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不在前朝,不知道宋斐然这些日子几乎将朝臣参了个遍,有大毛病的臣子都已经被他参完了,现在开始参有小毛病的——反正他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只有有人不遵守规定,他就要告状
楚楚也是无语,要是她有这样的同事,她真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
弹劾的奏疏送到沈煜手里,沈煜扫了几页,也不说话,抬眼噙着冷笑看着这三人。
扑通扑通扑通,冯廷刘勤陈放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上,看神色好像要吓尿了。
沈煜就是这样,经常能默不作声地将恐怖的氛围辐射全场,楚楚离得最近,感觉自己受辐射最多。
她轻轻把椅子往外挪了挪,只听得沈煜道:“既如此,便革职查办,一人五十大板,令百官监刑,以儆效尤。”
五十板子对体格健壮的不算什么,但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臣可就不一样了,这几人比楚楚在书外的样子还虚,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残了。
几人吓得当场就瘫了。
楚楚也是一阵惊悚,上班摸鱼而已,扣些工资就算了,再不济就辞退,咋还要把人打死打残呢?
这每天入宫根本不是来上班,而是入了死亡游戏的现场啊。
几个侍卫走进来,要将瘫倒在地的三人拖去受刑,他们哭得涕泗横流,哀嚎着求沈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沈煜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不耐烦。看他的样子,可能是觉着这刑罚已经够轻了。
眼看三人要被拖出去,宋斐然忽然挡在了他们前面。
“陛下,按大胤例律,玩忽职守、为政不精者应视情节处以罚俸、降职、革职、流放等,廷仗并不在处罚范围中。”
楚楚:“........”
兄弟,你要不要这么正直?!告状的是你,求情的也是你,到底要搞哪样?
沈煜想了想,好像法律是这么定的,便道了句“算你们几个走运”,让那三人滚了。
楚楚:不是他们走运,是他们遇见你们两个倒霉。
沈煜似乎对宋斐然颇为满意。当初命他暂任户部尚书,本只是为了打他的脸,让他知道自己坚持的错的,谁知现在沈煜干脆就把原来的户部尚书给踢了,直接把这个职位给了宋斐然。
楚楚刚开始还觉着有些不解,现在是明白了。
就普通人而言,人在官场,无论如何都得讲究些人际关系,除非有严重矛盾,一般没人会举报同事,而且还挨个举报。宋斐然却完全不管,他就认死理,只要你敢违法乱纪尸位素餐,他就敢参,就是把整个单位的人都得罪遍了他也不怕。
而且他自己干活从不喊累,效率高不说,还主动加班,主动找领导汇报工作,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绝对不会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也从来不提涨工资的事,。
这样的人,同事恨得要死,但哪个领导不爱?
对沈煜而言,宋斐然不比什么青龙卫潜龙卫都好用,往那一放,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并且以他的耿直程度,也不必担心他有什么二心,他要有二心了,肯定直接跟你说。
当天晚上沈煜放她回了星粹宫,楚楚赶紧把宋斐然不仅没死还当了大官的事告诉了白素练。
白素练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楚楚忍不住询问,她才淡淡一笑,道:“那就好。”
白素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宋斐然不再有性命之忧,她心里确实有一块大石落地。
但她也曾记得,山上漫长寂寥的时光中,她坐在溪边的小亭子听宋斐然畅谈理想。当时两人意志相投,都不耻于沈煜的血脉不正,愤怒于沈煜的□□手段,希望有朝一日大胤能迎来一位贤明仁德的君主,届时自己可以侍奉明君。
可如今,宋斐然甘心臣服于沈煜,难道他忘记了自己理想?
她被家人送进沈煜的后宫,觉着自己这辈子再难脱离污浊。她本希望,至少宋斐然能维持初心,这样她就算深陷泥潭,也能仰望光明。却没想到,他竟也变了。
她周围的人,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臣服于那个暴君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是围着他转的,所有美好的东西,最后都会被他所拥有。
接下来几天,白素练都不太高兴。楚楚故意制造了几次机会,让她和沈煜见面 ,结果每次回来,白素练都更不高兴了。
楚楚不信她苦心孤诣给白素练洗脑这么久,她还对沈煜一点想法都没有,每次见面回来都追问她感想,结果白素练不知怎地,双目泛红地看着她,干脆转身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姨妈来了心情不好?”
可是她来姨妈的时候照样心情很好啊。
而几日之后,楚楚从沈煜那得知一个令白素练心情更差的消息。
宋斐然定亲了。
宋斐然如今是沈煜面前的红人,学富五车人又清俊,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在京中的各大世家小姐中炙手可热,媒婆几乎都踏破了门槛。但楚楚真没想到他会和别的女人订婚,而且还这么快。
在原书里面,宋斐然隐居后,可是为了白素练终身未娶。
怎么现在一入朝为官,便这么快变了心?
听沈煜说,宋斐然定亲的对象是安阳侯的嫡女,所以他清正的样子都是装的,想急于求娶一位有身家背景的妻子巩固地位?
白素练近日本就天天寒着脸,楚楚没敢同她说这事,心道等拖到她喜欢上沈煜,对宋斐然的心思淡了再告诉她,谁知白素练的贴身宫女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回去告诉了白素练。
那日,白素练一整天滴水未进。
楚楚一天都在想办法让白素练吃些东西,都没有成功。入夜的时候,她刚心事重重地睡下,却被白素练敲醒了房门。
月光下,白素练穿着素色寝衣,人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精神看上去很不好,见楚楚开门出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口,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
“睡不着?”
白素练点点头。
楚楚叹了口气,拉白素练进屋。
“先吃点东西吧,饿急了不好睡觉。”楚楚打开糕点盒子,又为白素练泡了杯蜂蜜柚子水。
白素练没再拒绝,但也只是吃了一个小点心。
吃完东西,白素练坐了一会,终于说话了,她低头看着蜂蜜水,问楚楚:“我今天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我这正好有多余的被子。”
白素练像是没有料到楚楚会这么快答应似的,她有些惊讶,腼腆地笑笑,感激地对楚楚道了声谢。
“这有什么啊。”楚楚道。
小姐妹间秉烛夜谈,共睡一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楚楚晚上都住在主殿的鬼屋里,为了体谅胆子小的下人们,没有叫她们跟来伺候,所以便自己动手为白素练寻来了洗漱用品,又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枕头放到大床上。
白素练上了床,钻进她身边的被子,楚楚吹灭了灯。
一片黑暗中,楚楚先开了口:“素素,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不知道,”白素练道:“.......其实,这怪不得他,我们本就有缘无分。”
自入宫,她和宋斐然已经有两年未见了。在她心里,虽然此生不能和他在一起,但宋斐然就是她认定的伴侣,是她灵魂的寄托,知道世界上这么个人在某处生活着,就是她身不由己的人生中唯一的幸事。
多年的陪伴和年少的悸动,好似刻在她的骨血里。就算这些日子,她的心境已和刚入宫时大不一样,就算她心中知晓,这样的一天迟早会来临,可忽然得知宋斐然定亲的消息,她心中还是一阵绞痛。
楚楚听到一声极为压抑的啜泣,她想了想,转身将白素练抱着怀里。
泪水渐渐洇湿了楚楚的衣服,她一下一下地拍着白素练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一遍一遍在在她耳边低语。
怀中的人渐渐平息下来,就在楚楚以为白素练已然睡去的时候,她忽然开口:
“楚楚,我想最后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