……”
李秀色皱眉朝没再吭声的颜元今方向看去,这世子天生一幅好样貌,眉眼张扬万分,就这么漫不经心坐着,都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凭什么。是不是这样好看的人,天生就很了不起,天生就能瞧不起人?
她原本是想捂一下保个小命的,可眼下听到这硬邦邦的要求,却顿时不乐意干了。两手僵着一动不动,脸颊也莫名其妙发烫,心里一阵气闷,忍不住小声回了句:“你自己怎么不把眼睛闭上。”
对方显然没听清,拧了拧眉头:“什么?”
“……没什么。”
“算了。”
大概是她磨蹭太久,颜元今说完,啧一声,像是懒得再等,起身一把扯过了一旁陈皮身上的外袄,而后两步上前,先是皱眉瞧了李秀色脸上的胎记一眼,紧接着在她呆愣的目光中,居高临下,劈头盖脸将手里的厚袄朝她头顶一扔。
李秀色足足被砸得一懵,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然被埋进了袄里,罩了个严严实实。
广陵王世子忽觉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几分,满意道:“就这么说吧。”
“……”
隔着层厚重的布,李秀色深吸口气,再吸口气,脸憋得通红,终于“哗啦”一声,将大袄又从身上拽了下来,理直气壮道:“不行,盖这个我喘不过气。”
颜元今:?
眼见着那叫陈皮的小厮瞬间露出了“这娘子竟然不怕死”的钦佩表情,又见那骚包世子脸色一黑,李秀色顿时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缩了缩脖子道:“我的意思是,世子不愿意看罢了,总不能让我憋死。”
见颜元今还是没动静,李秀色心中打鼓,又叹气道 :“行罢。您若是实在想憋死我,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便见面前忽然又不耐烦地砸下来个什么,桃花香沁人,似是一方轻薄手帕,朱红色的,落到了她头顶,堪堪遮住她眼睛。
李秀色一愣,而后听见声不紧不慢的:
“再摘一下试试。”
广陵王世子的耐心大抵是用尽了,似乎但凡她敢动一下,脑袋便要呱呱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改一下文名,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