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后宅。
吴嬷嬷神色慌张,一路小跑进了谢丹宁的院子。
谢丹宁在窗前踱来踱去,正等得焦急,见吴嬷嬷回来,忙屏退丫鬟,拉着吴嬷嬷进了卧房。
“怎么样?事成了吗?”谢丹宁焦急地问。
吴嬷嬷牙齿打着战,哆哆嗦嗦道:“死了,那两个人牙子,都淹死了。”
“什么?”谢丹宁大惊。
吴嬷嬷低声道:“老奴一早就到通惠河码头等他二人的消息,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后来码头乱了起来,说河里淹死了人,老奴随着人群过去一看,那打捞上来的尸体,可不正是咱们昨日找的那两个人牙子,吓得老奴赶紧回来给姑娘报信儿。”
吴嬷嬷一边说,一边抬起袖子擦着额头涔涔冒出的冷汗。一想到那两人淹死的惨相,她就瑟瑟发抖。
谢丹宁呆坐在榻上,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昨日,她命人抓了送萧惜惜进城的马车车夫,逼问出她们落脚的地方,又找了两个人牙子,许给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抓了萧惜惜母女,变卖到外阜的妓馆。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萧惜惜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可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那两个人牙子竟然就淹死了。
谢丹宁扶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虽然梦境给了她诸多预兆,可要逆天改命,似乎并不容易。
就像昨日,她去告诉父亲,景王慕容烨还活着,不久之后就要谋反,父亲不但不信,还把她训斥一顿,说她胡言乱语。
这萧惜惜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想在她尚未发迹的时候除了她,恐怕还要费些周章。
两个人牙子,兴许果真奈何不得她。
谢丹宁眼珠一转,想到了昨日糖糕铺子门口的富贵恶少,黄泰。干脆,也找个富贵命的,克她一克。
谢丹宁握紧双拳,打定主意。
春日明媚的阳光,暖洋洋洒在院中。萧惜惜穿一件鹅黄衫子,头上戴一朵绒花,蹲在桃树下,逗着她的小兔子玩儿。
今日一早,娘和李婶就出门去打听爹爹的消息了。听娘说,爹爹是京城的盐商,只要去卖盐的铺子问问,就能问到爹爹家住哪里。
她从来没见过爹爹。小时候,别人都叫她野孩子,看不起她,邻里家的孩子也欺负她。虽然李婶总是能帮她打回去,可是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跟那些孩子一起玩儿了。
她没有朋友,每天都腻在娘身边,娘最疼她了。
以前,娘曾经问她,想不想找到爹爹。她怕娘不开心,就说不想,其实,她做梦都想看看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等会儿娘回来,就能带着她一起去见爹爹了。萧惜惜心里又慌乱又兴奋。
她起身,对着桃树,假装爹爹站在那里,施了一个万福礼:“女儿惜惜,见过爹爹。” 然后又跑到对面,背着手,压着嗓子,装出爹爹的样子:“乖女儿,免礼。”
她捂着嘴,被自己逗笑了。
慕容烨站在屋脊上,衣袂飘动,邻家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为了掩人耳目,每隔几个月,他都换个地方居住。
几个月前,他寻到这处僻静的院落,当时本想把邻院一起买了,牙行的人却说,那院子的主人举家迁往外地,一时难以联络。
既然空置无人,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于是他就住了过来。
却没想到,昨日突然来了三个甚是吵闹的女子,还跟谢子午颇有瓜葛。
慕容烨冷冷的眼神飘向院中。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娃,如何跟谢子午有了牵连?
谢子午原本是四皇子慕容衍的谋士,后来慕容衍坐上龙椅,才拜了他当丞相。
此人心思深沉,当年那一场夺位之战,众皇子互相残杀,伤亡殆尽,慕容烨身受重伤,不得不隐匿蛰伏,都少不了谢子午的功劳。
如果这小女娃一家,果真跟他有所牵连,那贸然杀了她们,恐怕会打草惊蛇。
慕容烨已在京中隐匿了三年,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此刻时机未到,还不是他能暴露身份的时候。
他已命沉羽出去查探。如果查出来这家人果真与谢子午有瓜葛,他还需想些对策,见招拆招。
如果与谢子午无关,这家人扰了他的清静,又有暴露他身份的风险,还是不能留她们的性命。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带来麻烦。
日影渐沉,慕容烨飘然落地。伤口被牵动,他扶着门,微微皱眉。
萧惜惜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娘临走前,叮嘱她要关好门户,不能外出。她一向听娘的话,虽然昨天看到街上那么繁华热闹,勾得她心痒痒,可是娘不让她出门,她是不会去逛的。
小乖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很不老实。院子里没有什么能给它吃的,萧惜惜忽然想起来,昨日看到邻家院门口,生了几从杂草,不如去拔几棵草来,给小乖吃。
她出了院门,沿路从墙根儿和青石板缝儿里拔草,眼看就要到邻家院门口了。
“果然是你!”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萧惜惜吓得一回头,就见巷口跑进几个人来,跑在前面的,正是昨日抢她糖糕的那个人。
黄泰满脸贱笑,急不可耐地朝萧惜惜跑来。
“哎呦我的小美人儿,你可想死我了!” 萧惜惜吓傻了,提起裙子往前跑,跑了几步才发觉,方向错了,前面是死胡同。
可是这时如果返回头,就会跟黄泰迎面撞上。黄泰离她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跑到邻家门前,砰砰地敲门:“救命啊!救命啊!有坏人!”
那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任她怎么敲,就是不开。萧惜惜急得哭出来。
黄泰已带着家奴,跑到跟前,将她围了起来。
萧惜惜缩在门楼下,前有恶狼,后无退路。她用刚拔的草打向黄泰:“你们快走开,我娘和李婶马上就回来了!”
黄泰脸上还残留着昨日被李婶打的乌青,听萧惜惜这么一说,他乐出来:“哎呦,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敢情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他嘿嘿笑着,迈上台阶,一步步逼近萧惜惜。
昨日被打了一顿之后,他今日已没了耐心。这小娘子如此美貌,若不趁着她刚从外乡来,赶紧下手,日后被别人瞧见了,怕是落不到他手里。
他两眼放光,上下打量萧惜惜,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连吞几口口水。
萧惜惜手里的草扔完了,抬脚踢黄泰,黄泰一闪身躲过,上前去抱她。
“你别碰我!”萧惜惜哭喊着,对他拳打脚踢,拼命挣脱。 “小美人儿,别犟了,跟了本公子,有你的好日子过,哎呦……”黄泰一捂脑门儿。
他那里昨日被李婶打破了,萧惜惜挣扎时,又在上面挠了一把,他疼得一缩脖子。
这下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了。他一把抓住萧惜惜手腕,抬脚踹她身后的木门。
在大街上干那事儿,总是不美。他误以为萧惜惜身后就是她家,想着把她拽到屋里,好好受用一番。
一踹之下,那门竟然没开,他的脚腕子还挺疼。那两个家奴忙跑上前,轮番踹了几脚。
大门突然敞开,一个家奴收不住脚,向前扑了个狗啃屎。
萧惜惜一看门开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朝里喊:“救命啊!救命啊!”
黄泰拽着她往里走:“喊破喉咙也没人来就救你,今日你乖乖从了我,改天本公子接你回府……”
眼看到了院子中央,萧惜惜突然觉得手上一松,她还没反映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闪过一个灰白的身影,随后就听见耳边传来嗖嗖的破风声。
一阵天旋地转,她嘭地一下,被摔在松木地板上。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鼻端传来淡淡的檀香味,似乎还裹杂着一丝让人不太舒服的血腥味。萧惜惜闻不惯这个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让她一下子彻底清醒了。
“啊?”她慌乱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厅堂之中。脑子懵懵的,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纠缠她的人不见了,前面的坐榻上,一个穿灰白袍子的人盘腿坐在那里,正冷冷地看着她。
一对上他的视线,萧惜惜不禁怔了一怔。
这是邻院的主人吗,怎地生得这般好看?
遐思只是一瞬,刚刚被纠缠的巨大恐惧还在支配着她。
她抬起袖子抹抹眼泪,看着榻上的人,抽抽噎噎地道:“叔叔,外面有坏人,我在你家里躲一下行吗?”
叔叔?慕容烨眉头一皱。他才二十五岁而已,难道看起来能当她的叔叔了?
一见他皱眉,萧惜惜吓得后退了两步。这人虽生得好看,可脸色阴沉沉的,眼神也让人瘆得慌。
算了算了,外面的是坏人,这个也不见得是好人。
萧惜惜后退着步子:“那……我去看看坏人走了没有,如果坏人走了,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头跑到屋子门口,一脚迈出门槛儿,然后整个人都瘫了。
院子正中,刚刚纠缠她的那几人,此刻都躺在血泊中,身上插满乱箭,死了。
“回来。”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