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养蔷薇

滂沱大雨。

姜茸抿了抿嘴唇,眼睛弯成一条月牙线,看了眼他,脑袋扬起来,矜持地问道。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楮知白理所当然地回道,“不然我回去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哦。”姜茸抿了下唇。

楮知白将伞抽出来,把书包往前背,弯了弯腰,“上来吧。”

姜茸哦了一声,慢吞吞地上前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一霎那停顿住。

“怎么了?”

“哥哥,我要不还是在这等等吧……”

“为什么?”楮知白皱眉。

姜茸眼神转了转,然后瞟向别处,“……我穿了裙子,不方便背。”

楮知白上下扫了她一眼,然后将身上的书包卸下来,拉开拉链。

拿出一件格纹衬衫,递给她。

“哥哥,你怎么还带了一件?”

“我妈让我带的,怕我着凉。”楮知白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系在腰上。”

姜茸拿着衣服,犹豫不决。

“快点。”

姜茸这才慢吞吞地把衣服袖子围着腰,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

衣服很长,足足遮到了她的膝盖。

楮知白把书包挂在前胸,在下个台阶上弯了弯腰,手放在膝盖上,“上来吧。”

姜茸望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然后深吸一口气,使劲憋住。

慢腾腾地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趴上去。

低下头,又偷偷瞄了他一眼。

楮知白把伞打开,将手柄递到她手上,“拿稳了。”

“嗯。”

是一把黑色的大伞,连手柄都是黑色的,却并不冷,是温温的感觉。

姜茸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撑着伞,然后逐渐往前方偏过去。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光滑的伞面上,然后坠入地面,像是无数激起的鼓点。

好一会,姜茸实在憋不住气,小声问道,“哥哥,重吗?”

“什么?”

“我说……我重吗?”

姜茸紧盯着楮知白的脸,后者视线偏过来一侧,长长的睫毛近如眼前。

她心里忽然晃了下。

“还好。”

“真的嘛?”姜茸顿了会,又凑过脑袋去问,声音小了很多,“但是,我们班的同学说我脸圆,说我胖。”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也不是……”姜茸顿了下,“我好像比班上其他女孩子更胖一点点……”

“脸更圆一点点……也就一点点噢”

“就这样?”

“不够吗?”姜茸内心里鼓起一点小火苗,脑袋往前凑了凑。

“那你觉得呢,背我跟背其他同龄女孩子比起来,重吗?”

“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我又没背过。”

嘀嗒,嘀嗒。

手不受控地滑动,雨伞往一侧倾,圆滚滚的雨珠趁虚而入滴落在了头发上、肩膀上。

微凉的感觉,却如此特殊。

“伞。”

“噢。”

“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别人说什么,你就还回去。”

“你现在还在发育,也不要减肥。”

姜茸故作平淡地噢一声,重新摆正伞的位置,又偷偷看他一眼。

长长的睫毛,疏离的眉眼。

她移开目光,望着水中的倒影,眼睛渐渐弯成了月牙。

天色因为这场大雨变得昏暗朦胧,一轮月牙在水雾里若隐若现。

路灯提前点亮了回去的道路。

“哥哥,你们什么时候高考啊?”

“七、八号。”

“这个月?”

“嗯。”

姜茸伸出左手,数了数。

“下周四、下周五。”

“嗯,你们可以放假休息。”

“为什么?”

“教室要当考场使用。”

“哦哦。”

“哥哥,你打算去哪个大学啊?”

“京华。”

姜茸吸了口气,又叹口气,“好厉害。”

雨点声不知不觉小了很多,橙黄的路灯在水面上洒下融融的暖光。

一大一小的影子在水面上晃荡,姜茸也就望着那影子,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

忽而路面上,多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仿佛定在了路灯旁,一动不动。

楮知白停了下来。

姜茸仰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张清秀俊俏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是凌茉。

她穿着校服短裙,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身前,原本就很漂亮,此刻沾上了几颗水珠,看着更惹人怜爱了几分。

姜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楮知白。

几个人谁也没开口。

过了漫长的几秒后,凌茉终于开口。

“楮知白,我有话问你。”

劈里啪啦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外头已是泼墨一般的景色,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清。

一如上次那个夜晚。

楮知白把她放到楼下后,她没上去,而是躲在窗户边,歪着脑袋偷听。

天色渐黑,玻璃上也倒映出了她圆乎乎的脸蛋,还有略显扁平的五官……

那种隐秘的惆怅、失落的感觉仿佛又升了起来。

她偷偷趴在窗户边去看。

玻璃窗上,雨水将两个人的背影模糊掉,仿佛融为一体。

雨声过大,她只听见模糊的一句。

“楮知白,我喜欢你。”

姜茸从没听过别人的告白,只是在电视剧里看见过,一般男主或女主告白后,两个人就会正式成为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

姜茸心里慌了起来,好像是一失足跌进了冰窖里,莫名地恐慌。

他们要在一起了吗?

好像谈恋爱也正常。

可是那个人最起码不应该是凌茉。

也最起码不该是现在。

“你喜欢我什么?”

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姜茸愣住。

对方显然也呆住了,语句也结巴住,似乎没有料想到他这么提问。

“你喜欢我什么……”楮知白声音平静,仿佛在说着跟自己毫不相干是事情,“我出众的学习成绩,好听的名声,还是……”

楮知白抬眸,看了下她犹豫的神色,自嘲了下,“还是……不错的皮囊?”

“不……不是……”女生仓促中,憋出了这句话,声音却断断续续的,连不成一句话。

楮知白静静地听着。

“你是不是根本看不上我?”

“不是,是我自己有负担,”楮知白抬起头,伸手去摸外面的雨水。

他转过头,语气温柔又残忍,“我想要的,是足够跟我比肩看风景的人。”

“抱歉,我想你并不是。”

我想你并不是。

无数雨丝划过窗户,氤氲了夜幕。

好像喝过汽水,心底的气泡刺啦一声,纷纷冒了起来。

姜茸探出头。

窗外昏天黑地的景色里,女生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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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茸反复揣摩那句话。

有时候写在纸上,有时候做梦想一想。

在一日一日的重复里,姜茸能感觉到,她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有一颗种子,在雨季发了芽。哪怕她的心里种着一整个春天,

可那颗种子却只敢埋藏在草丛中,于无人知晓处发芽、破土、生长。

偶尔她会回头看一眼,那个人的存在,好像会让她高兴,会让她慌张,也会不知所措。

总之,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朦朦胧胧,却又一点点更清晰了点。

姜茸在床上翻身打了个滚,翻出政治课本。

这就是老师说的对异性的好感?

是吧……

姜茸还不太明白,她也不太想搞明白。

雨后,树木吸饱了水汽,苍翠欲滴,沉甸甸的,森林里的气息浓郁蓬勃。

棕色的果实铺满了一路,像是夏天和秋天的分叉口。

姜家一家周末去爬山。

姜茸精力旺盛,一股劲地往前冲,没多久就把姜振林和苏岚甩在后面。

“你慢点走,小心摔着。”

“不会啦,放心。”

姜振林不放心,先追了上来。

父女俩停靠在石头旁休息。

姜茸站在高处,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山下的一栋栋房子都成了积木里的模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楮知白的模样。

他在刷题吗?

应该是的,下周就高考了,高考完就不需要那么辛苦,就可以……去上大学了。

“爸爸,上大学是什么感觉啊?”

“上大学,比你们现在更自由了,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支配。”

听到这,姜茸眼睛亮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去玩了,也能随时回家了?”

“大学可不是玩耍的地方,还是要好好努力的,”姜振林正了正神色,“而且得看你在哪个城市,到时候你要是跑到外省,比如北城,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回来一趟……”

姜茸啊了一声。

“所以啊,上大学可不要跑那么远……”

姜振林喋喋不休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女儿失神的表情。

他回过神,问道,“你怎么突然说到这了?想上大学了?”

“隔壁邻居哥哥不是要高考了吗?感觉上大学好不一样。”

“那确实,但高考可不轻松,压力太大了,十几年的努力就看这刻了。”

姜茸惆怅起来,托着下巴望着太阳。

姜振林看了眼自家女儿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给她摘了帽子,从兜里掏出零散的纸巾给她擦汗。

“你呀,就别想那么多,现在踏踏实实上学,成绩高低不重要,到时候高考考砸也不要紧,老爸养你。”

“切,我可不一定会考砸。”

“那最好。”

“汉堡,要不要吃?”姜振林早上就备好了食物,一直放在包里,“还是吃个小鸡腿?”

鸡腿和汉堡的香气扑鼻而来,姜茸吸了吸鼻子,望着炸得金黄的表皮,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口水。

“可是,我之前说了,不吃油炸的。”

“吃一个没事,这么香,你确定不吃?”

姜振林对自家女儿再了解不过,小馋猫一个,怎么可能真得戒了油炸。

保准下一秒就狼吞虎咽了。

果不其然,姜茸又咽了咽口水,甚至还舔了下嘴唇。

姜振林拿纸巾包着,将鸡腿递到她嘴边。

哪成想,自家女儿蹭地站起来,仿佛如临大敌,撒开脚丫子就往山上跑。

“爸爸,我说了我再不吃油炸的了,你下次再诱惑我,我就生气了。”

姜振林看得傻了眼。

小丫头说了几百遍减肥,怎么这次真的行动了。

这座山并不算陡峭,只是山间的路弯弯绕绕,袅袅炊烟升起,山顶尽头是一座寺庙。

姜茸小时候没少来这烧香拜佛。

通完寺庙的路上,有一百九十八道阶梯,传说走完这些阶梯,往后的路就能顺遂平安。

因此寺庙的香火从来就没有断过。

姜茸比爸妈早上来,于是先到各处烧了烧香。出来时,看见香樟树上挂满了红线。

还有好几个女生正在树底下,拿着红线往树梢上扔。

树荫下正支着一张桌子。

有个光头的中年人坐在那,手上正写着什么东西,旁边放着好几串红色的香包。

小香包用红色的绳子收了口,串着一颗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姜茸心里一动,上前问了两句。

“小姑娘,三十块钱一个,都是开了光的,香包里有字的,能辟邪求福,很灵的。”

“真得嘛?能保佑人顺顺利利,考出好成绩嘛?”

“当然可以。”

小香包看着都差不多,只是正中心的图案略有不同,她挑了只小鹿样式的图案,就付了钱。

买完后,两个人还没上来。

姜茸坐在入口处的阶梯上等待,远远地看见两道交织的身影,男人正背着女人往上走。

噫——

姜茸挑了下眉毛,举起相机拍了张照片。

正撇开目光时,视线里却撞进一道黑色身影,豆大的汗珠从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处脱落。

肩膀两侧压着扁担,两个竹筐似乎把人都压矮了几分。

往上走时,男孩的侧脸露了出来。

——程厌?

作者有话要说:爸爸,小姑娘的心思,你不懂噢

摩拳擦掌,我的女鹅要开始成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