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恋?”
楮知白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小姑娘,半天没说出话来。
姜茸仰着脑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改之前心虚的模样,反而有种“掌握重要证据,准备把他绳之以法”的架势。
当事人倒是恍惚了下,皱着眉头看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早恋了?”
姜茸手抱在胸前,气势丝毫不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她声音音量一下加大,楮知白眉毛微微蹙起,脖子仰后,跟她拉开两步距离。
他眼睑轻轻一耷,轻嗯一声,顺着话茬问道,“那你看见什么了?”
姜茸撇了撇嘴,手指在裤腿上绕啊绕,好几秒才开口,声音硬邦邦的,“……看见你们在小树林散步,还一起肩并肩走回了学校。”
说完这话,她低着头,心跳擂鼓,陷入了莫名的节奏。
她跟人吵架斗嘴,每次都带着胜负欲,可这次……
她既希望自己赢,又希望自己输。
在她以为楮知白要默认时,他疑惑的声音飘入耳中。
“没了?”
“不然呢?”姜茸抬眼看他。
“这就是你的证据?”楮知白蹙眉,一副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不、不够吗?”姜茸有些结巴,心里的底气一下漏光了,可那棵小小的将要熄灭的火苗似乎燃了起来。
她有种隐隐的喜悦和期待。
楮知白撩起眼皮,不可思议的眸光打量着她,“照你的意思是说,但凡是一男一女站在一起,一块上学回家,就是早恋了?”
听见这两个字,姜茸脑袋嗡嗡的,思绪空白一瞬,耳朵莫名地有点热。
她没出声,楮知白嗯了声,似是在追问,看她的眼神明显是在看一个小孩。
那股心跳声怦然淡下去,随之升起的是失落和生气。
姜茸撇了撇嘴,“不是,那也有可能是在拐卖妇女儿童。”
“……”
楮知白被噎得有些无语,他呵了一声,淡淡的眸光略过她赌气的腮帮子,一时竟觉得好笑。
和一个小孩在这谈早恋。
楮知白无可奈何地收回眸光,并不打算继续跟她争辩。
“溪溪回来了吗?”屋内突然传来拖鞋踢踏在木质地板的脚步声。
他只是随便往里面瞥了一眼,姜茸脸上表情却变得生动,仿佛如临大敌,顷刻弯下了腰,然后像一只松鼠似的飞速钻到了他身后。
前后大约只用了一秒钟时间。
楮知白往后看了眼,姜茸方才的气焰已经全然消失,双手合十,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扇啊扇,眼神里满是求助的意味。
他啧一声,直接移开了目光。
吱嘎一声,镂空的铁门后出现一张秀气的面容。
约莫三十岁,皮肤泛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了发髻,看着十分严谨的样子。
柳方琴迟疑地问道,“你是……”
楮知白颔首,“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你好。”
“你好,你好,”柳方琴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眼睛合了合,“要进来坐坐吗?”
这话刚说出口,底下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很明显的暗示意味。
楮知白眼眸闪了闪,“我觉得……”
很快,那只手似乎被吓到,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动作缓慢绵长,有点哀求的意味。
楮知白这才开口,“不用了,谢谢,打扰了。”
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他扭过头,看了眼把自己缩成球似的姜茸。
她苦着一张脸,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哥哥,你要把我吓死了。”
楮知白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下巴稍抬,“不准备解释下吗?”
姜茸还蹲在地上,拽了下他的衣服下摆,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能换个地方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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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楮知白往房间走去。
姜茸像条小尾巴似的,自发主动地跟在他身后。
“在这等着。”
“哦。”
过了几秒后,楮知白把一张照片拿出来,正是那张蔷薇照,不过是高清照片。
“这是?”
“凌茉还的照片。”
“就我看见那天吗?”
“嗯。”
“她怎么给你了,明明说周一给我啊。”姜茸抬头看他,“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楮知白若有所思地看了那照片一眼,然后撇开目光,“没有。”
“哦……”姜茸嘴巴撇了撇,“哥哥,我那天本来想跟你说照片的事情的,我找凌茉学姐商量,她答应把照片还我了。”
楮知白视线转过来,“然后?”
“我就想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啊,结果左等右等,你一直都没回来,我还买了冰棒,想请你喝我妈妈做的鱼丸汤呢。”
“结果就看见你在跟一个姐姐约会,冰棒都化了,那我也很失落,我还以为你把我遗忘了呢……”
说到这,姜茸脑袋恰到好处地耷拉了下。
她脸上布满可怜兮兮的神色,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柯基,差点让楮知白产生愧疚感。
——如果她没有掀起眼皮偷瞄他的反应的话。
楮知白嫌弃地眯了下眼睛,打开水龙头,倒也没有打断,一边洗苹果一边听她胡扯。
姜茸见卖惨这招没有效果,于是干脆挺起腰板,客观公正地评价道,“哥哥,我误会你早恋,也不能全怪我。”
“怪我了?”楮知白撇她一眼。
“不不不,怪我,”姜茸吐了吐舌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我错了。”
楮知白回客厅拿了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皮,“那刚刚呢,为什么躲着?”
说到这,姜茸唉声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两腮,“那是我舅妈,她的女儿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小表妹,她们来我家做客了。”
楮知白手里动作停住,稍稍回忆了下,“就是那个回回考八十分很厉害的?”
不知道是不是姜茸的错觉,她感觉楮知白在八十分这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她撇了撇嘴,“对你来说,可能不厉害。”
楮知白没有否认。
水果刀在他手里,似乎格外轻巧通畅,一圈一圈的苹果皮逐渐脱落下来,露出光洁的果肉。
楮知白把苹果递出去,姜茸伸手去接时,他问道,“不如试着超过你的表妹呢?”
姜茸手缩了缩,然后摇头,“太难了。”
楮知白眉眼敛着,似是在思索,但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姜茸吃完苹果,脑袋耷拉在桌子上,又有冷气吹出来,温度适宜,酿出几分困意,眼皮一睁一合。
原本只是想靠一下,却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对面已经没有人。
扭头一看,窗户边的桌子上,摞起一堆试卷笔记本,楮知白正坐在那,手里握着笔。
似乎是正在思考,笔在指节处顿了顿,偶尔侧过来的眼眸专注而认真。
窗外的阳光打下来,在他黑色的头发上镀了层金,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他似乎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边。
姜茸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冒出几分无人理解的惆怅感,还有几分自卑感。
直到回家后,也没能缓解。
在外面动漫城逛了一圈,直到傍晚才回家,楼道里已经飘来饭菜香味。
肯定是妈妈回来了。
姜茸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往上跑,忽而听见楼梯口有谁打电话,声音有些熟悉。
“别的不说,就是心思都不用在学习上,成绩这么差,苏岚两口子也这么放任不管,上不上得了高中都难说。”
这话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楼道里也变得格外清晰且刺耳。
姜茸赌气似的,脚故意踩重,乒呤乓了地走上门去。
客厅里已经布置好一桌满满当当的饭菜,两家人围在一起,姜茸不敢造次,闷闷不乐地吃完了晚饭。
她回房间,身体一下泄了劲儿,扑在自己床上,脸看着窗外的夕阳发着呆。
视线渐渐聚焦,定格在桌子上厚厚的相册。
姜茸眼睛霎时睁大。
她上次明明放进抽屉里了。
正在这时,苏悦走了进来,她完全没注意到姜茸的不对劲,坐在椅子上。
姜茸问她,“悦悦,你看了我的相册吗?”
“看啦,”苏悦双手放在膝盖上,新奇地问道,“表姐,这怎么只有一张照片啊,这个上面的人是谁啊,是你暗恋的人吗?”
这话如五雷轰顶,劈在了姜茸的脑子里。
她被炸得七零八落,脑子里的思绪像是雨珠一样,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不……不是,胡乱拍到的,”姜茸睫毛慌乱地眨了眨,站起来,把相册重新放进抽屉里。
她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悦悦,没经过别人允许,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苏悦听见这话,表情凝滞一瞬,然后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姜茸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出去上厕所时,正好碰见柳方琴从里面出来。
“舅……舅妈。”
柳方琴正拿纸巾擦手,闻言点点头,准备往后走时,又回头叫住她,“溪溪……”
“嗯?”姜茸紧张一瞬。
“悦悦没别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好玩就看了,女孩子不要那么小气记仇,还有,学习的事情要多上心,不要老想着玩。”
柳方琴还说了些别的什么,姜茸都听不进去了。
她脑子里只记得小气记仇这四个字。
一开始是生气,后来委屈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她心里酸酸胀胀,堵得厉害。
苏岚那会正在玄关准备换鞋出去,姜茸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怎么了?”苏岚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有大人在场,姜茸摇摇头,没说话。
苏岚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黏着我,我和爸爸就送你舅舅一家去车站,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看会电视啊。”
姜茸没法子,只能答应。
但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往天台上走去。
薄薄的烟粉色的光罩在天际,落下影影绰绰的霞影。
底下车水马龙、摊贩吆喝声都渐渐远去,世界似乎变得悠远宁静起来。
天台上,有住户种了一圈菜地,绿油油的,长势十分喜人,为了方便劳作,那还搭了一个简易的U型长板坐台。
原本空无一人的坐台,此刻却多出个不速之客,半个身子陷落在阴影里,夕阳余晖勾勒出了他的清瘦挺拔的身形。
青灰色的T恤因为弯腰的动作,生出些褶皱出来,膝盖前似乎还放着一本书。
楮知白。
姜茸看见那书,某些回忆的开关就自动被触发,心里的委屈很快随着眼泪一股脑倾泻出来。
“哥哥,你们这些学霸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家里学习还不够,在外面还要学习?考虑过我们这些菜鸡的感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被数据打击到了,有点没有信心了,逃避了两天,更新时间暂时定在晚上七点叭。如果不能正常更新我会提前说的,不过放心不会坑,这本断断续续写了一年,我一定会写完的。