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13章后半段噢,加了八百字,这样才衔接的上。)
少年穿着黑色的T恤,肩颈露出的皮肤已经被扁担磨得泛红,额头上的汗珠把眉毛都浸湿了。
啪一声,他往后一甩,松下扁担,箩筐像脱了线的木偶,啪叽摔地上。
里头的水果饮料被颠得震了震。
“干嘛呢这孩子,都要摔坏了。”旁边憨厚的中年女人嘟囔了句,弯腰检查。
看到水果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女人掏出一块碎花布,将箩筐里的水果饮料平铺在布上。
她皮肤十分白皙,甚至看着有些病态地白,与程厌的小麦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在太阳底下站着,皮肤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卖水果饮料矿泉水嘞,还有美味爽口的瓜子辣条零食嘞。”
洪亮的吆喝声下,围过来的人渐渐多起来。而身后的少年仿若事不关己,冷着一张脸,仿佛忍耐到了极致。
明显一脸吃瘪。
姜茸笑得极为开心,不由举起相机,把这副滑稽的样子拍了下来。
程厌似乎察觉到镜头,拧着眉毛转过来。
姜茸赶紧转过去。
三人在寺庙拜了又拜,回去时,程厌和女人还站在原地。
女人坐在树底下休息,用帽子扇了扇风。
摆摊的担子换到了程厌身上,他不吆喝,板着一张脸,像一尊神似的。
仿佛别人倒欠他钱似的。
肯定挣不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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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她用清水洗了把脸,理了理头发,临走前还换上新的裙子,这才满意地走去隔壁。
铁栅门开了个缝,正当她准备敲门时,楼梯里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楮知白妈妈的声音,像水一般的柔和。
“越是大考关头,心态越要放正,这只是一场考试,左右不了太多,人生路还长。”
“我已经和林教授联系好了,到时候考完了我们去见见。”
“好吗?”
温远青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句话一句话里都是十足十的冷静沉着。
情绪稳定如斯。
楮知白的回应只是嗯。
一声一声,安静低沉,没有辩驳,没有回应。
空气中沉闷的气息笼罩在周身,好像南风天里那股潮湿闷热的天气。
是不舒服的,却又难以言喻。
姜茸站在门外,明知道该走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迈开脚步。
下一秒,屋里的沉默已经消失,随之传来了拖鞋的踢踏声。
姜茸如梦初醒,这次想起来要逃跑。
可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口子开得更大了,里头的白光投射出来。
像是一束聚光灯,明明白白地打在她这个逃跑未遂的倒霉鬼身上。
姜茸:“………”
天啊噜,不带这样的!
楮知白注视着她。
好像冰箱门没关,冷气冒了出来,空气都变得凉飕飕的。
“我……”姜茸双手放在裤腿侧,眼睛咕噜咕噜直转。
“哥哥,我想跟你打个招呼来着的。”
“怎么不敲门?”
姜茸指了指,“你们家的门没关。”
“那干嘛又走了?”
“我听见你们在家,就不担心了。”姜茸怯生生地瞄他一眼。
楮知白微敛着眉眼,整个人克制又收敛,冷淡的表情没有一点起伏。
她嘴唇乖巧地抿起来,乌黑的眼珠眨啊眨,“哥哥,你别生气嘛。”
“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楮知白手掌着门,看了眼面前懊悔得要死的小姑娘,意识到她被自己吓到了,语气放缓,“没跟你生气。”
“考试考完了吗?”
“考完了,还不错。”
楮知白注意到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那还去寺庙祈福?”
他眼神指向她手中攥着的东西。
“这个?”姜茸眼睛弯起来,小步跑上去,把福袋硬塞到楮知白手里。
“我给你求的,哥哥,祝你高考顺利。”
她塞完就跑,噔噔噔地一溜烟跑回去。
跑到一半时,她又回头补充了句,“哥哥,我爸说,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也就是几秒的时间,手上多出个红色的小香包,丝绒材质,有些湿湿的。
好像之前一直被人握在手心。
楮知白在原地待了好一会,看着那个福袋,然后慢慢合上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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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那天,是个艳阳天。
下午四五点,阳光还未散尽,姜茸就坐在台阶上,戴着帽子,仰头看路边的一排树。
其中有颗树很有意思,两瓣红叶,三瓣绿叶,红色在一堆绿色中非常扎眼。
一枝独秀。
她不禁数了起来。
等悠远绵长的钟声响起来时,她从台阶上跳起来,一路往学校跑去。
校门口围了一圈学生家长,有人拉着横幅,有人抱着鲜花,好像一场声势浩大的庆祝宴。
铃声响起后,人群渐渐从教学楼四散而出,广场很快拥挤起来。
姜茸逆着汹涌人潮,往前寻找着。
在喧嚣的浪潮里,她听见了不同的声音,或激动,或哭泣,或流泪,或懊悔。
然后她抬头,看见了高高的教学楼上,一抹干净清瘦的身影。
姜茸举起手,大力地朝他挥了挥。
“解放啦,解放啦!”
少女清脆的声音像是一串风铃,在空中叮铃当啷作响。
楮知白抬眼,笑了下。
只见少女手里的甜筒,一点点白色的汁从包装纸里漏了出来,滑到胳膊上,地砖上。
姜茸啊一声,手忙脚乱。
高考结束后,楮知白在家睡了三天。
整整三天。
原本是要继续睡下去的。
噼里啪啦的敲门声终于把他敲醒。
“你瞧瞧你,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啊,都考完试了,该疯玩一把了。”
楮知白睡眼惺忪,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考前没好好疯玩似的。”
“嘿嘿,我这凡人怎么跟你这大神比,”郑海咧牙笑,“我可有七情六欲。”
“一边去。”
“说真的,哥几个早就想约你出来打篮球了,你家里不是怕你受伤,一直也没打成。”
“我今天组了个局,去打个痛快的。”
楮知白揉了揉头发,没说话。
身后出现一道细小的声音,“我能去看吗?”
姜茸其实看不太懂篮球比赛,只知道上篮,投球,发球几个动作。
只要跟着场上的人吆喝就可以了。
楮知白打篮球的动作有些生疏,似乎太久没运动过,体力并不太好。
在他被赶下场休息时,姜茸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嘲笑了,“哥哥,看来你也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楮知白手撑在膝盖上,偏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时间精力有限,能把一件事做好,就算本事了。”
话语里的坦荡磊落,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姜茸望着他。
纸巾沾到了汗水,很快变得皱皱巴巴,团一团就不能再用了。
楮知白干脆放弃。
只是坐在那,看着篮球场上的焦灼比分,手撑在了座椅上,往后仰。
手臂的线条干净利落,汗珠从皮肤上滚落下来。
带着微微的热气,好像烫到了姜茸脸上。
她不自觉挪开目光。
眼前一轮落日正镶嵌在远处起伏的山脉上,殷红的霞光染红了云海。
柔软,宁静。
清凉的微风吹拂在脸颊上,姜茸抬起头,偷偷往左看他一眼。
楮知白的目光很专注,似乎再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看什么呢?”
“看你啊,”姜茸没有躲,语调婉转悠长,“今年的高考状元。”
楮知白认真地跟她说,“我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那可以上京华吗?”
“大概没问题。”
“切,那还不是一样。”
楮知白将纸巾团了团,投进旁边的垃圾箱。
姜茸停下来,也不说话了。
京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一个需要坐好久好久高铁才能抵达的终点,一个冬天有雪,与婺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上次楮知白拒绝凌茉以后,凌茉不服气,三番五次跟着他回家,愣是要一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人?”
对方并没有给答案。
“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人才算比肩而立?还是说你本来就有喜欢的人了?”
“输总要让我输个明白吧?”
楮知白沉吟片刻,终于憋出一句答案,“最起码要跟我上同一所大学。”
对面的凌茉气结于心,恨不得动手打他,“楮知白,你存心的吧,拒绝人也不带这样的。”
“明知道我考不上,还这么高的要求。”
“我不喜欢你了还不行嘛!”
凌茉气冲冲地走了,此后再没来找过他。
“哥哥,你说我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考上京华啊?”
楮知白撇过头,额头前的两缕碎发沾在了额头上,气息重了几分,眼神打量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姜茸心虚。
“你认真的?”
“谁从小还没个将来要考京华北大的梦想啊?”姜茸的自尊心一下弹起来,“没准……我还真能考上呢?”
就是要没个十万八千准而已。
楮知白嗯一声,语气也变得戏谑起来,“确实,考京华也没多难。”
“只要你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做上十遍,问题就不大了。”
“真的吗?”
“嗯,不过首先你要考上一中,然后凭借中考成绩进入零班……”
“零班是什么?”
“从零开始,就是尖子班。”
姜茸一下来了兴趣,“那进入尖子班,大概要多少排名啊?”
“全市前三百。”
姜茸嘴角抽搐。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算了算了,别说了前三百,前一千都够呛。
她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如果可以去北夕市,哪怕不在一个学校,那也是好的吧,她也可以找他去玩啊。
姜茸暗自点头。
肩膀上的背包冷不丁被提了下,连带着人也被拎起来。
他在给她整理书包肩带。
周身的气息一下靠近,熟悉的木质香味将她包裹住,她一时忘记呼吸。
楮知白抬头,看眼前的小姑娘睫毛闪动,甚至目光闪躲。
他微微俯下身。
“……你看我干嘛?”姜茸结巴。
篮球忽然在怀里落空,在地上滚落了几圈,声音格外明显。
四目相对。
姜茸的心跳声如蝉鸣一般,越来越无法忽视,却听见他分外沉静的声音。
“你紧张什么?”
心跳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圣诞快乐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